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
“我在排队,等下,到我了,它要我输入身份证号,34040,嗯,将面部对准摄像头。见鬼,无法识别,我摘掉眼镜再试一次,这需要我再输入一次身份证号,然后打印。”
“你是怎么把给身份证弄丢的?”
“哎呀,我怎么清楚身份证是怎么丢的,可能昨天过度抽卡,我钱包大出血后它就离家出走了。”
我被拥挤的人流挤在中间不能动弹,春运时期的高铁站就是这样,像我这种个子高的人在人群中都看不到任何希望。
出于无聊,我就和琉黎通电话,上面紧急下来任务,说贵州那边闹蝗灾。你家蝗虫是真勤快,大冬天里还要打卡争取全勤,真好,我就喜欢这种勤快的,改天全抓起来丢油锅里炸至金黄。
“喂!说话啊!”
售票大厅太吵,我声音一小她就听不到,现在我和她沟通基本要靠吼,耳边嘈杂的人声与她催促我的声音一起在耳膜震荡,我拿下右耳耳机,对着大声喊道:“我身份证昨天出门签教工合同的时候丢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跟我之前一样把身份证插到ATM机里被吞了呢。”
“相信我,我没你这么可爱。” 我心里这样想,讲出口的却是:“没事,我智商还不至于欠费停机。”
哈哈,我还是这么毒舌,姜罹说我俩就像是火刀与石块,怎样敲打都不会碰撞出火花,但没有火花可以有火气啊,对于惹对方生气这种事,我俩都很擅长。
“喂?喂!”
奇怪的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电话信号突然就没了!同时一种玄而又玄的失重感席卷全身,眼前黑下去的同时,耳边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咚!
咚!
咚!
这是三声丧钟,五感渐渐回归,我缓缓睁开双眼,教堂里的蜡烛一根根自燃,最后大厅复古式的水晶吊灯倏的点亮,煌煌灯火下我举着一枝白玫瑰,我是来参加葬礼的,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告诉了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主礼求主怜悯我们。”
我垂首哀悼,神父开口念着祷告,教堂很大很空,除去信徒自发组成的唱诗班,就剩下我和神父两人。
祥和的乐章从小提琴琴弓流淌而出,他们齐声唱道:“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会众求基督怜悯我们。”我说道。
随后他们接着朗诵道。
“主礼求主怜悯我们。”
“全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他们扯下胸口的白花,高高地抛上天空,他们将我、神父、还有棺材围在圈里,继续欢声笑语地唱着。
“That saved a wreth lik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 am found。”
“现在轮到宾客献花!”
我按他们所讲将白玫瑰放上棺材,空空如也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次,我推开包围住我的众人,一步步踱出教堂。门外是长势喜人的青草,蓝天白云下,伴随着一声钟鸣,教堂楼顶十字架形状的小窗飞出大群的白鸽,我追着它们飞行的轨迹,眼神追到了远处山丘上大片淡黄色的雏菊田。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应该死了才对。”
一身红色祭衣作神父装扮的帝江摇头,他指向脚下的草地。
“是他死了。”
另一个帝江无比安详地躺在地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是个真正的死人,众人跑来将他抬回棺里,马上会给棺椁钉上锋利的枣头钉。
“封棺喽!”
我和帝江默然不语,看着方才还是信徒打扮的众人扯掉身上黑色的祭衣,头上扎紧一条粗白麻布,阵阵凄长的唢呐声里他们把土一锹锹铲进挖好的土坑。
“是不是待会还要有哭坟的人啊。”我要对这场丧礼发表自己的看法。“感觉你考虑的挺周到的啊,果然是为自己准备的就要上心些吗——除了这种中西方混搭的风格我不喜欢,以及你衣服穿错了以外,我真的觉得还挺不错的。”
“这场丧礼不是我的,更不是他的。”帝江的反驳我并没听懂。
“衣服我也没有穿错。”帝江又说道。那大红的祭衣实在太过显眼,他伸出手做膜拜的动作,“我们还配不上这个颜色。”
“不是你的,不是他的,难不成还是我的?”
“当然!”帝江一掌推在我左肩,他很阴险地用脚绊住我的脚后跟,让我失去平衡仰面摔了下去。
“也不是你的。”
“呜!呜!”我说不出话来,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你是谁?我在哪?帝江到底死了没有?
