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诗渝：位置

“不过，感情史啊……”

在厨房里面忙活，看见润泽正在跟两个女儿有说有笑，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全都听见了，这多多少少也让勾起了我的一点回忆。

“润泽真的没有被表白过吗？”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相信，毕竟关于他，我的了解程度要比任何人都高。

* * * * *

十几年前的这里，公园里经常有两个小孩在大喊大叫，四处跑跳。那是我们最开始的童年，两个天真的孩子相识的开始。

一开始的时候润泽还不是之前那个暴躁的样子，不过沉闷倒是一贯的，找他玩他会出来，但如果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会闷闷地坐在那里发呆，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好长时间。

“别在这坐着啦！跟我一起出去！”所以这也是我经常找他的理由。

不是有一句话说吗？任何动作一旦坚持21天，就会成为习惯，或许在那一刻，至少对我来说，跟在他的身边就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之后我们一起上学，关系还是那个样子，他对我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但我对他一直没有变。

带外界对于我们这样的关系又是怎么看的呢？

每次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大家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甚是好奇，这份好奇在了解之后会转变为惊讶，经过一段发酵之后就回归平淡，最后变得事不关己，这很正常。

但重要的就是大家发生转变的这段时间，每个人接受新环境的能力不同，导致对这件看上去很不平常的事情习以为常的时间也就不同，而这段时间，是最容易出事情的。

没错，既然两个孩子聊到了这个话题，那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回忆过去，我确实是被表白了几次。

但结果嘛，那就不用说了，虽然很对不起那些鼓起勇气前来告白的人就是了。

就连在大学的时候，我也偷偷拒绝过几位，只是没有告诉润泽而已。

但我的过去没什么好回忆的，重点是润泽的过去吧。

“没有，我大学前是没有被表白过的。”听着润泽跟孩子们如此“正义”的回答，我脑中的相册也开始慢慢的翻了起来。

我跟润泽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要长，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像是吃饭一样稀松平常，虽然全记住是不太可能，但如果要我想一些我比较在意的点的话，我还是能稍微列举出来一些的。

仔细想来，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润泽的感情史，可以说是一直都在路上，但却总是翻车，也有过一段认真对待的感情，但从结果看又都算不上是初恋。初中的女朋友根本不喜欢他，高中的韩璐更是直接跟别的男人跑了，单相思算是初恋吗？

高中的时候最为轰轰烈烈，事发之后润泽干脆就不想去上学了，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一个礼拜之后回到学校，这也算是他的一个转折点，从那之后他的脾气好了不少，不打架了，不惹事了，整天坐在教室里，上课睁眼，下课闭眼，像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不过倒也挺好，借此机会，以前不爱学习的润泽，才能顺利考上一本的医学院。

所以说，对于润泽，我可以说是他的“日记”了。

但我脑中的这本“日记”，也并非没有“残页”，就像许多老书，翻出来已经是缺页少字的了。

这段不明不白的记忆发生在初中，当时润泽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在全校多多少少引起了些影响。

本以为他会很伤心，至少会情绪低落。这样想着的我，赶忙跑回了教室，但却看到了他正在和本班同学钟安琪说话的一幕。而在那之后，润泽也并没有显得多么悲伤，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平时就连跟普通同学说话都会轻声细语的钟安琪，怎么会敢去跟正处在失恋爆发期的“校园恶霸”说话？别跟我说这是什么巧合，我不相信，两个人讲了足足有五分钟呢。

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钟安琪在有意的回避我，她越是这样躲闪，对我来说就越是明显。

“润泽，刚才那是钟安琪吧？你们俩说了什么？”我像是在聊家常一样，不经意的开口询问。

润泽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的话，那就说说嘛。”

“别给脸不要脸，我凭什么跟你说？”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虽然润泽平时对我的态度也不算多好，但今天的措辞还是有些激烈了，摆明了有什么事情不想跟我说。

“好好好，我不问了好吧，宝宝乖。”

