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看到一辆车子和一个人。
车子是辆圆滚滚的、流线型的迷你轿车,人是一个和我差不多高,身材中等的男人。车子在稳重的行驶中突然打起了弯,它极其狼狈地,不顾被惯性拉倒的危险改变了方向,转而向后开去,而人……那个男人则一动不动,似乎是正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继而意识到是自己眼前,又或是幻想中的这幅场景并非是原先臆断中的模样,事实上,车子和人并不在一处。我凝聚精神,渐渐看清楚那个人:他在距离车子很远的地方之外,在一个有很多枪、炮、子弹和冷兵器的地方,他站着,但就像能看得到车子一般随着它的颠簸震颤身子。他能看到车,我想,而我能同时看得到他们两个。
视野中,或者说脑海里,除了飞驰的车子和站立不动的人外再无他物,四周是一片漆黑,但隐约地会有一两根电线、几颗子弹或者几把枪突然出现在那些黑暗的深处,就像一次飞快闪过的幻觉,我不觉得它们是真的。
车子在飞驰的过程中总会不自然地上下一颠,有时甚至颠得险些翻倒过去,而每当这时,站立不动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地轻轻抬起手,或是昂一下头。一人一车之间仿佛凭借什么能够跨越距离的东西联结在了一起,它们过分协调地发生着轻微的变化,尽管大体上都还保持着飞驰和站立的动作。
渐渐地,我开始听得到它们的声音。
车子——小轿车的骨架、发动机、车轮和其中的配件在嘶吼,它们不堪重负,浑身感受着疼痛。我听到它们有的在惊恐中呼喊救命,有的在痛苦中乞求宽恕,有的在过于沉重的压力中祈祷解放和救赎。它们的声音大而响亮,就像在我耳边呼喊,它们的情感炽热而强烈,仿佛与我一心同体。我受不住这番声音和情感,于是便企图干涉它们的实体。
“呼。”
车子在我的强烈意念之下漂浮起来,我感受到它的重量、温度和形状。
去吧。我用无形的大手从后面推动了它,车架、车轮、发动机和零件们欢呼起来,它们此刻都得到了解放。车子在我的推动下向前冲刺,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仿佛一颗巨大的子弹,穿破气墙,划出空响。我令车子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空中行进起来,直到那些发出声音、释放出情感的汽车部件像沉睡了一般从我的视线里(意识里)彻底消失。
现在黑暗中只剩下男人,他焦躁地浑身颤抖起来。
不,不对。
我更用心地感受,接着发现自己看到的并非是他,而是他的……壳。那不是男人,而是男人穿着的铠甲,材质厚重、衔接紧密的铠甲将男人的身体紧紧包裹,透过它,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柔软的肌肤和遍布其上的细小而稀疏的汗毛。铠甲在焦躁地喊,它像火焰一般燃烧着的忠诚之心让自己与主人合二为一,通过它的声音,我也感受到在它体内的那个男人内心的起伏:惊讶、不甘、暴怒,男人的身体在我的视线中是与周围一样的纯粹黑暗,但他的情感却透过铠甲传到了我的眼前、耳边和脑海里。
不,这怎么可能,他说,他们之中怎会有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人?
我看到男人……感受到铠甲心中那团灰色的阴暗,他自负、无情,像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像一个暴躁易怒的莽夫。男人——铠甲举起手,酝酿起力量。
而我比他更先。
分辨不出种类的合金制成的铠甲开始在我的意念下扭曲变形,我用力挤压它,挤得男人和铠甲都放声大叫,“吱吱呀呀”的怪响透过黑暗传到我的耳朵里,疼痛和惊恐也即刻冲进我的意识。
“啊。”我连忙停手,与铠甲和男人同步的浑身的剧痛立马便消失不见。
接着,我看到铠甲自行散落一地,男人脱下了它,好像也杀死了它,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眼前只剩下黑暗。
“咚!”一声重响震散那片黑暗,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一大面透明的玻璃墙壁。
这是哪里?
我想站起身,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被束带牢牢拘束在了一根极粗的石柱上。
“这是哪里?”我大声呼叫,声音撞上四壁,然后又荡回来。
四周全是与正面一样的玻璃墙壁,它仿佛是透明的,可透过它,我却什么也看不到,纯白色的房间里除了我以外再无他人,再无他物。
模糊的记忆走马灯似的闪过,但我无法将眼前的现状与它们联系起来。在我险些被暴雨侠的那一团水夺去生命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不知名的熟悉的女孩儿和那些围观群众看到了什么?我被警察们抓到了哪里?
这里,我想,我被抓到了这里。
我企图抬头,但束带也固定住了我的脑门,现在,除了眨眼睛、微张鼻孔以外,我唯一能做的动作便是左右摆头或者低头,而这样做的幅度也是极其有限的,我只能看到被绑得严实的自己、透明的玻璃墙和脚下硬邦邦的石头地板。
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极端的恐惧让我的理智濒临崩溃,我拼尽全力挣扎起来,而挣扎的无果则更加剧了这番恐惧。
周围都没有人。
我警惕着,瞪圆双眼观察四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一旦有什么人出现,我必须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咚!”接着,我又一次听到那个将我从古怪的梦境中唤醒的重响。
“咚!”紧接着是第二次。
眼前,透明玻璃墙上那片白雾一般的东西慢慢褪去了,我透过它看到一个与我所身处的同样的房间,一个人被束带绑在房间正中的石柱上,他的表情冷漠严肃,尽管额头和下巴都被遮挡,但我还是很快认出了他:
“德诺?”
与不可思议角色的相见令我暂时忘记了自身的恐惧,我迅速思考起来,在德诺的房间背后,一个又一个相同的房间透过褪去模糊的玻璃墙显现出来。
黑龙会的二把手德诺就在我眼前,而他所在的地方——我所在在的地方是……
“把他关进黑蝎。”暴雨侠说道,“不要让他靠近任何金属制品。”
我想起来了,哦,不,我知道了。
德诺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刮痕,记忆里的那头黑发也变得稀疏蜡黄。
可我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意志,那是种顽石般的坚韧意志。
“不要当真。”他看了我一会儿,说。
尽管声音细弱,但我能通过他口型的帮助分辨出语义:“别把它当真。”
“咚!”德诺身后的房间里,一只巨大的筒子状机器从天而降,盖住了被捆绑在那个房间正中的人。
“什么!”我大声呼喊,“那是什么东西?”
德诺没再说话,而是最后盯了我一会儿,接着……
“咚!”相同的机器也把他盖住。
“那是什么东西!不,不要!”我太害怕了,因此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太可怕了。
“咚!”巨响不再是从耳边响起,而是从我四周响起。
黑暗。
机器扣住了我,房间从视线里消失,黏腻、潮湿的感觉盖住肌肤,我感觉将要窒息。
“噼啪!”一阵猛烈的,激流般的刺痛扯碎我的身体,烧焦我的理智。
不,我一定会死的,我想,这东西一定会弄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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