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隐了身形,失魂落魄地跟在他们后面。
走到半路的时候,锦觅迎面走来,她一边抱过睡着的棠樾,一边笑着给傀儡擦去脸上的汗。两人肩并肩,在夕阳下安安静静地走着,从背后看,俨然是和和美美的三口之家。
“锦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是她魂牵梦萦了多少年的声音。
锦觅脚步一滞,顿了顿,僵在原地。
傀儡见她没跟上来,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鸦鸦,你先带棠樾进去。”
听见这一声鸦鸦,旭凤心头一窒。
锦觅遮着棠樾的脑袋,直接放到傀儡的怀里,唯恐他突然醒了看到身后的旭凤。
傀儡离开后,锦觅回过头,淡淡然地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明明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却隔着沧海桑田。
旭凤定定地看着她。她变了,眉眼变得更加娇媚,身上多了一份沉静。
“你怎能把自己的真身扯下来呢?”一开口,旭凤才发觉喉咙干涩得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着头克制着眼底的泪意,声音不自觉地有点抖:“你以前那般怕痛……”
痛?锦觅眉梢一动,目光瞥向一旁的芦苇:“那时已不知道痛了……”
旭凤往前一步,想握她的手,锦觅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旭凤眸中闪过一丝痛色,缓缓放下手。
“孩子,是我的。”笃定的语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锦觅,我求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
“尊上日理万机,既然已有美人在侧,何须在这浪费时间?”
尊上?原来她到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铁了心避世,难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我还是孤寡一人,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找你。”
“尊上当年不是已与穗禾公主七月初七完婚吗?”为何对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听到他的婚期后,那段日子是怎样的绝望,绝望过后又选择了另一种绝望的方式让自己活下去。
旭凤急切地辩白:“没有穗禾,没有任何人!我当年只是……只是以为你不爱我,满腔的不甘……我只是想让你醋一醋……与穗禾成亲,也是因为我复生后怀疑她是杀害你爹的凶手,想逼她使出琉璃净火,我……”旭凤忽然说不下去了,当年他绝望地等着她,一直在跟想象中的她较劲,确实存了另一份心思。
锦觅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旭凤明明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张开口,却终究不知怎么说才好。
锦觅怆然一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她吐出陨丹后,犹如混沌天地劈开一道口子,整日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凭着本能三天两头跑去魔界偷偷看他。
有一日,她化为露珠,栖息在他窗旁的一片树叶上。看着他跟在栖梧宫读书时一模一样的专注神情,忽然想到他现在身边美女如云来者不拒,心里倏尔一阵伤心,眼泪汩汩而出,全然忘了自己此时是一颗露珠。那片叶子不堪重荷,她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书房里传来椅子猝然移动的声音,她顾不得疼,赶紧缩在地上变成一丛小草。书房内那人缓缓坐下……
嗬,想来那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从一开始她潜入魔界,他就知道,却也不揭穿,在她面前作出各种风流样,故意要她伤心,要她难受。
他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的她大抵是想得明白的。只是,对对错错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感到疲惫。她在这罗耶山避世后,没多久就发现怀有身孕,初时她是欢喜的,甚至觉得圆满。但是生下白鹭后,看着它一天天长大,她想起自己那一夜不过是当了别人的替身,小白鹭是这样怀上的,心里渐渐生了根刺,对白鹭日益愧疚。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怨恨,早已变淡了,只不过现在想起来,心底的那点委屈又被勾了出来。在山里静静地待了这几百年,忆起往昔,她也渐渐品出了味,当年不过是被润玉利用了,她傻乎乎地,犹如自我毁灭地被当作一颗争权夺势的棋子。旭凤可怜,她又何尝不是?
要说恨,她至今恨的是润玉,咬牙切齿的恨。以前长芳主说得不无道理,跟他们天家牵扯上什么关系,准没好事。她避世这么多年,早就不愿再被卷进那些纷纷扰扰之中,也避之不及。以前她还莽莽撞撞,但是她现在有棠樾,她怎能让棠樾有朝一日也被卷进阴谋之中呢?
锦觅不知不觉捏紧了手,再放开时眼神又冷了几分:“你说对了,我确实不爱你。”
“我不信!”旭凤瞠目,看到她那清冷的眼神,瞬间又颓然地垂下眼眸,“你不要说气话。”
“魔尊哪来的自信,以为我在说气话?”锦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不成,我做了个跟你一样的人偶给白鹭当爹,你就以为我对你留有几分情意?”
锦觅勾起嘴角:“魔尊莫要自作多情了,我不过是要给棠樾一个爹而已。至于为什么是鸦鸦,那是因为鸦鸦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我好,只爱我,没伤过我的人。”
“可是明明鸦鸦就是我!跟你一起在这罗耶山朝夕相处的也是我!”
“不,你不是。”锦觅一字一句凉凉地说。
旭凤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冷静和冷淡,正一步步地击垮他。他的心口开始有了真切的疼痛感,仿佛有人正在歇斯底里地撕开他的胸膛。
锦觅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紧咬着下唇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终是不忍,她移开眼:“不管怎样,这三百年来我们在这山中过得很好,安静又自在逍遥,还望魔尊成全,也不要跟别人说起我的行踪。”
可是我一点也不好。旭凤心里无力地呐喊。
锦觅说完,见他久久不说话,便敛了敛心神准备回去。
经过他面前时,一角衣袖被他抓住。
他低着头,哑声问:“锦觅,你真的不要我了?”
许是这天色渐渐昏暗,人也敏感脆弱了些。他的声音不无失落,像被人遗弃的小孩。
锦觅没有回头,轻轻地收回那片衣袖:“你就当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人吧。”顿了顿,她轻声说:“如果你想让棠樾知道他叫了几百年的爹只是个傀儡,你大可继续出现在他面前。”
锦觅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那天之后,锦觅再也没见到他。
她想,他一向骄矜又傲气,想来那些话足以让他退却了。
山中日子容易过,棠樾依然无忧无虑得一如她当年在水镜的样子。只要她护好他,一切就都值得了。
棠樾仍然三天两头就跑到山腰那小溪戏水,只是锦觅再三告诫他,不能再自个偷偷跑出去,至少要让鸦鸦陪着他。
这日棠樾又跑到那里玩,傀儡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淡淡地看着他。
突然,像是受到什么召唤,傀儡摇摇晃晃地一步步走进身后的树林。
行至树林深处,傀儡停住脚步。
旭凤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傀儡,伸出手一勾,傀儡顿时没了踪影,而旭凤手上多了一支簪子和一小瓣透明的霜花。
看着那霜花,旭凤眼里有了一丝波动。他把它慢慢地融入自己的一魄中,随后一转身,身上的衣裳便变成青蓝色的布衣。
旭凤缓步踱出树林,定定地看着在不远处嬉闹的白鹭。
就让他自私一次吧。他们明明两情相悦,中间白白蹉跎了那么长的岁月,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他怎可能再放手!
白鹭玩着玩着,习惯性地望向那块石头,发现爹爹不在,瞬间慌了神。他跑上来,环顾四周,发现旭凤正站在那看着他,心顿时定了下来,笑得一脸灿烂朝他跑过来。
“爹爹,我们回家。”
一只小手牵住他,软乎乎的暖暖的,柔软得让他想掉泪。
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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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就是这么直白粗暴!本来傀儡是旭凤的替身,现在旭凤成了傀儡的替身。另魔界灵修时,因为旭凤作死,让锦觅以为自己是穗禾的替身,而现在旭凤在她面前,也成了别人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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