见童明海五官扭曲,脸色灰白,双脚踉跄禁不住连连倒退,范廷仁不禁失笑一声,无奈摊手。
「嘛,用不着这种反应啊——我又没说要杀您。」
「不打算杀我?」明海脸色稍稍和缓,却随即又板起脸孔:「等等,那你刚刚—— 」
「雪梦同学可能会做出这事,但不代表我会啊——等等,先听我说好吗——反正如果我想杀您的话,您也逃不掉啊?」
见明海又作状拔腿就逃,范廷仁立刻说补上这句话。
「正确来说,我是想救你一命喔,从雪梦同学的手上——那个,是的,当然对我来说也会很有好处——我觉得对我们双方都是不错的交易啦。」
听到这里,童明海总算在原地站稳了,只是脸上仍见狐疑之色。
「交易吗,你有什么打算?」
「那我开门见山吧……我现在手上有几本空置的禁书,是的,我可以出借一本给你,当然是有条件的。」
范廷仁轻轻抬头,嘴角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条件是,要请您帮助我们抵抗雪梦同学。在这点,我们应该有共同的利害。」
明海闭上眼睛沉默了些许阵子,作沉思状。
「有几个问题想先确认,可以吗?」
「请说。」
「首先,」他瞿然开目,目光闪烁着打量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有余的初中生:「为什么你需要抵抗雪梦同学?其二,你口中的『我们』是指?」
「一下子正中要点喔,不愧是老师。」范廷仁微微低头,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几圈:「第一个问题我会现在说明,至于第二个……不久的将来会向您介绍的,只是,不是现在。」
明海紧紧打量着他,丝毫不敢放松。
「那就开始吧,是的,雪梦同学,杨雪梦,在我们禁书使当中,她有些别名是广泛流传——《爱丽丝》,因为她的禁书就是《爱丽丝梦幻仙境》;另一个却让人闻风丧胆——『狩猎禁书使的禁书使』,一如字面意思,她专门袭击禁书使,至今已有几个人遇害了。」
一转间,范廷仁双目敛去光芒,看似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明海不期然打了个寒颤。
「因此呢,我已跟几个禁书使联合起来——我希望老师您也可以加入其中——我希望能尽力利用每一分可以利用的力量,不然会挨不过去的,雪梦同学强得太骇人了。」
范廷仁戛然止下脚步,仰天长吁一声。
「强得太骇人?」
童明海重覆一遍,他突然想起范廷仁说过不希望招惹雪梦的话。
「这是你刚刚说过的——童话故事的知名度,那个原因?」
「哈哈,不全然是啦。」范廷仁摇了摇头,失笑了一声:「知名度越高,禁书的力量是越强没错——但单论知名度的话,我也有信心我的禁书不会输给她,当然名字还是不能告诉你啦——刚刚说过的,禁书名字是我们的生命线。
「是的,这个非常重要——禁书的能力与该童话故事相关,即是说,一旦暴露了童话的名字,他人就可以从该篇童话中得到能力的资讯——因此,一旦童话的名字暴露了,在开打以前就落了下风。问题是——」
「雪梦同学的禁书书名已经公诸于世,但其他人依然对付不了她,是这意思?」
「正确。」廷仁顿了顿,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这种程度的强悍,在禁书界里可是前所未见——大家都以为书名暴露了就完蛋,但事实上是,雪梦同学依旧横行霸道到了现在,还杀了好几个禁书使。我,还有已知道了她的秘密的老师您,迟早都要惨遭她的毒手,为何不现在就携手合作,防犯于未然呢——老师,希望您能立刻答覆我,您意下如何?」
两人相顾无言,对望了好一会儿。
「我好像也没选择权,是吧?」
「不会啦,还是有的。」范廷仁灿然一笑:「只是,如果你拒绝,我就比照一般禁书使防止情报泄漏的程序——灭口,喔。 」
两人像定格了般,石像似一动不动,任狂风翻拍两头杂草。
「欢迎来到『我们』的秘密基地喔,老师——抱歉这次这样无礼啦,希望将来有机会带您正式参观一次。」
铺成地板的红砖往四周旋转蜷缩,开出一个大洞。豆藤造成的大棺从中升起,躺在一旁的地板上。棺盖打开,里头传出几声沙哑的咳嗽,一个人影装了弹簧似猛然弹出,扶着棺木弯腰气喘不断。
