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时候

钟安琪……

这个名字在我的脑中就像是夏天的蚊子，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也会在你的耳边飞来飞去，弄得我很是心慌、心烦和心乱。

“咳咳！咳咳！我的天啊！”

打开几年都没有打开的柜门，从最里面拖出一个大箱子，在拖出箱子的那一刻，无数的灰尘仿若沙尘暴一般向我袭来，搞得我直咳嗽，在这一刻我甚至怀疑我会不会就这样染上鼻炎。

整个箱子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在箱子的最底下，我终于找到了我初中的毕业相册。学校还是很有心的，将我们这一届毕业生的照片找专门的摄影馆制作成了一本超级厚的相册，都快赶上一半的字典厚了。

“5班……”就连目录都有，我翻开目录，找到自己的班级，第一张照片就是班级全员的合照，老师们带着笑容坐在第一排，班级三十几名同学表情各异，有的女生红着眼眶，有些男生嬉皮笑脸，但好像只有我是丧着脸。

“我在干什么啊？脑子有病？”现在看来，当时不成熟的自己简直是幼稚，甚至有些好笑，难道觉得这很酷吗？

田诗渝在我旁边，依然是露出她那标志性的笑容，这份笑容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生变化。但很抱歉，今天我要找的不是她。

“钟安琪。”

她站在第二排，在我印象中，她不是一个多高的女孩子，所以站在第二排合情合理。那时候她的头发像个男孩子，但也已经比男孩子长不少了，站在最右侧的她，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平淡的眼角和她微微划出幅度的嘴角完全不搭，也不知道她当时是在想些什么。

“爸，我饿了，我想吃东西！”塞西娅突然闯了进来，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给谁看。

“自己买去。”我从钱包里给了她五十块，应该是够用了吧？“啊等等，你等一会再去吧。”

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所以喊住了自己的小女儿，带着她一起走出了房间，葛依柔也在客厅，她好像对电视节目有着浓厚的兴趣。

“你们两个，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来。”站在她们的身后，我一开口，两双眼睛便迅速的转了过来：“你们两个不用上学的吗？”

“关于这个……因为我已经是保送研究生了啊。”葛依柔语气中还带了一点骄傲：“更何况，作为历史专业的我，现在回到过去就是最好的研究学习。”

那倒也是，大女儿是个很优秀的人呢。那小女儿呢？

我看着塞西娅，她一脸天真地看着我，我们两个出奇的沉默，就好像我们根本就没在谈话一样。

“你看我干什么？”塞西娅两个眉毛突然一拢，像是发起小脾气了：“读书这种事情，跟我无缘啦，我不是那块料。”

“爸爸，因为塞西娅从小生活在战乱地区，没怎么受过系统的教育，根本构不上上小学的基础。”葛依柔耐心的为我解答：“平时我和妈妈在家里会教她一些东西，汉语算是能流畅说下来，认识几个字了，但数学……”

葛依柔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就连她也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有、有什么办法嘛，什么九九乘法表，我是真的觉得没有用，为什么要背那种东西？”塞西娅还在负隅顽抗：“再说了，我也没那么不堪好吧？十以内的加减法，你可以随便考我！”

我心中现在想到了一万种驳倒她的方法，但说了也没用，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咳咳，等你们回去之后，让她赶紧上学去。”我故作正色，现在这个时代，知识就是力量。虽然塞西娅确实很有“力量”，但也不能就让她做个文盲。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葛依柔跟我观点相同。

“那葛依柔，你还记得你毕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我坐到大女儿的旁边，像是跟朋友一起回忆过去一样。

“毕业？”她把手指放到了下巴上：“高中毕业的话，多少记得一点吧，大家当时都很冷静，大家在大厅听完校长说话，拿到毕业证书之后就在校门口聊天，和朋友道别。我也一样跟朋友一起说了很多话，安慰有些伤心的朋友，然后就回家了。啊，对了，当时别的班还有个男生跟我告白了呢，但被我拒绝掉了。”

“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啊。”

“哎？老爸你不生气的吗？”塞西娅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我的腿上：“之后老爸你从战场上回来听说这件事，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未来的我这么小心眼的吗？我倒是觉得，就葛依柔这种‘配置’，如果没有人表白的话才奇怪呢。”

