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婧苁只管对着秦鸯虹看,秦鸯虹倒也大方,见婧苁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好奇劲儿还一拨一拨的,就笑问:“你很小就进了玉公馆么?”
婧苁听秦鸯虹问她的话,收敛了笑,抿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家里穷,十岁被我爹娘卖进玉公馆讨一口饭吃,我们老爷见我年纪小做的事情好心教我跟着他学戏,学了几年戏,可是进步不大,他们也都嫌我笨不是学戏的料,配不了角儿,就打发我来后院做小丫头,这不,这几天夫人病了,就叫我照顾夫人。”又笑:“鸯虹姐姐,你的戏唱得真好,叫人好生羡慕。”
秦鸯虹微微一笑,说:“果然唱得好,就不要来这里学唱戏了。老师的戏才唱得好呢,如果有一天我能唱得像老师那么好了,我才能高兴。”
婧苁点点头,问:“鸯虹姐姐,你也是从小学戏吗?”
“是的。”
“鸯虹姐姐,你的戏是真的唱得太好,他们都说你是又学戏的天赋的。”
两人说着话,嘻嘻笑笑不觉已经来到怡荷楼。上到二楼,秦鸯虹站在走廊里等着,婧苁先进去报告一声后,只听里面一声苍弱的声音:“让她进来。”
秦鸯虹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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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倪彩芝从怡荷楼出来,站在楼前,太阳光明晃晃洒在地上,无数细碎小金片一样,看得人要眼晕目眩。然而她心情却是好。沿着前面青石板的小径往前走,是一遍紫薇花树,紫薇花瓣落了一地,走在花瓣上细碎无声,人轻飘飘的。树林里的风一阵阵轻刮在人脸上,格外清爽怡人。
倪彩芝心情是说不尽的好,她脚步轻盈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踏在青石板小径上,倪彩芝哼着戏曲唱段朝前走着。小径路另外一边是一遍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每一处都那么令人亲近。她走了一段路便可以看见几栋青石绿瓦的建筑,便是老夫人住处了,倪彩芝内心究竟还是有些激动,三年了,三年的时光里她不能否定自己没有过期盼,她也会做色彩斑斓的梦,梦醒来嘴角带着甜甜地笑意和羞涩,而在人前,她还是她自己,孤傲、清高、目无下尘。
她和玉景唐也单独相处过,不过,那是他在教她学戏,她对他尊敬,礼数,他对她温和,彬彬有礼,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够,不够。去年年末,玉公馆本来是要正式给她家下聘礼,让她和玉景唐圆房,可是那一段玉家班事情太多,终究耽搁下来,她心里多少会有失落,却不在表现出来,她反而更加疏远冷淡玉景唐,更加的注意自己言行举止……那些,都是做给人看的,她自己何尝不知道。
老夫人丫头蓝仙正坐在院前绣花,看见倪彩芝忽然进到院子里很是开心,道:“彩芝,老太太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可见你是有千里耳的。”
倪彩芝也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巧嘴蜜舌,怪不得老夫人喜欢你。”
蓝仙道:“人家夸你,也不知道夸人家一下,还调笑人家。”又笑:“我去给老太太报告了,可别耽误了你的正事。”说着就放下针线往里面去了。
齐老夫人那时正在软榻上休息,听见倪彩芝来了,便要蓝仙扶她起来。见倪彩芝进来,她假装生气道:“你这丫头,良心给狗吃了,现在才想起来看我。”
倪彩芝讨好地搬了一个小木椅子坐到老夫人身边给她捶腿,说:“老夫人冤枉彩芝,彩芝良心真要给狗吃了,就不来看望老夫人了。”
齐老夫人气得发笑:“你这孩子,跟我也耍起嘴皮子了。”
倪彩芝忙说:“彩芝不敢。”
齐老夫人牵着她的手,问:“彩芝,这一段玉家班里事情多不多?”
倪彩芝大略猜到老夫人要说什么话,道:“不多。”
“嗯。”齐老夫人点点头沉吟片刻,说:“彩芝,这一段你就不要排戏了,多休息,养好身体,戏安排给他们排去。”
“哦。”彩芝羞红脸,低下头。
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听说戏班里新来了一个叫什么……什么虹的?”
秦“鸯虹。”说到秦鸯虹,倪彩芝内心里被什么东西炙了一下的郁闷不快。
“秦鸯虹?来多少天了?十来天吧。”
齐老夫人不满道:“才来这几天,这名字就被人叫得满天飞,可见不是守礼数懂规矩的人。”
倪彩芝又陪着老夫人说了很多话,老夫人累了,倪彩芝服侍她睡下了才告别蓝仙出来。
倪彩芝从老夫人房里出来,沿着青石板小径一路往前走,心情是那样的好,每一朵花都那样美丽,每一株草都那样鲜媚,世界是那样可爱。她不能什么都不想,也不能什么都去想。地上的紫薇花瓣越来越密,像似给她贺礼一样,飘飘扬扬的花瓣而从天而降,偶尔磕碰到她头上,刻意提醒她似的,她不要它们提醒,她什么都知道。
其实花儿什么都不知道,太繁重的知晓是人琐碎的心事。
倪彩芝踩着青石板的小径往前走,似乎有人声争语,她抬头看,竟然又迂回到怡荷楼前,楼梯间似有人疾步而出,她楞了一下,本能地后退着,把自己隐在一侧,看见一个胭红衣服的女子匆匆而下,看背影,她一望而知是秦鸯虹。
倪彩芝看得没错,这人正是秦鸯虹。
那时秦鸯虹随婧丛来到怡荷楼见了迟娜菱。
迟娜菱那时正坐在房间的软榻上,窗户已经打开,一丝丝风吹刮着垂挂着的窗帘,长长的流苏被摆来摆去,也许因为屋子里的主人病着,那摆动的流苏也貌似有气无力。迟娜菱半躺着垂着眼睛并不看进来的秦鸯虹,只是淡淡地说:“坐下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秦鸯虹见迟娜菱病几日,面容更加消瘦清濯,她心里暗暗一惊,不过是一场小的病痛就能把人折腾的这样,。
迟娜菱睁开眼见她只是发愣,说:“秦鸯虹,你怎么了?”
