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瞧一瞧、看一看——
降下夜雾的街头,小丑拉着手风琴。
他带着银色的老鼠,金色的小鸟。
鲜艳的油彩绘出捉摸不透的微笑。
各位淑女绅士,小姐先生,别那么匆忙呀,这里可有新鲜出炉的故事可以听哟!
*
这是某个小丑的故事——
小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小丑,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赤身*体地降临到人世,或多或少地背负着一些祝福和诅咒,然后长大。
有家人、也有朋友。
哭过、也笑过。
他的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这就是那样一个小丑的故事。
或者说,“我”的故事。
我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庭,也曾经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宛如天天生活在永无岛,和彼德潘一起捉弄铁钩船长,像印第安人一样在雨林间穿梭。
漂亮的妈妈,有趣的爸爸,还有两个长相奇特但也很可爱的弟弟和妹妹,在他还小的时候,把他们成为兔子男孩和精灵女孩,因为他们没有获得过属于自己的名字。
兔子男孩的嘴唇像彼得兔,精灵女孩好像不会说话,只会微笑。
某年的圣诞节,爸爸忽然从花鸟市场用三轮车拉回了一棵盆栽的雪松,那棵雪松很大很大,看起来遮天蔽日,至少在一个小孩的眼中是如此。
父亲和母亲拉起彩灯,缠绕在每一根树枝之上,整棵树都变得闪闪发亮了起来,好像有无数小仙子住在里面,圣诞礼物是精美的绘本,圣诞晚餐是肚子里塞了水果的烤鸡,放了牛肉的红菜汤,香软的土豆泥和新鲜的烤面包。爸爸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在圣诞树前表演杂技和魔术,然后、几乎从不下雪的月城很难得地下了场大雪,透过老旧的窗口眺望飞雪覆盖整座城市,那个时候的房子还大部分都是灰色的,很快就被积雪覆盖,成为了一片纯白,一切都像是童话里的情节一样。
很普通地上了幼儿园,然后是小学,我的世界一直都是蔷薇色的。
直到升上中学的某日,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嚷嚷:“呀——近亲通婚生出来的怪胎1号!”
就像是一片乌云,一道闪电。
我回过头,看到的是从没见过的男生,共有三人,像喊口号一样重复着那句话。
“呀——近亲通婚生出来的怪胎1号。”
我的世界从童话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13岁刚好是开始对身边的世界懵懂认知的时候,我也多少思考过父母和弟弟妹妹的问题,但是每次这些事情所带来的诡异联想都在迫使我尽早忘却这一些。
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因为感染和生病而死去了。
再后来,爸爸出了事故,从此以后变得疯疯癫癫。
我辍学了,开始打工。
因为一开始妈妈还是在帮忙照顾家里的,所以打工还算顺利,但是妈妈心不在焉和神态游离的时间越来越多,我开始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当时还是私下和家人保持着联系,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年轻的时候被爱冲昏了头,犯下了滔天大罪,不但和自己的穷人亲戚私奔还生下了一堆畸形儿,最重要的是——后来她知道了当年堂弟接近自己的理由并不单纯,他似乎一直都在嫉妒着自己有良好的家境和生活条件,所以才会选择接近并趁机夺走她的一切。
事实上,如果是从这方面来说的话,爸爸是成功的。
但是,我却依旧记得爸爸在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地说起自己和妈妈恋爱的经过。
爸爸会时常说起遥远北国的针叶林被积雪和冰凌压弯,雪后的傍晚粉红色和灰蓝色的天空,低纯度的混沌颜色说不出的浪漫,而他扛着猎枪带着妈妈去打猎,妈妈冻得缩成了一团,他就抓起一把雪趁其不备地往她脸上揉着,说这样能解冷,然后被妈妈攥着雪球追出两三里路,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冷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比如夏天的晚风和小雏菊,远山的鹿鸣和鸟群。
爸爸的神情每当说起这些的时候都很幸福,那不像是骗人的。
但是不管怎样,打工的事还是不能怠慢,我现在的工作是代替父亲在星光游乐园扮演小丑,这也是很忙的。
那天下班,家里难得地传出了烹饪的香气,爸爸在厨房里忙活,可妈妈不在。
我感到奇怪,于是绕去了妈妈的房间,看到很多东西都被打包收好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在看到爸爸端出的食物时,我更是觉得浑身都瘫软了。