“爸！别乱说！”葛依柔把脑袋埋了下去，用很轻微的声音向我反抗，转而又抬起头：“那您呢？有被表白过吗？”

“有啊，你亲妈不就是吗？都快骑到我脸上了。”叶凝无处不在，就算不在同一个城市，也能出现在同一个话题中。

“她不算！说之前！”塞西娅闹了起来。

“之前？”这就该好好想想了。

我的眼睛看向了客厅的照片，其中就有我和田诗渝的合照，但思绪却飞向别处。

回顾过去的话……

* * * * *

如果说我对女孩子完全失去信心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高中被韩璐绿过之后吧，当时真的是感觉心都快死了，所以高中是不可能了；小学屁孩一个，懂什么啊？所以只能是初中了。

“葛润泽！”一声呼唤让我呆然的神经有了一丝紧张感。

我回过头望去，是钟安琪，她笨拙地拿着许多朋友送给她的东西，向我踉跄的跑来，最后停在我的面前：

“恭喜毕业！”

还是那么不会说话啊，毕业有什么好恭喜的？

“啊，恭喜。”但确实如此，除了这么一句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有什么事吗？”

如果不是为了等正在跟同学们一一告别的田诗渝的话，我现在就已经转头走了。之后两家还要一起吃个饭，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她。

“没什么……我只是……想……”明明刚才还一鼓作气地冲到我面前呢，现在却突然害怕地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只是想跟你……道个别？”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我挠挠头，但这都无所谓，毕竟已经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还是寒暄一下吧：“啊，确实，三年过得蛮快的，你以后也要多保重。”

“哎？”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大大的眼睛中藏着小小的迷惑。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有点迷惑，还是赶紧换个话题吧：

“啊，对了，终于用上了啊。”我指了指她头上的发卡，正合适地别在她的头发上，还有些俏皮，对于当时那个年龄的女孩来说，很可爱。

“嗯。”她摸了摸发卡，眼神有些游离，但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谢谢你当时给我买的发卡。”

“那是我赔你的啊。”我记得我以前说过这句话，但不管了，能让话题继续下去，就算是复读机也无所谓，至少不会犯错：“你不用跟我道谢的。”

她冲我笑了一下，但看上去却是有些拘谨，甚至时不时的还有向后退，远离我的动作。

我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田诗渝，她依然在跟同学们有说有笑，真希望她能赶紧过来，不是为了我，至少是为了钟安琪，也为了这尴尬的气氛。

“喂！葛润泽！我们先走了哦，以后有缘再见！”

我的好朋友从人群中走出，在走出校门的时候跟我打着招呼。

“葛润泽，这几年麻烦你了，拜拜。”

在我朋友旁边向我打招呼的这位，是他的女朋友，也曾是我过去的女朋友。她一边挽着我朋友的胳膊一边向我道谢。

“哦！”我冲他们一招手，两人慢慢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但在视线中没有消失的，却还是钟安琪，她也跟我一起目送着他们两人的离开：

“你不……在意？”她轻轻向我询问道，我明白她的意思。

“不在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更何况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我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她低着脑袋，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对这种事情能这么放得下，你真的很厉害。”

她重新抬起头，看着他们两人消失的路，眼神不再慌张。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种事情如果不放下的话，是会让自己难受很长时间的。”既然她已经跟我说了，是喜欢我的朋友，如果还强行把她留在身边的话，那才真的是折磨自己。

“如果我也能做到像你一样就好了。”

“也不用强迫自己做到，重要的是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模仿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漂亮话罢了，就连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田诗渝终于是说完了话，向我这边走来。钟安琪也是收回了视线，看到了田诗渝的身影。

“那就这样吧，你也多保重。”我很自然的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眼睛微微张大。

“葛润泽同学！”她突然正色，在我面前正式起来，并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布偶熊：“谢谢你这三年对我的帮助，这个送给你！”

可以看出她很努力，但声音却依然柔弱。

我接过玩具熊，冲她晃了晃：“小意思。”

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本想等她抬起头之后再离开的，但她却……

“保重！”

微弱，但却干脆的道别，让我的脚不得不就这样迈开。

* * * * *

“所以，我大学前是没有被表白过的。”

虽然女儿们很失望，但我也不能编造感情史啊。

至于那个布偶熊，现在让我放到哪里去了来着？

有些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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