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勇气（一）

“艾尔莎丽亚......”

伊丽莎白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时间稍显漫长，从入睡到醒来足有十几个小时。

一如既往追忆往昔的梦。

被囚禁的笼中鸟被解放出来，牙牙学语、学习飞翔的梦。

自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伊丽莎白才成为人，而不是眼神无光的人偶。

这次艾尔莎丽亚带她匆忙出逃，原因也说得不是很清楚，但伊丽莎白不想明白这些，她只想回到艾尔莎丽亚身边。

笼中鸟不想孤独，她渴望永远倚靠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对于她来说，教会了她如何成为一个人的艾尔莎丽亚就是她的全部。

她原本什么都没有，笑容、哭泣、言语、文字......她的一切都是艾尔莎丽亚给予的，失去了艾尔莎丽亚，便等于失去了一切。

在床上呆愣几分钟后，她有意无意往窗外看了一眼——

浅蓝色眼睛猛地睁大，四个身影映入眼帘，领队的人则是身穿东国异服的剑士。

——那不就是！

没错，艾尔莎丽亚来信里说明的四个护卫。

伊丽莎白并没有欣喜若狂，她只能趴在窗口，用五指扣紧玻璃窗，眼睁睁看着她们走入斗技场。

她没有办法下去，没有勇气下楼。

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告诉她周围是冲天的人类气息和人流热潮，仿佛碰到就会烧伤的激烈气氛，拼命阻止她离开旅店的脚步。

她害怕那股气氛，恐惧如此大量的人数，战栗刺入腿骨，妨碍着移动。

因为没办法动，她除了对四人干瞪眼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希望近在咫尺，却完全没有勇气靠近。

笼中鸟想要飞翔，但没有指引和可以依赖的人，最终依然缩在笼中。

“艾尔莎丽亚......我好难受......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走开......”

——好想夜晚快点到来。好想人流赶快全部消失。

不只是诅咒还是渴求的话语于笼中鸟心中，化为了苦闷不像样的祈祷。

祈祷。祈祷。祈祷。祈祷......

她希望人们赶快离去，希望黑夜快点到来......

尽管结果差别不大，伊丽莎白公主至今还是没去理解逃避与面对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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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斗技场观战的价钱也不便宜，刚才娜塔莎大致算了算，得出的结论是整个斗技场绝对收入不菲，而且她对艾莉丝说“我本人不怎么想花无谓的钱”，经过艾莉丝再三劝说，她才终于肯定拿出支付入场观战的银币。

住地尚未找到，娱乐倒先娱乐起来。即使目标与道路沉重，洋溢轻松氛围的旅途也不错，哪怕轻松氛围无法维持太久，能够体会多久就体会多久。

最吊儿郎当的艾莉丝有时反而懂得改变气氛，可以说是她不可多得的值得学习之处。

四人一进入斗技场，一股气浪扑面而来，急躁、热情、期待、兴奋、欢悦......好像是各种感情大杂烩似的气浪眨眼间淹没了她们。

出生于冷清血族城市的娜塔莎，她不是特别喜欢过于火爆的环境，不如说甚至是反感。

其余三人各自都适应逐渐在斗技场燃烧起来的热度。丝麦尔在修道院时就经常逃课到斗技场观看，自然能接受这股气浪。

她们找到刚好容得下三人的位置坐好，午后第三场战斗即将开始。

刚打完两场，场地基本还留有血迹与被破坏的痕迹，到处是破碎的瓦砾，可见先前的战斗非同小可，必然是恶魔契约者之间的死斗。

强力恶魔找上门来的条件性质，总归有一共同点：拥有强烈到足以向环境传达意志的愿望。

从场地被破坏程度来看，跟先前两场的人签下契约的恶魔，恐怕不是强力也是中等以上了，代价可能也不小。至少不是用黄金白银能收买的程度。

在主办者说话以前，第三场对战双方已从通道走出，来到鲜血未干的擂台。

“等等，她有点眼熟啊......对了！娜塔莎，你看她好像就是前些时间想拜克洛蒂斯为师的......”

“哈，真巧啊，刚好看看她能耐怎么样。只可惜暴力修女不来，我可是很期待她们出洋相。”

相反于娜塔莎艾莉丝，丝麦尔明显担心战圈上的娇小剑士——

克洛蒂斯却不这么认为，当时只有她感受到了那股恶鬼剑气，且不说敌人实力如何，光以气势对拼气势，对面看上去就力大无脑的斧男肯定会被撕成碎片。

稍过一会儿，克洛蒂斯的眼神变了。

她很担心。但是，她担心的不是叫做尤恩的女性小勇者，而是其对立面，举着一把巨大战斧的男人。

——他会死。

预感相当强烈，脑中几乎映出了之后会发生的一切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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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主办者介绍双方的时间，尤恩摆出微笑，双手交叉在背后，活泼开朗地主动向比她高足足三个头的男人打招呼。

“下午好啊大叔！”