身下的草地不知何时变为了沼泽,我就剩下俩眼珠子还在外面,过会儿连眼睛也黑了,最后留下的画面是帝江诡谲的笑容。
“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提着胸腔里的一口气,重力拉着我模糊的意识不断下坠,也不知过去多久,背后的拉力变成推力,我被推着上浮,大脑的感光器官感受到了光亮,我睁开双眼,意识破开水面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取票号。”
“什么?”
“你订票时的订单号。”售票员并不耐烦得回答我。
“噢噢。”我翻出手机里琉黎发给我的图片,照着念道:“E282593864。”
“3864对吗?是29号晚上8点17分的车票。”
“对。”我一口答应下来。等会儿,29号的票,我接过打印好的车票仔细端详,再三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什么。
脑子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应该有一个。
坐在出租车副驾驶位上,我手里把玩着一个很普通的三阶魔方。今天琉黎再次犯迷糊把本应今晚的车票订到了明晚,但没关系,毕竟事不过三,她还有一次机会。
“咔哒。”
复原后的魔方发出很轻微的声响,摁下正面的白色按钮,魔方的一面就可以拆卸下来,我转动魔方,从里面掉出来一把钥匙。
“师傅前面红绿灯路口左转,我要去西园新村。”
…………
…………
帝江是一个相当“小气”的人,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住在一个老小区82平的小户型里,估计这小区连物业都没有,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应该已经坏了许久,我摸黑把钥匙插 进门锁,旋转锁芯,门开了。
我这个祭拜者,没想到竟然成为了最后的访客。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帝江这个单身汉要两间卧室也没用,就把靠左的一间改成了书房。
没开灯,我缓步绕着屋子走了两圈,一切都是之前来时的样子,室内打扫的很干净,手抚摸过最不常用的微波炉也没有落灰。
客厅空调淡淡的荧光下,我闭着眼缩在沙发里,茶几摆上冻过的啤酒杯,德国产的weissbier,加过糖浆的红色液体进入口腔,寒冷从舌齿间传到大脑皮层。
接下来帝江还会干什么?
室温渐渐上升,易挥发的玫瑰精油缓慢蒸发升腾,他总是喜欢在家里放点香料,上次用的是橘皮,那种苦甜的味道更能压下他身上厚重的烟草味。
对的。他会吸烟。
我从他平日放烟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却只翻出半包davidoff,还是我送他的,当时他还一脸嫌弃,说什么要买就买特醇版的,这种尼古丁含量太低,吸起来不够味。
嫌不够味你自己回家吸煤气去,没送你门口小卖部10块钱一包的ESSE就不错了。
那烟是人吸得吗?寡淡如水,我去买包哈德门都比它强!
“咳!咳!!”我捂住嘴巴,烟气挤出手指间缝隙,随后我剧烈地咳嗽着,肺部传来的火烧感迫使我大口呼吸,但呼吸道肿胀发红,仿佛有双有力的大手卡住我的喉咙。
我对烟草过敏,冰凉的水雾喷进支气管,沙丁胺醇刺激β2受体抑制组织胺释放,我是有备而来,带上了防哮喘的药物。
边咳边喘,就这样我最终吸完了那只香烟。
我是在模仿帝江,但也许我不该去尝试模仿他。
我认识许多的人偶师,他们都告诉我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模仿,可越模仿我就越觉得帝江像个无业游民,颓废,懒散,无所事事,整个一Loser。
哈,兴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从沙发起身。卫生间,厨房,卧室,最后就是书房。书房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素净的墙面不像客厅和卧室贴上墙纸,仅仅是四面刷白净的墙壁,门后堆了两个哑铃,屋子东面还有跑步机,然后一张小床,朝南开的窗户很大,应该是预留的晾衣间也被改进了书房,白天这间屋子采光应该很好,阳光下能看到空气里的尘埃。
靠窗是书桌。我坐在椅子上,左手是很大的一个拼接板做成的书柜,桌上的电脑没关,摁下电源键,休眠中的电脑重新启动。
‘00Yc0814’
输入,切换大小写,输入数字,回车。
他家的电脑密码最开始是我设置了,一年多了也没见他改过。
显示屏上欢迎使用后的小圆圈转了几圈,随后显示屏上跳出一个巨大的狗头,他的桌面壁纸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纯属他自己个人喜好问题。画面再次刷新,刷新出桌面图标,屏幕下方的任务栏里有个还未关闭的Word文档。
打开,下划,上面的文字并不长,滚轮轻滑就到了底。
我的视线它最终凝固在一张图片上,分辨率并不高的图片里是两盘普洱茶饼,瞳孔微微紧缩,不因为什么,包裹茶饼的莎草纸上写有三个繁体古字——酆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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