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与风，狼与蛇 （二）

被摘走果实后，翠绿色的一片瓜藤已经显现出萎靡的样子。在地上交织的藤蔓，此时就像是一张深绿色的捕兽网。

女人将弯刀反手抽出，以刀背向外的方式握住，像铲子一般往瓜藤的下方挖掘。那刀刃颇为坚韧，无论如何用力，刀锋都是笔直的一条。若是勾到了藤蔓，便是干净利落地一刀两断。

诺一实在是不想下手刨，疼是一方面，他绝对不想蹭到那锐利的刀锋。

他取走了插在沙坑里的弯刀，武器相当的沉，他的臂力不足以灵活地舞动，但当铲子用就没这么多要求了。

女人抿着嘴，盯着诺一，观察着他笨拙地操作自己的装备，不知不觉停下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如果不方便我用就还给你吧。”

诺一说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可惜，他正沉浸在用真刀挖沙的体验中。

“你用就是了，我又不担心你会怎么样。”女人说着，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神，默默地继续掘地，很快刀尖就刺到了什么东西。“有了，过来，帮我把这家伙挖出来。”

女人接过诺一手中的刀，与自己的一同插回背后的刀鞘中。诺一蹲在女人身边，她挖出的坑相当深，诺一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手臂已经没入了一半。

“应该是什么皮制品。”诺一说着，用力攥紧了那东西。“感觉里面好像有水，黏糊糊的。中间好像还夹着一根树枝一样的东西。”

“不用跟我说，拉出来就行了。”

诺一用力向外一扯，沙地的下面发出一连串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地面上露出的瓜藤随着诺一的手收回一点点下沉，沙子填满了那物体遗留下的空洞。率先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只靴子。

这是一只骆驼皮的靴子，与女人的手套同样材质。一侧的纽扣是打磨过的漂亮石子，担掉上面的尘土，便又能闪闪发亮

紧连着靴子的，是一只裤腿。但不知为何，诺一并没有抓住裤管，但那裤子却紧随在靴子之后被一起拉了出来。裤腿连着另一只靴子和上衣，稍微拨开一些沙子，诺一便从沙地下面拉出来了一整套衣物。

但不只是衣物。

“这是什么……鬼……”诺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衣服下的物体，仿佛手中的靴子在发烫。他猛地将它扔掉，随后捂住了嘴。

这些衣物的主人依然好好地待在衣服之下，但已经只剩下了一张皮。瘫软在地上的，好像是商店里的套装，里面的人皮仿佛充上气就能膨胀起来。在这人皮的腹部，有着一个人头大小的球，那是被瓜藤抓住的胃。

“呜……”

诺一无法把眼神从那栩栩如生的人皮上收走，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干呕。当他终于忍受不住吐意，松开了手准备大吐特吐的时候，却只是啜出了一些口水。

“还没完呢。”女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先从尸体上取走了那个完好的腰包扔到远处，再抽出自己的刀，轻巧地在那皮的四肢和腹部划了几刀。“看看这里。”

“别！”

皮层的内部，大量融化了的内脏和肉块漂浮着，为了防止这些液体流出，这植物甚至用自己的藤蔓封住了人的喉咙和直肠。诺一抓住的液体便是这个，而那树枝一样的东西，是瓜藤用以分解肉体而伸向四肢的根系。

诺一拼了命地干呕，即使扭过头去，只要那粉红色的肉浆浮现在眼前，小舌头便又是一阵痉挛。

听说有些蜘蛛会给猎物注射腐蚀液，然后从里面**充满营养的黏糊。诺一想着，我也会变成这样吗？如果我真的吃了这个瓜，我也会……不对，我的确已经吃了。那么，我还活着是因为……

“谢谢，认真的。”诺一觉得看着女孩子呕吐这件事极度不礼貌，因而在道谢时死死憋住，却搞得自己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拧在一起。

“不客气？”这次女人回答地很爽快，但却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说两遍？”

“因为程度不同。”

“嗯哼，我知道了。”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了，来吃些东西吧。”她解下腰间一个袋子，“里面有山羊奶，沙棘果，几片肉干和面包。如果这些吃不够，那边还有我刚刚杀掉的一只鸟，自己处理着吃吧。”

“你有些恶趣味啊。”诺一擦着嘴角呕出的唾液，“但是谢了。我会想办法报答的。”

诺一接过袋子，迫不及待地解开。本来想着还有可能反胃，但当他看到里面的肉干的一瞬间，吐意瞬间烟消云散。肠胃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催促他赶紧把吃的送进来。

“你当然要报答。”女人说道，“但你现在的要务是活下去，每次你想要乱来的时候，就想想那边那个倒霉蛋吧。当沙漠的食粮，多你一个不多。”

诺一下意识地看向那具尸体，只觉得肉干僵在了嘴里，再也咬不动，只得喝下一口羊奶吞了下去。

“我知道了，再次感谢。”

“又是程度不一样？”女人问道，“还是说，你们中庭人喜欢说同样的话？”

“额……怎么说呢。”

“奇怪的家伙。算了，我回去了。”女人看着诺一尴尬的表情，耸了耸肩。“接下来的几天，你就跟着我们的方向走吧，我晚上会来确定你的位置的，然后给你带点吃的什么的。你自己也小心点。”

“我知道了。”

女人点了点头，向着远方的沙丘走去。

当她站在沙丘的顶端时，诺一看见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夜风卷起了女人棕色的短发，披风扬起，顺着风的方向摇动，露出了一双蓄势待发的刀鞘。那翡翠色的眼睛沉静地望来，比星辰更加耀眼的眸子，以夜空作为背景，显现出幽邃而清澈的光。

“喂！我说！”他叫道，“我的名字，叫‘诺一’。你呢？”

“别知道比较好，还有，别尝试到前面来找我，我先说明白了！”

女人大声回复道，没等诺一抱怨，她已经消失在了沙丘的另一头。

诺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开饭前埋葬了那个倒霉蛋，没吃完的秃鹫肉被他烤成了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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