「咳咳咳……!刚刚那是——我还以为你想把我活埋掉!」
脸色青紫的明海边沙哑喘咳着,恶狠狠地瞪了眼前的少年一眼。
「啊哈哈,不要这样凶嘛,」范廷仁无奈摊手:「我也有难言之隐啦——怎说呢,毕竟我不可能现在就把基地的位置暴露给老师您知道吧,您懂的。」
明海继续瞪了范廷仁一会,只见他那轻松自若的笑容依旧纹风不动,双眼似幽井般深邃。
「好吧,不说这个。」童明海先妥协了:「长话短说,你把我带过来,是打算?」
「如我刚才所说的一样,禁书出借。」
范廷仁微微一笑,右手往后一摆,像拨开了无形的帘幕似,迎出他背后整齐屹立着的排排书架。
排排书架一看便知己被湿气蚕食已久,木头处处长着黯淡的霉菌,腐朽得看似一折即断,上头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书本却洁净焕亮,外貌古旧的厚书皮仿佛有道透明的光华从内源源不绝涌出,不断击拍着明海的心神。
「这里的……全是?」
望着讶然的老师,范廷仁耸了耸肩膊:「不是全部啦,只是我们做了点,嗯,掩眼法,毕竟我们可不能让人知道哪本是真正的禁书,稀有资源嘛——我们开始啰!」
范廷仁走近了书架,半途倒猛然转头,朝童明海装了个鬼脸。
「其实呢,我是很热衷这个环节的——每逢有新成员要挑选他们的禁书,我都很乐意,嗯,帮忙。」
范廷仁兴致勃勃地翻找着藏书,双眼迸发着灿烂的光采。
「每本禁书都是与众不同的,它们都会有自己的脾气,遇着越跟跟它们合得来的人,就可以发挥越大的威力,反之亦然。物色禁书这个过程,可以翻出当事人各种秘密,比如什么难以启齿的性癖,之类啦。」
「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种兴趣——」明海不禁咋舌:「再说我根本没什么秘密让你知道。」
「这个待会就有分晓啦。请再站过来一点,是的,这位置就好,站着不要动,闭上眼睛。」
明海被引领到空间的正中央,身旁围了一圈层层书架堆砌出的大圆,湿涩的空气正逐渐沉淀,越显沉重,压得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
「放轻松,别想太多无谓的事情——我要让你的意识进入禁书的世界——要准备啰:一、二——」
范廷仁数到「三」,明海却听不见了。
仿佛从世界抽离去了,只有无声无色的、压倒性的静寂。
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漆黑的绝对静止。
双脚一软,童明海瘫倒在地上,死尸似地一动不动。
不记得多少年了,离上次回到这里。
风景泛上书页褪色般的淡黄,不管天空、砖地、石墙,无一例外,只是他还认得那简陋不堪的游乐场:几片铁板随便篏装成的滑梯、矮小得荡不起来的秋千,还有——
两个小孩。
两个被泥巴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小孩对视一笑,随即牵着手往前奔跑——心脏像被随风翻拍的头发刺伤了般,紧紧揪缩,右手不禁反射性伸出,脚步赶紧追上去——
「想不到已为人师表了,竟然还有恋童癖这爱好?或许是因为这癖好才当老师的?」
明海回首一瞥,却见泛黄的景色已然破碎,上下四周均是满斗星辉的夜空。
「唔?这个小孩是?」
「廷仁带过来的新人吧?说小孩也不对,好像还是比他大几岁来着。」
「年龄不是重点吧,关键是,他背负得起这个重担吗? 」
不同的声线从四面传来,吱吱喳喳议论不停。童明海不禁蹙了蹙眉——被一堆看不见的人围观,纷纷对他评头论足,对童明海来说很不是滋味。
「抱歉了,可以先请你们现身自我介绍一下吗?跟一班看不见的人谈话啥的,滋味很不好受。」
「自我介绍是可以,现身却不可能——所谓的『故事』就是这样吧?有故事名称,但没有人说得出具体的形貌。」
「所以,你们就是?」明海恍然大悟。
「是,猜测正确,我们就是『禁书』了。」一副沙哑的老人嗓音说:「老夫是『三』,不过别叫成阿三,这称呼很难入耳。」
「所以现在是化妆舞会之类的玩意啰?」另一把稚嫩的女音热心地说:「那你叫我『小红』好啰,坦白说,这个男生蛮可爱的,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们别抢哦?」
