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鸯虹起来,发现床上是空的,奶妈已经起来在扫屋子,回头看见鸯虹醒来,非常慈和地问:“姑娘,醒来了,还睡得好吧。”
鸯虹点点头,问奶妈:“这里是玉公馆玉景唐府邸吗?我想跟玉景唐学戏。”
奶妈看着她遗憾说:“你多大了,怕学戏是有些迟了。”
鸯虹一听,忙说:“不迟,我很小就开始学戏了。”此话一出情知出口太快就禁口不言了。
奶妈果然对她的话好奇了,问:“你很小就学戏,你不是小乞丐么?跟谁学戏啊?难道是你本来有师父,后来师父不在了你就没人管了。”
鸯虹灵巧附和:“是啊,奶妈正是你说的这样啊。”
奶妈也许是年老心慈,竟然没有对鸯虹话里的破绽起疑心,说:“你有戏功底那最好了,我们少爷会收你。”又对着鸯虹左右看,含笑点头:“真是个小美人坯子。”看看她昨天穿的那套衣服又大又旧不合身,就在衣柜里翻出迟娜菱以前的半新花色衣服出来,对着鸯虹比划道:“别看这是我们小姐不要的衣服,也比你身上的料子要好一些,我给你改两套花色的衣服,这样穿着才像女孩子一些。”
鸯虹心里满是感激,谢了奶妈。
奶妈说:“我们先去吃饭吧,这衣服一时半会改不了。”说着牵着鸯虹的手往门外走。经过在玉公馆大厅时,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鸯虹好奇躲在门外看,只见玉公馆大厅内齐刷刷地站着十来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们都是玉家班弟子,着一身水青色绸短衫,淡青灯笼绸长裤,淡青色绸绣鞋。衣服袖口有些短,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胳膊来,都是水葱儿一样鲜嫩的女孩儿。大厅中央站着另外一个穿玄色长裙的女孩子,挽着如意双髻,乌笼笼的刘海松蓬蓬地遮盖住大半个额头,一双大眼水波泛漾,鸯虹好奇,悄悄问奶妈:“这个女孩子是谁?”
奶妈说:“她是我们小姐的表妹彩芝小姐。”
原来是玉夫人的表妹,怪不得这样出色,而且气质模样也给人高人一等的感觉,很有几分傲气。
那玉景唐的名气鸯虹也知道一些。她来滩海有半月有余,知道玉公馆招收学戏的徒弟,她想躲在戏班子里学戏隐伏身份,然后慢慢寻访姐姐秦苕昉。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问青虎帮找秦苕昉,她又怕那样目标会太大,给自己找来意外的后果,所以她决定不急于去找秦苕昉,于是想到混进戏班里稳定了再说。
玉景唐给秦虹的印象也稍出意外,她一直以为玉景唐是个半老头了,昨天傍晚混进玉公馆饿得头昏眼花也没有细看玉景唐的面貌,现在看起来他不过三十来岁,乌黑的头发,额角韵亮,双眼有神。着一件青色堆花马褂,宝蓝色绸长袍,脚蹬一双漆皮鞋。虽然坐着也能感觉他整个人的气韵风度。他坐在厅堂左边,右边坐在他的夫人迟娜菱。迟娜菱面色弱显苍白,带着几分病态倦容,不过这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只是她眼神过于严厉了些,让人一望生畏。
玉景唐在给那些女孩子唱戏的方法,秦虹躲在门外偷看,惹得那些女孩子也一起看她,玉景唐回头看见门外的鸯虹脸色欣然,道:“你进来吧。”
鸯虹还有些害羞,奶妈推她一把道:“我们少爷叫你进去呢,你不是想学戏的吗?”
鸯虹被奶妈这样轻轻一推,人已经进去了,站在大厅中央,几十双眼睛看着,她反而不怯场了,大方自我介绍:“我叫鸯虹。我想跟老师学戏。”
玉景唐看她这般落落大方,便有几分喜欢,问:“多大?为什么想学戏?”
“十五岁了,我以前学过十年戏。”鸯虹一点都没有夸张,她娘越桂淑以前是戏院的头牌,嫁给她爹秦琛祯以后虽然不去戏院唱戏了,可是对戏曲的喜欢使得她经常会在自己府里唱,鸯虹从小耳濡目染非常受影响,那越桂淑见女儿喜欢,也经常教她,所以鸯虹的学戏经历还很正规渠道。
玉景唐听了鸯虹的话,好奇了:她才十五岁,却学戏十年,可是她不是乞丐吗?
