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与风，狼与蛇 （一）

诺一因为脸上的一阵热辣而醒了过来。他扭动着身体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身后。

虽然不知道为何昏迷，为何被绑，为何脸上很疼，此时甚至可能有性命之虞，他却因为那瓜的效果而感到心情畅快。

头顶上星光闪烁，一阵凉风吹来，灌进衣领中，让他打了个寒战。

“晚上好。”一个清亮的女性声音向他问候。

诺一抬起头。

说话的女人单膝跪在他两米开外，手中把玩着什么。

女人的服装显露出一种合时宜的沙漠风情：层层叠叠的头巾，柔顺的棕色头发从其下露出，披散在肩上。亚麻色的布衣被一件披风盖住了大半。她的腰带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侧面系着大大小小的皮袋子，还挂着一把不起眼的匕首。

她的五官端正，经历过风吹日晒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使其外貌看着颇为英气。她以放松的姿态掩盖掉敌意，只是用翠绿色的眼眸偶尔打量诺一，但其严肃的表情与伺机待发的蹲姿，则让诺一清楚地意识到她在这个生态圈中的角色。

简单说来，这是个猎人。

女人站起身来，把诺一的运动手表扔在他的面前。

“中庭的玩意儿？挺有意思的。”女人平静地说道，“抱歉，我好像是把它弄坏了，刚刚响了一声后就这样了。”

“只是进了调试模式而已，无所谓，反正早就不准了。”诺一翻过身仰面朝天，将双手压在身下，直勾勾地与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对视。

“能看出来我是哪里来的？你是约顿海姆的原住民吗？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道。

诺一连珠炮一般的发问丝毫没能打乱对方的步调，当他注意到女人的鼻子在微微抽动时，心便猛地一沉，当即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暴露了。

他用手肘猛地一撑地，翻滚两圈后借着势头站了起来，随后毫不迟疑地背对女人逃跑。

“刚才还不确定，现在知道了。”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把闪亮的弯刀蹭着诺一的耳朵飞过，在他的肩膀上划出一条浅浅的伤口，刀刃最终深深地钉进了一座沙丘。仅仅是因为吃痛而停顿了片刻，诺一便被那女人追上，肩膀和腰部被猛地掐住。

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他后脑勺着地，重重地磕在沙地上。

又是一把银晃晃的刀插在耳边，在诺一因惊骇而不敢动弹时，女人的皮靴在他的肋下轻蹬一脚，将他翻了过来，露出了背后的双手。

捆绑诺一手腕的绳子已经被偷偷烧掉了一半，连运动服上都被烫出了一个小洞。用动物毛紮成的绳子，烧焦之后发出刺鼻的焦糊味。诺一虽然试着用身体压住，在沙子里作业，依然没能完全掩盖住。

“小聪明，没胆子。”女人拔走插在地上的弯刀，提在手中，“为什么不干脆点全部烧掉，然后全速逃跑呢。”

诺一翻了个身，恶狠狠地盯着女人的脸。后者眼神低垂，但并非居高临下地省视诺一，只是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女人的身段和容貌都颇有魅力，正因如此，那副表情才更让诺一生气。[t1]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还算是救了你一条命吧。”

“你为了什么绑的我？”诺一大吼大叫着，心里盘算着女人“全速逃跑”的提案，“还有，这算是你救我的命吗？在瓜里下毒然后把我抓了？碰瓷都没你这样的好吧！”

女人在诺一身边蹲下，指着自己的胸口，像是教小孩子说话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吃掉的骆驼，是我的。”

“啊……”

“还有，往那边看，”女人指向旁边堆积起来的瓜藤，“‘肉瓜’，专门勾引缺乏常识和意志力的家伙的，关键是很好吃，算是这片沙漠的恶意吧。那边的一坨是我从你胃里拉出来的。”

诺一看着那团瓜藤，皱起了眉，其上粘着奇怪的灰黄色液体。当诺一反应过来那灰色的粘浆是自己吃下的虫肉时，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虽然已经没东西可吐，但还是忍不住干呕。

“什么意思？”

女人手腕灵活地翻动，将弯刀插回了背后的刀鞘中。

“站起来说话，你也看得出来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别动歪脑筋了，你讨不到好的。”女人眨眨眼睛，随后径直向着瓜生长的地方走去。

诺一清楚地看到她背后挂着的两把刀鞘。其中一把乖乖地待在鞘中，诺一刚刚近距离见识过那刀的锋利，此时更是从刀把上浅浅的手印中看出了女人的能耐。另一把仍然钉在不远处的沙丘上，刀刃全看不见，只留下一个刀柄还在外头。

“故意的吧。”诺一看着女人全无防备的后背，喃喃着。

他轻而易举地挣断了捆绑自己的绳子，撑着地站了起来，揉了揉肩膀上的伤口。

绳子最脆弱的部分早已经被他烧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因为加热而变得蓬松了起来。正如女人所说的，他实际上早就能解开绳子，只不过是想要伺机而动罢了。奈何女人过于敏锐，找到时机前便被她看穿了。

现在，女人为诺一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正轻率地背对着他。

不过，诺一也知道，如果他做出过于愚蠢的尝试，那女子想必会以超过上一次数倍的力道掷出弯刀，像是风扇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削下来吧。

思量片刻，诺一决定采取保守态度，至少对面到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恶意，那自己也没有先声夺人的必要。

他快步赶上，和女人并排行走。诺一看到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瞥了过来，她不再瞪着眼睛，下沉的嘴角微微舒缓，身体也略微放松了些许。

诺一放松地吐了一口气。果不其然，自己也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这次两人的相遇纯属意外，没有什么非得一战的仇恨在。若是仅仅因为互相警戒就要兵戎相见，那只能说是自己被这沙漠吓破胆了。

并排走了几步，两人的步调逐渐趋同，他偷偷瞄着对方的脸，脑中对她的印象从“弯刀”逐渐变成“冷漠的女孩”。

他突然想起这是他在约顿海姆遇到的第一个活人，立刻便有无数问题涌到嘴边。

总之先尝试搭话再说，他想着，看向女孩的侧颜。

“我想问一下……”

咕噜！

当他措好辞，壮起胆子发问时，肚皮却发出响亮的一声。

他慌张地按住腹部，冲女人赔笑，却发现对方已经背过了脸，捂着嘴，全身不住地打颤。

“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吧！我也没办法的啊！”

诺一用着略显滑稽的语调说道，他觉得这或许能缓解一些紧张的气氛。但不知为何，虽然这引得女人转过头来，但那漂亮的脸孔依然板着。

“没什么，我不在意。”她摆摆手，“我知道你大概是个什么情况，有给你带些吃的。看完那个瓜的根部之后，你能吃下去多少是多少吧。”

“谢谢。”

话刚说出口，诺一便被女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后者不知为何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带着无比认真的神采看着自己，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不……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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