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修女与暴力修女

丝麦尔睡了一个不能再舒适的好觉，因此她在黎明刚过时，就已经醒了过来。

没有恶梦亦无美梦，昨夜意识中的所有事物平淡无奇。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一直睡在毫无顾忌的夜晚，更希望永远生活于无忧无虑的白昼。即使那一天毫无意义。

然，当锁链将她与死神紧系，她就明白那已不可能，且绝不会后悔。所以，她将“如果”的想象定格于脑内，只作为遥不可及的向往，而不付诸行动。

今天早起的原因之一，是丝麦尔想给小教会出点力，毕竟白住一晚上，她心里难免会过不去。毕竟从前老师也教导过她不要吃白食。

只不过，她刚睁开眼睛，那对蓝灰色的眼眸就瞬间瞪大。

“什！？”

丝麦尔不敢相信，不敢挪动，整个人愣在床上注视着前方，注视着正抱住她熟睡的克洛蒂斯。

虽然她没想到克洛蒂斯会跑到她房间，但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抱住！

怎么克洛蒂斯会把我当枕头抱住！？涌出疑问之余，丝麦尔终于开始动身，小心翼翼地把四肢从对方身上抽走。

如果惊醒了熟睡的人，想必是一件很受谴责的事。这么一点教养她还是有的。

克洛蒂斯不论何时都带有特殊的纯净火焰香味，那股芬芳可能不如香水，却与她十分相配。用“红莲”来赞美她实在再好不过。

“唔......身体好软好暖......”

邪念退散！现在不是让邪念侵占大脑的时候！！

顺带一提，让克洛蒂斯抱着会很安心，给人以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安全感。

最终丝麦尔好不容易把自己抽身出来，为了不吵醒克洛蒂斯，她依然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就连关门都做到细微无声。

按往常习惯做完洗漱后，她一个人来到了礼拜厅。

充满着熟悉感的神圣厅堂，以前黑修女早就不知多少次在类似的地方祈祷过。对舍弃了光辉信仰的她而言，来到这里帮忙或许多少有点装模作样的罪恶感。

“暴力修女”刚祈祷完站起来，她那件刺绣着白金玫瑰的修女服两边高叉，相当结实的长腿从被剪开的两边露出。

那不但是莫名煽情，更有一种威慑力——

足以一脚踢死棕熊的腿。大概是这样的威慑力吧。

丝麦尔本来想打声招呼，谁知对方已经发现了进入礼拜厅的她，更朝此抛来了目光。

那目光非常有力，没有战意也有强大的压迫感。

丝麦尔本能地猥琐了一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嗨不可名状，早安啊。”

“呃.....不可名状......”

尽管第一句问候在丝麦尔料想之内，“不可名状”这种称号还是相当语出惊人。

于是，她努力直视对方，鼓起勇气纠正对方的用词。

“我叫丝麦尔啦，请别用不可名状称呼我。”

“啥？换个称呼？好好好，那就叫你名字吧。但是你啊，内在确实是不可名状哦。”

难得一个看起来粗鲁的人那么爽快，丝麦尔对此算是松了一口气。

“暴力修女”埃莉诺那大大咧咧的笑容，简直比一些男人还要豪迈，称他为大姐应该最合适不过。当然保险起见，丝麦尔仍选择用人名来称呼对面。

商量完该干什么来报答，埃莉诺邀请她一起吃早餐。

来到礼拜厅后的房间门前，这位大姐修女特地叫丝麦尔在外面稍等一会儿，她说“其他圣职们看到你肯定会害怕，你先等等”。

埃莉诺外表大大咧咧，内心依旧考虑了很多。

同样，丝麦尔也理解对方的做法，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内在是什么。如若不是“暴力修女”之类的古怪圣职，必然会害怕丝麦尔。

随后，两人拿着热腾腾的烤蛋糕和羊奶来到小教堂外，享受着早餐与晨间的街道景象。

“啊，这座混账城市只有现在动静小。唉也难怪，毕竟这里有许许多多传说值得挑战，不单单斗技场记录，民间记录也有不少。”

埃莉诺边大口嚼着蛋糕，边向丝麦尔聊着关于城市的故事，并表示再过段时间她与尤恩要离开这里，旅行前往下一个地方。

丝麦尔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题，就开口询问道：

“埃莉诺是怎么和尤恩认识的呢？”

“你说我和那个傻家伙啊？说来话长。”