奶妈连忙帮她解释:“她以前有师父,后来师父去世,她才没人管了成为乞丐。”
玉夫人迟娜菱好像不信鸯虹的话:“你说你学戏十年,一定功底很好,那你唱一段给我们听一听。
玉景唐也说:“ 你亮亮嗓子,唱一段吧。”
鸯虹不敢怠慢,调整气腔,韵韵喉咙,亮开嗓子便唱,唱的是《嫦娥奔月》里的一小段。她一亮开嗓子玉景唐就能感受到她气韵充沛,字正腔圆,嗓音极佳。玉景唐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看着他夫人的脸色,似寻问之意。
迟娜菱眉毛微微一蹙,眼前这个女子削肩蜂腰,一双水眼顾盼生情,虽然只是十五六岁的年龄,举手投足间却无不散发着成熟女子诱人的风情。这样的女子骨子里天生藏着一段风花雪月,站在台上去唱戏,不知道要唱出多少风流案来。
鸯虹唱完一段,便眼巴巴看着迟娜菱,希望她留下自己。
迟娜菱面无颜色,对鸯虹说:“你一路劳累奔赴也辛苦了,先下去吃饭休息吧,其余的事情再商量。”似有委婉拒绝之意。鸯虹有些失望,张嘴还要说什么,娜菱已经对一边垂手站立的奶妈说:“奶妈,带她下去吃饭。”
“是,夫人。”奶妈对鸯虹说:“好孩子请随我来。”
鸯虹无奈只得随奶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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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景唐伸手端过堂案上的茶,缓缓地吹一口,微微抿了一小口,把一小截茉莉花棍含在嘴边,又轻轻吐出,放下茶杯,对厅前那些女孩子说:“你们都下去吧。”似乎是思考了片刻,才问:“夫人觉得鸯虹这女孩子怎么样?”
迟娜菱对着丈夫微微一笑,说:“先生的意思是要收下她?”
“我是有此意,夫人呢?”
“我倒觉得她不适合留在玉家班。”
玉景唐稍觉意外,问:“夫人为何这样说?”
“我自然有理由。你看她眼含春色,腰细如蛇,着装虽然朴素,可是一进大厅,这堂前十来个女子顿无气场,如此锋芒毕露,定是个刁钻傲慢,精灵古怪之人,留下她只怕要给玉家班带来事端。”
玉景唐眉毛微微一拧,说:“那菱,你多虑了。你身体弱,近日又身体不适,我们玉家班正是养精蓄锐的时期,像鸯虹这样能带来大气场还很少,我们玉家班也正是缺的这样精英人物,如果放弃收下鸯虹是对我们玉家班是损失,不如让她先跟班跑堂,顶一下欠缺角色先杀杀她的锐气你看如何?”
迟娜菱知道玉景唐收留鸯虹之意已定,自己如果刻意阻难,反而引起他的不快,而且玉景唐说的都是玉家班现在的实情。她犹豫着,还是点点头,微笑着对玉景唐说:“先生目光远大,我只是一时的妇人之见,一切任凭先生做主就是。”
鸯虹进到厨房,回想刚才在堂前,她已看出夫人迟娜菱态度冷淡,但是不管怎样自己既然来了就要想办法留在玉公馆,她对玉景唐怀着极其敬仰的心情,如果有一天能像玉景唐那样名震天下,那该是怎样的荣耀。自己所追求的不就是功成名就么。那么现在受一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厨房里的老妈子见鸯虹是个生面孔,又几分乡下气打扮一般,便有几分不耐烦,端了二碗冷饭冷菜给鸯虹,自己便碎碎叨叨着出去了,奶妈似乎也不想因为她得罪人只做不知,鸯虹无奈,只得将就着端过饭碗。心里觉着委屈,想起她娘那时在家给她做的饭,心中更加伤心。
奶妈有事先走了,秦虹胡思乱想着把饭吃完了。
玉家虽然落败,可是还是能看得出往日繁华,院落重叠,错综复杂,鸯虹出了门竟然一时找不到来时的路,正彷徨,远远地有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这一定是玉家班的弟子在练习,鸯虹心中一喜,循声过去。穿过一遍小的竹林子,便是一个花园,堆有假山,有流水,花草树木,花团锦簇之间空出一大块空地来,二三十个少男少女在练声,习武,十分热闹。玉景唐站在一边或倾听或指正。他站在绿树清风之间,更显得他风度翩翩。一回头看见鸯虹,便遥遥地招手示意。
鸯虹心中欢喜,快步朝那边过去。鸯虹走到玉景唐跟前,这才看见他身边站着的玉夫人表妹倪彩芝。她讨好地对倪彩芝微微一笑,倪彩芝并不理她,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看到另外的地方去了。鸯虹的热情踏了一个空,不觉有万分尴尬。
玉景唐浑然不觉,温和地问鸯虹:“吃过饭了?”
鸯虹点点头,兴奋地说:“我也想在这儿练习。”
玉景唐笑,说:“当然可以。”他回头对倪彩芝说:“彩芝,你告诉鸯虹我们现在正在排练的戏段。”却没人应,放目找去,倪彩芝早去到一座假山旁练唱去了。
鸯虹很清晰地感觉到倪彩芝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婄凤,你来告诉鸯虹我们现在排练的戏段。”玉景唐没有去理睬倪彩芝的态度,对着另外一边的三个女孩子说。
三个女孩子中走出来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子,高兴地拍拍手,招呼鸯虹过去。
“鸯虹去吧。”玉景唐眼光柔和地看着她。
“嗳。”秦虹答应着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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