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虹!你怎么能这样!”迟娜菱一着急,提步向前,一个趔趄没站稳,向前一扑,竟然跌了一跤。慌慌张张爬起来再向那边看时,早没有了人影,却如幻境一般,她心中无比疑惑,震住了一般。人已经是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被林子里的风一吹,倍觉寒意,头也昏昏沉沉起来。天更加昏暗了,迟娜菱自觉疲惫不堪,无力再向前一步。
树叶上有轻微的声响,一滴比一滴急的凉意滴到她脸上,是下雨了。
雨来得这样急,一切毫无征兆。
迟娜菱脚下痛得厉害,崴了脚了。天色越来越暗沉,雨下得越来越急,林子里风声一阵一阵像是要吼起来。迟娜菱心中有些慌乱,只是忍者痛往前走。
脚痛仿佛是连着心痛。“玉景唐——”迟娜菱曾经以为她这一辈子只是他的,他也只是她的,女人都是专业梦想家,都喜欢做这样天真到可爱的梦,她真有几分可怜自己了。
雨水打在脸上,汇溜成行,顺着她的额角她的鼻尖她的下颌往下流,也许是混杂了泪水,咸咸的流过她的唇边,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这样在风声雨声中恣意放声大哭对于她自己,还是第一次吧。
下了这样大的雨,还见不到迟娜菱回来,玉景唐很不放心,叫屋子里的丫头婧苁前去老太太屋子去问,婧苁走到半道看见崴了脚迟娜菱,全身淋湿透了站在树下,吓得不轻。
“夫人,你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脚。”
婧苁低头看时,迟娜菱的脚裸早肿起老大了。
“夫人,怎么办?”婧苁年纪轻,没经历过事情,早慌乱得没有主张。
“你去报告老爷。”
“哦,哦。”
迟娜菱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卧房的铜床上,玉景唐正细心地看护着她。
“景唐,我怎么了?”
“你在林子里崴了脚,淋了生雨,然后发高烧了。”他一边说,一边帮她携好被子。
“怎么会,我自己竟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呢!你都昏睡二天了。”
“哦,我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迟娜菱嘴角浮起一丝孤寂的笑意。她看着他的脸,离她那么近,甚至他发丝里微微的颤意她都看得见,他对于她是很愧疚吧。
“景唐,我想照照镜子。”迟娜菱挣扎着坐起来。
“睡着好好的,照什么镜子!”看着她眼里一丝丝委屈实不忍拂她之意,他只得帮她坐好,给她腰背后垫上软软的芦花枕头。拿了桌台上的镜子给她。
她看见镜子里的女人形容消瘦,面色苍白,满是倦懈怠慢之意,轻轻叹息一声,说:“先生,我只怕不能陪你太久。”
“好好的,又说傻话。”玉景唐拿过镜子放回桌台,说:“你不过是在病中,难免胡思乱想,过二天病好了,这玉家班还得由你掌管呢!”
迟娜菱沉默不语,过一阵才悠悠地说:“那个……那个,鸯虹怎样?”
“鸯虹?”玉景唐稍觉意外一样,问:“怎么问到她,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迟娜菱闭着眼睛不说话。
“娜菱!”玉景唐轻轻叫唤一声。
迟娜菱才睁开眼,说:“先生,你骗我。”
“我骗你?”玉景唐微微笑道:“我骗你什么?”
“鸯虹!”
“鸯虹?”
“是。”
“鸯虹怎么了?”
“不说了。”迟娜菱两腿一缩,人已经睡下去了。玉景唐赶紧给她盖好被子。一边又说:“娜菱,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迟娜菱闭着眼睛并不回话。过一阵发出均匀的呼吸,她真的是睡着了。玉景唐这才轻轻走出房间。看见丫头婧苁立在门边,吩咐几句,就去了。
婧苁没事可干,站在门前廊里逗鹦鹉玩。那鹦鹉有个好听名字叫俊哥。那俊哥顽皮得很,自己俊哥俊哥乱叫,逗得婧苁咯咯直笑。那鹦鹉忽然说:“彩芝小姐来了,彩芝小姐来了。”
婧苁笑:“你也用彩芝来吓我。”
鹦鹉还是叫:“彩芝小姐来了。”婧葱说:“还叫,当心我打你。”
婧苁只顾和鹦鹉玩得开心,不提防倪彩芝真的已经从楼下走上来,听见婧苁的话,不禁要发作道:“婧苁,你怎的这样不知事,和鹦鹉这样闹,不怕吵到夫人!夫人可是在病中。”
婧苁突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倪彩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身后,一双眼正冷冰冰瞧着她。
迟娜菱养病的房间原本是一栋单独而立的二层洋楼,叫怡荷楼。因为楼梯间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起来全无声音,所以倪彩芝上到楼上来,婧苁一点知觉也没有。婧葱对夫人表妹倪彩芝一向是畏惧的,这种畏惧甚至超过了夫人迟娜菱。此时婧苁吓得赶紧低下头说:“夫人睡着了。”
她这样回答更惹怒倪彩芝,倪彩芝厉声训斥她说:“夫人睡着了就可以这样吵?”