对方很冷淡地抛以漠视眼神，只差一句“天真”脱口而出。

“没什么可问候的，赢了你我就是六连胜，离传说可以更近一步了。可别怨我，为了加入沃尔德王室所属战士团所必须的名气，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会砸个稀烂。用这风恶魔的力量。”

危险性十足的发言。单纯为名气而非荣誉，杀死女人什么的自然无关紧要。

换个角度说，他也是怀抱着梦想以及意志而来，以挑战十几年前的传说来出名，接着再以此为履历毛遂自荐。

很难说他的梦想是善还是恶，也很难说是值不值得尊敬，但遗憾的是，尤恩毫不在意这些冠冕堂皇的梦想，她完全没有兴趣。对她而言，在战场上分善恶完全是徒劳，决定挥剑互斗之际，唯有秉持自身意愿斩下去。

“没关系的大叔，大家其实都差不多。毕竟......”

“有什么遗言要说吗？这点人情味我不是没有。”

“战场无关善恶，只需一味斩杀。”

“什么？”

“我.......想杀了你呢。因为大叔你身体里有恶魔嘛，对吧？”

尤恩面露微笑，天真无邪地说处“想杀了你”这句话。

她语气没有任何恶意，但这番话直接让对方表情骤变。

写满惊愕的脸滴落冷汗，哑然失语。

男人名为奥加。除了让尤恩知道他叫做奥加以外，没任何记忆必要的名字。

接下来，是殊死搏斗的时刻了。

但，仅仅对奥加来说是殊死搏斗。

◇

闪烁光芒的石头是开战信号，它在空中飞舞闪烁，堂堂宣布第三战的开始。

战圈暴风四起，擂台上所有碎片全部卷起四散。

吹飞观众们帽子、手中食物、手巾等物的风蹂躏着斗技场，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这是高位风恶魔温蒂的风。

刚开战就使用“降神”，奥加无疑准备将尤恩直接吹飞粉碎。

那把巨斧是恶魔炼金术打造的武器，具有难以置信的重量和破坏力，而奥加轻松地在头顶挥舞转动这把野蛮武器，并且让恶魔之风缠绕上斧刃，制造更上层楼的威力。

巨斧掀起的气流旋涡使温蒂的风趋于成型，生成能吞下百人的大螺旋。

奥加双手握持的武器几乎只剩下淡淡轮廓，极高密度的风暴包裹住了巨斧，他就像以双手把握住了龙卷风！

前两场战斗他没有使用这招，他的这一击史无前例，是为了瞬杀尤恩才使出的大技。

“我连剑都没**，为什么要急着干掉我啊！”

“去吧！！”

斧刃一挥而下。

龙卷风敲落擂台，狂暴的螺旋削去刨飞沿途的一切。风压所粉碎的擂台立刻分解成破烂砖瓦，随即在急速流逝的时间里逐渐碎裂，被碾碎成乱舞的碎屑。

斧刃直指的前方空无一物，**出褐色的地面。

擂台的一部分被削掉消失了，暴风击中保护观众的透明结界，差点将其击碎。

此时，半空中突兀出现惊骇的裂纹，这正是结界开裂的证据。

主办者雇来的圣职者发动的保护性奇迹效果很不错，否则斗技场的分之一都要被粉碎。

“嗯！？”

奥加在渐渐恢复的视野里没有看到一点人的迹象。

然而，看不见人和血不代表战斗胜利。

“大叔好厉害呢，是不是风之佣兵团的人？”

他咬住牙齿，竭尽全力地转头放声怒吼：

“不许提那个名字！我——是不合格的风！”

尤恩真心实意的疑问反倒刺激到了他，如果有什么叫倒霉，这大概就是吧。

真正的挑衅没有刺激成功，真心之语却成功刺激到了。

“不要让我想起没有勇气的那一天！死吧，去死吧！！”

“勇气......啊......”

娇小勇者如今仍记着过去的黑暗。

可怕的事实记忆犹新。

当时如果有勇气捡起发动攻击，她就能赶在身为骑士的父母前来之前救到老师和朋友。那明明是不能再稀疏平常的一天，结果一如既往的平静被拥有恶魔之力的暴徒彻底破坏。

去老师家中补习这种事再惯常不过，悲剧却在其中发生。

“也是呢，没勇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时常这么责怪自己。”

尤恩右手握住剑柄，从容拔出了剑。

这瞬间，她身体周围阳光朝气的氛围为之一变，磨砺锋芒的压迫力粗暴地填满整个斗技场，冷得刺骨的剑气开始朝外发散。

“黑色死神”克洛蒂斯是斗技场里最优秀的两位剑士之一，她和另一位她所不认识的剑士首当其冲，各自被这股剑气割刺痛肌肤。

肉眼可见的剑气到处飞射，贯穿擂台、劈伤结界、撕裂空气。

她的剑气比在教堂对克洛蒂斯散发时还要强上数倍甚至十几倍，剑气密度高得有了实质攻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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