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能不能忘掉?
极乐做了个绮丽异常的梦,梦里他背着八把长刀,它们在刀袋里澎湃,和他一起去赴一场可能一去不回的宴会。
醒来后他觉得自己帅爆了,最近他没有好好听课,学堂上夫子讲得头头是道,他就在下面和罗刹族的小王爷研讨才看的英雄演义,夫子的唾沫星子乱飞,他的心思也跟着乱飞。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小王爷低头看竹简,实际是为自己讲话打掩护。
“江湖。”极乐满脸向往之色,这是他新学到的词,要拿过来跟别人炫耀一下。
“江湖?”
“就是圈子,不过圈子里的人都是侠客,侠客就是一群特别讲义气的人。一个唾沫一个钉。”
“那他们可真厉害。”小王爷心说我的唾沫要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嗯。特别厉害。”
极乐没听出小王爷误解了他的意思,仍满脸向往地念叨:“一个唾沫一个钉。”
“呸!”
整个学堂安静了!极乐敏锐地发觉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这让他很尴尬,只好缓慢坐直身子,然后他抬头,看见夫子脑门正中一滩浓痰和青黑的脸,想也不想,拉起他身旁踌躇满志的某人,转身就跑。
这他娘就是义气!两人撂开蹄子撒腿狂奔,后面跟着气急败坏的夫子,再后面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书桌同僚,一路烟尘滚滚,气势雄浑,委实是一大奇景。
极乐跑得气喘吁吁的。
“妈、妈叉的,你是怎么想起来朝夫子吐口水的,虽说挺解气,但他那根佛力加持的棍子,打人死疼。”
“看他不爽。”小王爷哼了哼鼻子。
什么是人狠话不多,照话本子里就是我一刀砍了你,血溅到脸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极乐心想自己就不能像那些侠客一样洒脱,对比起来他就跟碎嘴的老婆子似的。但是他可以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三刀六洞,不然他不会拽着小王爷跑路,极乐已经做好了被夫子参上一本的准备。
“看到那座桥没有,待会儿你往左边跑我往右边跑,怎么着不能都被抓到。”极乐在这耍了个小心思,过了桥向左跑会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而向右跑则是他们阿修罗族的禁地,他后悔了,一想到可能迎接他的小黑屋,义薄云天、豪气干云这种沉甸甸的词像棉花似的从他心窝子里飘走,又被他跑动时惊起的风吹得了无行踪。
他果然不适合当侠客,这种自觉让他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现在,那种奇怪的感觉又让他想要去解释或补救,所以他说道:“要不我往左跑,你往右跑?”
“不用,就你右我左。你跑得比我快,过会儿夫子肯定追我,我被捉住后你别回来,先躲躲,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别这样好吗?
会显得我更加卑劣…极乐看见小王爷像只马熊样摔倒,顺着草坡一路滚下去。撵在后面的同学一通哄笑,他却在哄笑声里毅然决然的向右狂奔出去。
极乐还不知道这便是背叛,它总伴随着苦涩,于出卖者和被叛者同样适用。
所以在他被人所叛时,他也有了自己的感悟:每当人们认为自己被世界所叛,有些人会选择自我毁灭,还有些人则兴起了天地同葬的野心。
而在现下里,在他还是个龆龀小儿的时候,已朦胧觉察到将来会困扰他一生的难题:怎样克服自己总胡思乱想的毛病。
如他一般,胡思乱想的人通常很情绪化,他们难以正确面对现实和心理间的巨大落差,还会在某些情况下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因此,他们要么被关进了疯人院,要么出了名,成了哲学家。
可惜极乐不是人,他是阿修罗,所以成不了疯子或哲学家,那他就只好握住刀柄,成了咆哮世间的修罗。
秋日的阳光,苍老、松散,给人一种时间过得很慢的错觉,实则不然,极乐躺在同样松散的草堆,嘴里嚼着根同样微甜的茅草。
日头渐渐西沉,他正纠结晚上是在这儿挨一夜,还是灰溜溜地跑回家,一面是无颜见爹娘,一面是大蚊子和饿肚子很熬人,对比起来,大蚊子是如此可爱。
“啪!”极乐扬手撇出一只死蚊子,都说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秋后的蚊子叮人却照样猖獗。
“冷风那个吹啊。”
他嚼着茅草,嘴里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冷风那个吹啊…好冷风!”
这次他喊得很大声,茅草被他吐掉了,极乐从草堆跃下,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处。
随后真有阵冷风吹来,齐膝的草整齐一歪,他也跟着打个哆嗦。
他耸起肩膀,顶着风边走边自言自语:“我得生堆火,然后抓鱼,抓很多鱼,吃烤鱼。”
“冷风那个吹啊…好冷风!”
夜在降临。
夜是宁静的、沉重的,孩子的呼喊划破了宁静,夜的沉重就要压在他头顶。
我想,极乐成不了侠客是有原因的,侠客们高喊是因为孤独,但他不孤独,他只认为每当他将这些句子喊出去时,自己便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能与黑夜相争的力量,年幼的他总希望自己是太阳那样的英雄,可他最后还是臣服于自己的弱小。
因为他没有侠客们那颗永远都在愤怒的心脏,所以他敌不过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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