“吃饭。”
爸爸带着笑容说道,他的笑容还隐约带着过去的影子,我觉得好可怕、好可怕,但也只得拿起筷子,脸上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将盘中的料理吃了下去。
那天我早早地就躺下了,可怎么都睡不着,我听到了院子里的挖土声,便起身向院中偷窥。看到的是爸爸佝偻着背在挖掘着我们家一直用来当做圣诞树的雪松。
他的边有几个黑色的垃圾袋,我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但当爸爸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是差点吐了出来。
我看到了一支女人的手臂,我妈妈的手臂。
而此时,住在我们附近某家的人似乎正在练琴,弹唱着《Frist Of May》:
当我年幼的时候,
圣诞树是那般高,
其他人在玩耍,我们却相爱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时光已经悄然流走,
另一个人远方走进了我的心里。
现在我们长高了,
圣诞树却变矮了。
你不再提及过去的那段时光,
但你我之间的爱情却从未消逝。
我想到了五月初,我们还是会哭泣。
记得那棵随我们一起成长的苹果树,
我看着苹果一个接一个掉下来,
突然,我记起了那段过往的所有,
记得那天我亲吻你的脸颊而你却逃开……
直到爸爸讲身边的碎尸埋得差不多了,我才陡然惊醒一般地跑回了房间,用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
从此以后,我的噩梦中全是那棵高大的像怪物一样的雪松,夜晚破碎的剪影和尸块,就算被彩灯再次点亮,我也不再会觉得有小仙女住在那之中,而是恶魔、恶魔,长着角的恶魔、给油锅煽风点火的恶魔,狂笑着的恶魔,然后我又会发现,那不是什么恶魔,而全都是在低低发笑着的我的爸爸。
*
以上就是阿金对于自己童年时期的叙述,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实际上听到这些还是感觉不太好,就像大病了一场的感觉,很不舒服。
大概所有人都不太舒服,所以此时我的周围一片沉默。
“你不是个侦探吗?不如你来推理一下之后发生了什么?”
阿金望向我,虽然我的注意力全在他身后那个渐渐成型的小丑上。
“我认为……你至少是在尝试过和正常人友好相处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性,或者说……因为脱离常轨的儿童时代而造成的心理缺陷,你应该在现实中交过些朋友,但发现完全合不来,才会专注于网络的,至于你绑架的那些年轻人,都是在你看来与你类似的孩子——你、只是可怜人,可怜的普通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你说什么?!”真没想到我的话会令阿金如此激动,但很快,他又用另外一种语气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也许说他是真正的怪物会令他更加好受一些吧,不过在我看来,他实在算不上。
“要我继续说吗?”
“……”
“海角社区的灵异板块算是一个非常热门的论坛了,很多人都喜欢在里面分享一些灵异经历,恐怖故事,或者是一些都市传说之类的,那些诡异的故事让你找到了亲切感,所以你才会留在那里并成为活跃度很高的作者,你也很享受这样虚拟的联系感,但是人的欲望的无限的,你对于亲情的渴望也与日俱增,可是论坛这种地方总是有人来来去去,你也因此再次品尝到了几乎快要被你遗忘的寂寞,你希望塑造的是永恒不变,无坚不摧的关系,所以你绑架了那些曾经跟你关系不错的海角社区网友,希望他们能够为你实现梦想,没错——家人的梦想。”
我又看了阿金一眼,这次,小丑的形象更为清晰了。
“我之前也推测过,这次的凶手应该是个心智不够成熟,但对这个城市熟悉,并且有同伙的人——事实上,我也不确定你到底是怎么操控你的父亲的,不过你们犯案应该并不只是从最近才开始的吧,而是应该从很久以前就有,只是从未被发现过,如今你们的手法已经非常娴熟了,但是如此大规模的绑架和杀害绝对是第一次,也多亏这次受害者如此众多,要不然身为社会边缘人的他们或许还是无法得到救赎,就这样消失在黑暗又潮湿的泥土之中,至于这次受害者的基数如此之多的理由——你们应该是参加了某场海角社会的线下聚会,然后使用了睡眠药,又从中挑选了自己比较有兴趣的受害者带回去监禁起来。是啊——常人要在饮料中下药看起来会很可疑,但是如果对方是一个小丑,被恶作剧地抢走酒杯也不会有人太在意,反而还觉得很有趣,这应该就是你父亲的功劳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家人,但是殊不知如此不情不愿被带走,就算是再走投无路的人也不会乐意,也许你自以为是在追求‘披头士’一样的生活,但却只是个绑架杀人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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