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花火

“干杯！”

“乓！”两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 两只杯子的临时主人分别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这一年就要彻底说再见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生拿起了盘子里的一串烤串，动作相当麻利地从上面咬下肉，然后咀嚼几下后就吞入口中。

今天是年三十，别人都坐在家里一家人要么 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或者沙发上看CCTV的春节联欢晚会，要么就是聚集在一起放着烟花和鞭炮，困的人早已入眠，而清醒的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对于中国人来说，“年味儿”异常的重要，这也是个家人团聚的重要日子，很少有人会像我和对面坐着的这位师兄一样，仍在只有夜晚才有的烧烤摊上一口一串地往嘴里不断输送着带着浓浓辣味儿的肉串。

“还没过十二点就已经这么热闹了吗？”距离我们不远处，几位刚刚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小孩儿正互相追逐嬉戏着，时不时将手中的一些烟花放在地上，然后慢慢靠近点火，点着引线之后又一哄全部散开，不多时便可以看到烟花直冲云霄，在半空绽放出它生命中最好的姿态，随即又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慢慢的化为灰烬。

“咻----”

“啪！！”四周的高楼里全部都亮着闪烁的灯光，楼顶上陆陆续续地升起绚丽的花火，人们的欢笑声和烟花在空中的殉爆声交织在一起。

“哈啊，是啊，不过马上就要到年三十了啊。”坐在对面的师兄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趁着酒劲儿 举起杯子对着烧烤摊老板说，“老板，小串儿再来五十串！谢啦！”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放下手机站了起来，从小冰箱里 拿出肉串，动作=娴熟地开始烧烤。

看着漫天的花火，我不禁想起了小的时候那个童心未泯的老妈手把手教我玩烟花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我还特别的害怕，尤其是爆竹，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啪”地一声爆炸。

“这样狼狈可不行哦，我家小昊可是要成为顶天立地男子汉的人呢！别害怕，再来试试。”老妈的话又一次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妈妈……我……真的能成为男子汉吗？”年幼的自己吸吸鼻子问道。

“当然能啊，我家小昊一定会有成为男子汉的那一天的。不过首先要做的是，不许哭鼻子哟。”

“嗯！”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直接用新棉袄的袖子将鼻涕擦干，然后弱弱的问，“妈妈会一只陪在我身边看我成长为男子汉吗？”

“会啊，”老妈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道，“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哟。来，让我们把这个‘冲天炮’送上天空吧！”

“咻！”

“啪！！”

是啊，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可是老妈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啊，早在十几年前，她就再也看不到这漫天的花火了。

世界上 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这里，她却去了另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想家了？”学长看我这副模样，醉醺醺地问道。

“想妈了。”我随口说。

“你妈……已经不在了么？”

“嗯，我六岁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

“这样啊……”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啦 。”我笑笑，然后抓起刚刚端上桌的烤串就咬下一块肉。

“你妹妹以前……怕鞭炮 吗 ？”

“怕啊，怎么不怕了？”师兄微笑着说，“每次放烟花的时候都躲在我身后不停的说‘啊啊啊，好可怕 ，哥哥不要放了啊…’之类的话。”

“难道女生们都这么怕的么？”我笑道，“我也有个妹妹，她也挺怕的。”

“亲的？”

“不，我爸找的后妈带来的，不能算是亲生的吧。不过那家伙怕的东西就算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真不知道她这种胆子小的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我笑笑，然后举起啤酒罐抿了一口。

“我现在还记得前几年有一次瞒着她买了个春雷回来……”

“我靠，那玩意你都敢放？”

“嗯哼当然喽，除了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之外……”

“你管内叫一点点？”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我。

“好吧我承认，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嘛，就是想吓吓她……可谁知‘轰’的一声像是近距离聆听震雷一样，直接把这家伙吓哭了，我的耳朵后来也耳鸣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哭笑不得地跟学长坦白了这个事实。

“自作自受吧算是。”师兄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啤酒，“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虽然很不想说出来，但是我对面坐着的可是连“家”都是一种奢望的师兄啊。

“好吧，是这样的……”犹豫了一会之后，我终于缓缓张开了嘴，开始娓娓道来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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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听完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嗯……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不能容忍他在我妈死后还做出这样的举动。我甚至觉得，那时候他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抱头痛哭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有些事情呢……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想明白。毕竟我们在大人的眼里，终究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嗤--啪--咔呲”他拿起桌子上最后一罐啤酒，往我身前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随后又将剩下的全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可能……他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苦衷吧。”

“我想不懂……真的想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至少，你还有一直关心着你的家里人，有一个喜欢你的妹妹。你的妈妈，一定以你为荣。”他将桌上的最后一串肉串拿到手上，然后咬下了上面的烤肉，“有时间的话，回家看看吧。”

“……家？”我疑惑的问道。

“嗯，一般元宵过后学校才会开课，趁这个机会，去散散心吧。”

“你又有几年没回去了呢？”

我忽然间明白了他口中的这个“家”的意思。

是啊，究竟……有多久没回去了呢？

“如果你真的很想你妈妈的话，就回家，去那里找属于你的记忆碎片吧。”说完，他举起了杯子，

“干杯。”

“干杯。”

“新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让我们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刻里，一起来迎接新年的到来！”电视中传来了主持人激动的声音。

“十！”

一瞬间，周围变得异常的喧嚣，原本寂静的夜晚被兴奋欢乐地人们所惊醒，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和他一起站起身来，但马上就被欢腾的人群淹没，和他们一起，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迎接新的开端。

人们不约而同地走到街头，齐声兴奋的呐喊着，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咻咻--!!”

“啪！！”无数的烟花升上天空，在无尽的星河中将自己一生中最美的一刻点缀于这激动人心的夜晚，在欢腾的人群以及经久不息的鞭炮声还有远处钟塔里宣告十二点来临的沉重的钟声里，新的一年，终于到来了。

“我明白了。”我沉声道。

“明白什么了？”他用一种似笑非笑地表情望着我说。

“你说呢？”我望向天空，一朵绚烂的花火在空中陡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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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他醒过来的时候，昨晚和他一起度过那个花火之夜的学弟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旁的桌子上，原本堆积如山的泡面碗和饮料瓶也不见了踪迹，电脑的耳机被很整齐的挂在电脑显示屏上等待着它的下一位使用者。

桌上，一张纸条格外地引人注目，他探出身子拾起那张字条，上面用非常端正的正楷体写着几个大字：

“谢谢你，师兄。恕我不辞而别，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记忆’了，祝愿你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的‘家人’。那时候，想必她在天国，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男生拿着这张字条，苦笑着深吸了一口气，将字条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放入胸前的口袋里。不知不觉中，泪水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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