秦鸯虹惊醒一般,低声说:“没怎么,夫人。”
迟娜菱自知她是惊异于自己病弱的样子,内心隐隐一阵寒凉,她忍一忍,淡然地说:“秦鸯虹,你来玉家班快十天了吧。”
“是。”
迟娜菱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声音,好半天问一句:“学戏怎样。”
“玉老师很有才华。”
迟娜菱微微睁眼看着鸯虹那一副满怀憧憬的样子冷冷地问:“那另外的呢?”
“另外的?”秦鸯虹疑惑地看着迟娜菱:“我不知道夫人指什么?”
迟娜菱冷哼一声,声音也变的尖利:“你不是冰雪聪明吗?怎么不能领会?”
“秦鸯虹从未说过自己聪明。”秦鸯虹微微垂下眼帘。
迟娜菱沉吟着,说:“你知不知道陌家班?”
秦鸯虹答:“陌家班,我知道一些,是滩海市滩最具备实力的戏班,也是玉家班最强的竞争对手。”
“你还知道什么。”
秦鸯虹道:“滩海市戏班之间竞争厉害,具备实力的一些大戏班彼此互相倾轧,争夺,所以,要想不在竞争中覆没,就只能拼命练戏,强大戏班。”
“可是,我以为,为了不在竞争中败下阵来,就得精简戏班,把一些班里没有什么能力,起不了作用的人删减下去,你以为呢?”迟娜菱一双黑深深的眼如同深潭炯炯地看着鸯虹。
秦鸯虹微微一笑,说:“夫人是有见识的人,我只是在胡说了。”
“所以——”迟娜菱话锋一转,说:“为了不让玉家班生意萧条那一天才想到退让,我决定裁减一些人了,我看你一心学习,却不忍耽误你的前程,所以,只能请你另请高师,我们玉家班哪一天生意好转了……”
“夫人,秦鸯虹做错什么了,要赶鸯虹走。”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玉家班现境如此,爱莫能助了。”
“夫人,我早上练戏见过老师,老师却没有说到玉家班生意萧条之事。也没有说到精简之事。”
“我现在说不能起作用吗?”
“夫人,秦鸯虹不才,可是秦虹从小学戏至今整整十年,虽然秦鸯虹不敢说自己多能,但是绝不至于就平庸无能到要被驱赶的境地,还请夫人明察再来定夺。”
“你是说我在昏庸糊涂,乱用权力?”
“秦鸯虹不敢,但是,鸯虹自知来玉家班后一心学戏,遵守班规,尊师爱友,绝无过错,如今,被受到莫名驱赶,鸯虹实在不服。我要去找老师说清楚。”
“找他也没有用,玉公馆老夫人说了算。”
“老夫人,我都还没有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为什么要赶我走?玉府之大,为什么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秦虹。”秦鸯虹情绪十分激动,像要哭出来。
“婧苁,带她出去,我要休息了。“迟娜菱脸色发白,露出极其疲惫虚弱的样子。
婧苁见那阵势,心中早有几分害怕,她拽住秦鸯虹的手说:“鸯虹姐姐,你先出去,夫人要出了什么事请,你我都担不起责任。”
秦鸯虹一甩婧苁的手,说:“我找老师说理去。”
秦鸯虹急着去找玉景唐,走路极快,所以下楼时根本没看见一边的倪彩芝。倪彩芝看见秦鸯虹愤然而出的样子,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她怕这时被人看见她在这里,身子一闪,转到另外一条小径去了。
秦鸯虹跑去要找玉景唐,玉景唐正为排戏找不到秦鸯虹生气。在那里问:“谁见到秦鸯虹?”
“老师。”婄凤从人群中走出来,说:“秦鸯虹刚才被婧苁叫去夫人那儿去了。”
“什么,被婧苁叫去了。”玉景唐心中暗暗一沉,又问:“多久的事情?”
“去了好一会儿了。”
“为什么没有人报告我这件事情?”玉景唐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眼神也变得严厉。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起因。
玉景唐也感觉这样没来由的责怪不合适,只说:“好吧,你们先排练戏,今天是练的《嫦娥奔月》是准备去参加一个六十寿诞的,这我们建班以来第一次正式上台表演,这对于我们玉家班至关重要,也决定着我们戏班以后的命运。”
“是,老师。”大家齐声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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