虽然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并不代表我不在意，这件事情我多多少少是记下了。

但现在想来，初三的这段时间里，算是我过得最难受的一段时间了。我感觉我从一个“陪伴者”，变成了一个“记录者”，每天盯着润泽和钟安琪，看着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是这两个人串通好了？还是说是我神经过敏？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也没说过什么话。

“或许是我神经过敏吧。”就在我决定不再追究此事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事——

钟安琪的发卡，被润泽踩碎了。

我没有加入到这个事件当中，但我在一旁看到了全过程。

按理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陪人家一个，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件事情的问题在于，润泽至不至于背着我偷偷出去给钟安琪买发卡？如果只是要陪她东西的话，跟我说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还会跟他一起去，没有背着我的必要。

所以，本来以为“难受”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但看来还要继续下去。

应该是事发的下一周，那天我刚好生病请假，但就在这一天，润泽将早就买了好几天的发卡送给了钟安琪，专门挑了我不在的时候。

是我太碍眼了吗？或许是吧。

其实大家都没有觉得两个人在交往，也不可能这么觉得，一天上下两人说话的次数可能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都要少，所以没有可能在交往的。

那么，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润泽的离去？那润泽之前找女朋友的时候我也没像今天这样。担心钟安琪对我的影响？我没觉得有什么人能改变我在润泽人生轨迹上的位置。

所以，用现在我二十岁的眼光来看初中的自己，我只是在嫉妒罢了。嫉妒一个明明没什么特点，却能让润泽心平气和说话的女孩。

我本以为那是只有我才能染指的王座。

幼稚而又可笑的想法。

不过我事先声明哦，我对钟安琪没有什么恶意，倒不如说，在大家都对润泽有偏见，不敢接近他的时候，她能够主动去跟润泽说说话，我还是挺感谢她的。

如果她能就这样保持住这样一个度就好了。

在那时候，岁月静好，我们也慢慢地过完了自己的初中生活。

朋友们之间一一道别，我也无暇去在意什么钟安琪的事情了，到头来，她也只会是我们人生路上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不知道哪一天，我们甚至会忘记她，她也会忘记我们。

朋友们在我的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她们，大家终究是要分开的。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在校门口，润泽正在跟那个钟安琪说着什么，润泽好像是瞄了我一眼，钟安琪又给了润泽一个什么东西，被他放进了口袋里，因为人多，我也没有看清。

“久等了？”“没有。”

这分别是我们迈出初中校门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跟朋友们都道别了吗？”“算是吧，本身也没什么朋友。”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和往常一样。

“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做了吗？”“别搞得那么伤感，只是普通的离校而已。”

润泽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之前的怀疑和担心终于是烟消云散。

不管怎么样，在我们踏出初中校园大门的那一刻起，钟安琪就已经成为我们的回忆了。

* * * * *

“以前的润泽还是蛮主动的，在爱情这一方面，绝对不会出现让女孩子表白这样丢人的举动的。”

摘掉围裙，我从厨房中走出，加入了父女间的谈话。

“以前那叫爱情吗？那时的我根本不懂。”润泽叹了口气。

有一说一，确实呢。

“所以现在懂爱情了？上大学之后让女孩子表白了？”

“田诗渝你别乱说，你和叶凝当初那狼狈样我都不想说。”

很明显，润泽急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唉，算了，不说这些了。”润泽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手上的初中同学簿递给了我：“你帮我放回房间的箱子里，塞西娅要吃东西，我陪她去买一点。”

“好。”

一个大箱子，就放在房间的正中央，东西放回去之后，我顺手又把箱子推了回去。

“嗯？这是什么？”

一个布偶熊掉到了我的脚边，上面布满了灰尘，好像是从柜子上掉下来的，应该是改建之前就放在那里了。

润泽的房间在高中的时候做过改建，改建前，润泽的书桌就放在柜子旁，柜子上的东西都很显眼。但在改建后换了方向，老柜子也就变成放旧东西的地方了。

“润泽还有这么可爱的东西呢，给它放回原位吧。”

我将其重新放回了柜子顶端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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