婧苁自知理亏,不敢出声了。
倪彩芝也不再理她,悄然走进屋子里去。
她走到迟娜菱床前,迟娜菱刚好醒过来,看见倪彩芝,倒有几分高兴:“彩芝,你来了。你扶我起来。”
倪彩芝弯身扶迟娜菱起来,一边小心问:“夫人,好些了吧。”
迟娜菱握住彩芝的手,撑着坐起来,说:“好多了,只是无力。”
倪彩芝看见几日的病痛让迟娜菱更加瘦弱不堪,内心里心疼,道:“夫人,吃点东西吧。我去弄。”
“别去,呆会儿叫婧苁去做就好,你陪我说说话。”
倪彩芝只好就床边坐下。
倪彩芝等待水云乐说话,迟娜菱却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脸上细细看。
倪彩芝笑:“夫人不是要和我说话吗?怎么又不说了?”
迟娜菱也笑,才说:“彩芝,你来玉府已经三年了吧。”
倪彩芝微微低头,说:“是,我来时才刚满十六岁,现在十九岁整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三年了。你来时还是个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现在都成懂事的大姑娘了。”
“是夫人**得彩芝好。”
“看你,都学会假惺惺这一套了。”
倪彩芝只是笑。
过了一会,迟娜菱才悠悠地说:“彩芝,你知道当初把你接进玉公馆的用意么?”
倪彩芝把头埋得很低,低声说:“知道。”
“嗯。虽然事情一直没有说穿,但是,玉公馆上上下下都是知道你地位的。而且,这几年你一直也很努力很出色,把你放到玉公馆二少奶奶的位置,你是完全能够担当的。”
倪彩芝只是把头低着,脸都红到耳根子了。迟娜菱微微笑着说:“那天,老夫人把我叫去问到你,她对于你一直是很期盼的,你也别辜负了她老人家,趁有空,常常去看看老夫人吧。老人家,听哄。”
“是。”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倪彩芝告别。
倪彩芝告辞去了,婧苁才敢进来,迟娜菱见她情怯怯的,倒有几分可怜见似的,便问了她一些闲话儿:“婧苁,你和婄凤很好吧。”
“我和婄凤是老乡,婄凤比我大二岁,愿认我做妹妹。”
“婄凤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婄凤说,那个新来的鸯虹唱戏很好,老爷很器重她。”
“哦。”迟娜菱微微皱起眉头,说:“去,把鸯虹给我叫来。”
婧苁得令去叫鸯虹来面见夫人,便下楼,往后花园去了,因为还在早上,玉家班的弟子都还在后花园练嗓子,婧苁就直接去后花园找鸯虹了。远远地看见一班红花绿叶般的可人儿妍在一大块草地上排练戏。鸯虹穿着戏服站在人群中央,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唱的正是《嫦娥奔月》。长长的衣随风飞舞,自有一段无尽的风流和妩媚。且她莺歌燕蜷,婉婉啭啭,婧苁看得有几分发呆。心中暗叹,怪不得婄凤说鸯虹是玉家班的一流人物,像倪彩芝这样的人物都要嫉妒她。这几天不见,越发的出众了!婧苁还在发呆,那边婄凤眼尖,看见婧苁在抓耳挠腮的站立不定,就招手示意她过去,可婧苁眼里只有秦虹,哪里还看得见婄凤呢,婄凤嘴里暗暗骂她一句;“真是个呆瓜。“她一边笑一边悄悄走过去,在婧苁头上轻轻打一下,笑道:“傻丫头,干嘛呢?“
婧苁回头看见婄凤,心中一喜,笑:“婄凤姐,是你。”
婄凤嗔怪道:“你不是上配到夫人房里照顾夫人了吗?都升官了,也不来理我和颖儿了。”
婧苁说:“姐姐赎罪,我哪就能忘了你们呢。这几天夫人病了,我忙着照顾主子呢。”
“那你不在夫人那儿好好照顾,跑到这里来偷着玩,小心我到夫人那儿去告你一状,叫你一顿好罚。”
婧葱笑道:“正是夫人派我来的呢。”
“胡说,夫人叫你一大早来这里喝早风啊。越发学会扯谎了。”
“我还真没有扯谎。”婧苁对秦虹指一指,说:“夫人派我来叫她的。”
“鸯虹?”
“是啊。”
“夫人叫她干嘛?”
“不知道。”
婄凤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去叫她过来。”婄凤果然去叫鸯虹。
那边颖儿看见婧苁,兴冲冲跑过来要诉体己话,婧苁看见颖儿也很高兴,两人还没说上几句,婄凤已经领着鸯虹过来了,婧苁无奈,只得和颖儿匆匆告别。
鸯虹已经脱了外面的戏服,穿着一件胭红软葛短袖衫,淡清色绸长裤,比之刚才长袖善舞的模样,又多了一种娇俏脱洒的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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