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开伞,倾落的天光隔绝,独属于我的黑色天幕一瞬张开。
偶尔逗一下哥哥,也蛮有趣的嘛,松了一口气又不舍的表情真动人,咕嘿嘿嘿……
我心想,嘴角不经意间上扬,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我又迅速沉下弧度,压了压伞,视线中蹬着黑色低跟小皮鞋的两只小脚加快了交替速度。
打伞说是遮阳,更多的却是遮人,眼不见心不烦,与哥哥重逢的大好时光不容玷污。
哥哥不在的时间里,我也有尝试提高厨艺,只不过因为只能做给自己吃,能得到的也只有「还不够好吃」的反馈,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厨艺到底处在什么水平。这样一想,便期待哥哥的评价期待到跑出来买菜了。
当然在出来之前安顿好了哥哥。
事实上,那栋二十四层的高层被我买下了一大半,隔墙和地板被以特定规律打破,搭配上电路机械组成了一架巨大的全自动迷宫,各个房间的设施也都很齐全,因为这样一来,哥哥就算只躺在床上我也能为他提供齐全的生活服务。
只不过现在来说,似乎保护作用更大。
我走进巷子,巷子尽头传来嘈杂的人声,那里就是菜市场了……
「碰——」左肩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踉跄了一下。
「哎呀!抱歉抱歉!」
是一个短发女孩,她连连向我道歉。
我并不打算回应她,心里却添了些警觉。因为……被路人撞上这种事情多久没发生过了?应该说几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最多也就是在人潮拥挤的时候被蹭几下。
虽然在相撞前已经察觉,却没来得及转动身体,那种感觉就好像我自愿撞上去的一样……准确说是我的身体自愿撞上去。
「哎?你是……洛无言?」女孩带些疑惑地问。
「嗯?」我向后退了半步,右手抹过她视线死角的裙摆一侧,精致小巧的黑铁哑光匕首滑入掌心。
同时我也在观察她——各方面看上去都是一个很平凡的女生,穿着白色衬衫和牛仔短裤,齐肩短发是常见的深褐色,遮住一只耳朵。眼睛亮亮的,看上去什么也藏不住。
「我是你同学呀!初中我们是同桌呢!我是林晓惠,你还记得我吧!」女孩不无兴奋地说,大眼睛里闪烁着熠熠光彩,「同桌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冷呢!那时候明明都快要和你成为朋友了,你却转学了……」
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有这样一个人,初中一年级的同桌。
可是她说快要和我成为朋友?
我又使劲想了想,眉头都皱了一下,终于想到——那大概是因为那一天,我因为开心而头一次没有扔掉追求者送的礼物,而是放在了她桌子上吧……好像还有一次,那几个女的又想「收拾」我,却把胶水错涂到了她椅子上,我提醒了她。
此外……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过什么交集了。
「不过能和你当同桌一年已经真的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啦!因为同桌你是个相当完美的女孩嘛。」林晓惠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复她,这种时候明明只需要漠视不理,直接离开就好了,不知为何我却在考虑要不要回应她。
倒是从没想过我会在别人心中是「完美女孩」这种形象,这种完全对立于「敌意」的「告白」或许也是让我有点无措的原因之一,毕竟如果不算哥哥,我在生活中接受到的敌意至少占百分之八十的比例,如果算上哥哥的爱那敌意连一普朗克常量都不算。
「对啦同桌你现在肯定已经成为相当厉害的人了吧?大家都说你们转学是直接去了常青藤呢!」她继续欢快地说着。
「……没有,我要买菜了。」
「女仆摆置好嘟——」
我本想拒绝后直接离开,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但被她迅速关掉了。曲调有些诡异,是我没听过的歌曲。
「呀……太不好意思了!竟然在和你交谈的时候接电话,同桌你是有事要去做吧?回见啦!」说完她就脸色微红地跑远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推刀入鞘,转身继续向前走。
总觉得哪里都很诡异……
「西瓜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九一斤啦!」震耳欲聋的中年男性吼声让我险些拔刀而起。
转头看去,一辆卡车上摆着一堆靶子……西瓜,立着的牌子上用粉色粉笔写着「一块九」,国字脸中年男性正一副要继续吼叫的样子。
我加快了脚步,快速逃离了这片噪音区。
「娃,好久没看见你啦,这大白菜就送给你啦,不要钱不要钱……」白发苍苍的菜摊老婆婆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直接丢了一张红色钞票到她钱筐里。
「哎,你这娃,生活辛苦要对自己好点……」似乎是听见了钱的声音,老婆婆带着无奈说。
她是个盲人,好在没有耳聋。
「多好的女孩啊,咋就哑了呢……」她表情难过地对邻摊的大爷说。
……不说话就是哑巴么?