「结果怎样还是要看本人的意愿吧。」这是副冷静的少年声线:「幸会,你就叫我『王子』好了。」
「你们好,我是童明海。那个——」
「你是想交际——啊不,请我们帮忙吧?」小红咯咯轻笑,丝丝甜蜜从字句间渗漏而出:「选我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怎都会比那边的老人家和木头人好啦。」
「妳用得着这么猴急吗?根据惯例——」
「所以就说食古不化的老头真烦人咧。这还用想嘛,这样年轻的男生,肯定会跟我比较合衬啦——」
「这样下去也只是没完没了。」王子无奈地呼了口气:「我直接发问吧,童明海先生,你为什么想请我们帮忙呢——你知道成为禁书使是什么一回事吗?」
「不知道。」明海倒回答得没什么犹豫:「我是不太清楚,只是我先前差点被雪梦同学杀掉,而范同学说他会帮忙,但首要的条件是要我也运用禁书的力量——怎么了?」
原先吵吵嚷嚷的气氛霎时陷入寒冷的沉寂,害明海不禁一问。
「喔,竟然是这样胡来随便,是很有廷仁的风格倒没错。」
若然拥有实体的话,「三」肯定正紧皱着眉头——明海不禁如此想像。
「我是没有所谓啦。」小红的笑声清脆似风铃一般:「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没问题的——已经受够整天都要在书架里发呆了。」
「正因如此才不可以让妳乱来!」「三」的语气凌厉得几乎算喝骂了:「当然最终选择权还在你手上,不过首先还是要说明的:禁书使,本质上,就是付出各种代价换来超越常人的力量。」
「代价?具体上是?」
「看看杨雪梦就知道了,你也认识吧,」三继续说:「作为禁书使她的力量是出类拔粹,但同时她也承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代价。」
「喂喂,真的现在就要说『哪个』吗?」小红听上去就像噘长了嘴:「就那么想不让我结识男生嘛?」
「最基本的内容还是要事先说明的,不然就是欺诈了。」王子这样说后,小红不满地啧了一声,倒却沉默不语了。
「廷仁应该已说明过吧?我们禁书基本上是人类想像力的结晶,禁书使就是提取我们的力量,将想像化为现实,如此干涉你们所在的世界。不过,决定你们世界运行规律的物理定律,跟我们禁书是互不相融的,所以如果想运用我们的力量,首先便要跟我们进行『同调』,这就是禁书使的构成基础。
因此,影响禁书使力量的因素主要有两个:第一,禁书本身的知名度,越多人参与这个故事的想像,便能提供我们越多的力量;第二,就是禁书使和我们的同调程度,这决定了禁书使能从我们这里借助多少力量。」
「原来如此。」明海点了点头:「所以范同学就说,越跟禁书合得来,力量就会越强大。那么,请问所谓的代价是什么?」
「越跟我们同调,能够提取的力量就会越大,但反过来说,就会越容易受到我们,受到故事的侵蚀——禁书使本身的存在越来越贴近故事的面貌,比如说——」
明海却听不见接下来的说话。
巨响呼啸而过,撕裂了明海的理智和意识。
星空的中央倏然咧开一道光芒万丈的裂缝,涌啸出源源不断的奔流,似伸出了螺旋杖搅碎夜幕下的一切一切,气流如钢索般绑紧了明海全身,使劲将他往裂缝里猛扯,明海不禁双臂掩住了脸庞,马步扎稳,然而却抵挡不了多久,脚掌已开始浮离半空——
「住手!」
小红娇声一喝,风流便被斩断两半,明海立时踉跄后退,一个不小心往后跌倒。得救了的他不禁松了口气,放下心头大石连呼几声。
「谢谢了,刚刚的是……」
他却马上接不上话。
裂缝已逐渐收合成一道长纹,气流沉静如常,仿佛如故的星幕下却多了一个人影——不速之客。
「想不到竟然在会这里遇见你,老师。」
杨雪梦轻轻蹙眉,一头阳光般耀目的金发教繁星黯然失色。
「这是什么回事了?」
梦幻似的轻声呢喃。
声音小得不像在询问任何人,杨雪梦仿佛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任浏海深幕似垂下,自言自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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