而且我买的是冬瓜,不是白菜,你这摊上也没有白菜。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老婆婆说我是哑巴了,不过我依然总是在她这里买菜,因为……
人影闪过,在老婆婆摊上顿了一下,那是个精瘦的男人,抓起钱筐就想跑。
只不过……
「放下。」我用刀抵着他的喉咙。
「咣当——」男人吓的面无血色,因为丝缕鲜红正从刀口溢出。
我恰到好处地切开了他的皮肤,他现在大概能感受得到脖子透风的感觉。
「多,多管闲事!」他声音颤抖着说。
我抬眼看了他一瞬。
「砰——」
「唔呃——咳咳——」
男人直接跪倒在地,看样子还想磕头。我赶紧后退几步,本来只想让他别再烦我了,没想到他会直接吓得下跪。
「阿辉!阿辉!」
更令我没想到的事,老婆婆竟然爬向地上捂着脖子的男人。
「哎,阿婆真的……哎,丈夫是烈士没想到儿子是个赌徒,哎……」吃瓜大爷声音不大不小地说。
「……」我直接离开。
看起来是小偷竟然是她的儿子么……难得有买东西不被注视的机会。
不过,也要离开这里了。另外,她知道了我会说话,我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女仆摆置好刀叉
收敛好她的獠牙
前菜是高汤老鼠尾巴
虫卵伪装成饭粒
绝望的等待孵化
就被温热的亲吻蒸发」
路过的奶茶店放着诡谲的音乐,我依稀想起方才林……林什么?那个同桌的铃声。
「先去除碍眼牙齿
再将脾脏去穿刺
据说痴情之人不可食」
我缓缓停下脚步,奶茶店天花板上挂着霓虹,如巨口上的沾血牙齿。
「持续颤抖的样子
或许能紧致肉质
果然背叛者才算美食」
我想到了,那些诡异之处,快速迈起步子,转而小跑。
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至少会问我联系方式试一下吧?
而且……初中那一年我根本就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哥哥!
行道树向着身后倾倒,逆流的车在烈日下不耐闷哼,风扬起的发尖遥指坠落的黑伞。
「我为他打开笼子
把善意大方恩赐」
高楼就如航标,行人便是浮浪,航线如此便只有倾轧而过。
「不能把欲望把持
就渴望绝望为止
然后再捕捉一次
享受占有的吞噬」
跑过街巷,踏过绿地,登上云梯。
哥哥……哥哥……哥哥……
「反复回忆的鞭挞
你当初是否可知」
不论是谁……敢对哥哥……
「若说有什么启示」
都会……死。
「这世间不可辜负
就只有无尚美食」
只有我才可以和哥哥……
永远在一起。
金属的大门狰狞开启,纯白的天光从世界尽头射下,我只看见她伫立的黑色影子。
「阿言?」
「阿言。」
「阿……言……」
女孩扭曲的身体缓缓转向我,厄寒沿着脊柱群蛇般攀上脑后,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幽暗月夜下黑色松林间的白色水晶鞋,没有人,只有它们在兀自起舞,不知疲倦,无始无终。
陡然间,右肩自发而起的力道顶着我转了一圈,灼热的气流破空而过,温热的血珠从我鼻尖滑下。
女孩也停住了。
两个人?
我心里想着,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阿!言!」
「嘶啊——」
前一刻还在十米开外的身影已经撞进我的肩头,她惨烈的嘶鸣像是含着鲜血的厉鬼,锋利的牙齿嵌进我的肩头,三朵鲜艳的血花在我身前的人影背后绽放……
那其中一道是我捅进她背脊的刀尖,一道是我被子弹擦中的手臂,另一道是……她被子弹命中的后心。
没来由的,我竟觉得她……是为了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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