嚼了嚼嘴里剩余的蛋糕，又灌下一口热羊奶后，埃莉诺回答起丝麦尔的问题。

“简单地概括一下就是，我受教会委托去剿除一窝子恶魔，然后就遇到在恶魔老窝里重伤的尤恩。总之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算是相遇了。后来嘛，她主动找我合作，说我的治疗奇迹刚好适合她。那个家伙，总是不顾自己安危地去杀。对于身心被恶魔契约者侵害的阴影，她真的很执着。”

丝麦尔不太好评价，只好暂时保持沉默。

“给她一面被高位圣职祝福过的盾，作为不要过度伤害自己的护身符，让她以盾联想起自己背负着‘守护’。唉，可惜盾本身她一直没用过。说起来那家伙有一把大剑，以她的身板而言太可怕了，我用奇迹把剑封印藏匿起来，避免她自寻死路。”

此时埃莉诺的背影稍显落魄，流露出一股无奈与遗憾。那暂时失去压迫力的高大身躯，似乎连影子也变小起来。

背对着丝麦尔，她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我知道强逼一个人改变内心有些困难......当然也力不从心，毕竟所谓的阴影和‘内心’不是蛮力可以改变的。如果在疯狂的杀戮中连自身（心）都成为恶魔，那与当时侵害她的恶魔契约者也就没任何区别了。”

虽有“暴力修女”之名，话语粗鄙程度也可比艾莉丝，埃莉诺的观念与看法倒是让丝麦尔可以接受。

丝麦尔理解那话语的意思，也将其深记在脑中。

埃莉诺端庄的侧脸泛着苦笑的神色，她仿佛自我批评一般，闭上双眼仰天感叹道：

“我的拳头可以碾碎恶魔，粉碎鬼怪。自从遇到那家伙开始，我就想尝试击碎她心里即将成为恶魔的部分。我不服输，不想输，然而到现在都还没胜利。拳头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令人为难啊！！”

此时她睁开眼睛突然转头，在黑修女面前用力挥了一拳。如今可以看到她脸上洋溢着自信笑容。

“我一定会击碎她偏执疯狂的部分，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狩猎者，而不是见到恶魔就杀的疯子！”

听到这里为止，丝麦尔不禁咽了咽口水。

对方和克洛蒂斯不是一类人，温柔亦或善良皆不适合于她，那是有别于温暖的炽热。

“诶，说着说着就热血起来了。总之教训好她是我的一个大挑战，如果能把她从阴影中救出，我就可以吹牛我不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啦。”

等待埃莉诺旁若无人地讲完目标，丝麦尔发自内心为她打气。

最后在一通请求下，丝麦尔也说了自己和克洛蒂斯她们相遇的经历。尽管很多地方难以启齿需要隐藏，丝麦尔仍然一五一十诉说了主体部分。

当然，说到“生死相伴”时她最为兴奋，因为这奇迹的存在，她与克洛蒂斯能彼此相连。紧系的枷锁看不见也触碰不到，但在那灵魂的深处，“生死相伴”的锁链薄影确实存在着。

只要将手摁在胸膛，仿佛就能感到锁链另一头、与自己的鼓动同步的心跳。

丝麦尔之所以如此兴奋还有一个原因——她相信自己与克洛蒂斯的关系绝对胜于她们。

“可以可以，过程还不错。你被打上异端黑修女的称号是很无奈啊。我的原则是铲除恶、维护善，哪怕是什么魔女、异端、恶魔我也肯定先观察是否为‘恶’，一棒子打死肯定不好。所以我大概离‘异端’也快一步之遥了？”

两人闲聊完准备回去，谁知埃莉诺一把按住丝麦尔的肩膀，弯腰凝视丝麦尔蓝灰色的眼眸。

这个距离大概她们都快要鼻子碰鼻子，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怎、怎么啦？”

丝麦尔慌慌张张地看着眼神稍显凶恶的埃莉诺，浑身上下动弹不得。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总有种随时会被拳头殴脸的错觉。

事发太突然，她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丢出去。

怎么说都是被一个极其高大的人按住肩膀，再怎么样也会产生畏惧。

两人互相对视了三十秒，其中没人动过一根手指，没有发声也没走动，只是呆呆地矗在原地。

一瞬之间紧张起来的氛围，令丝麦尔本能地呆愣住。

只不过在下一秒，埃莉诺直起身板，两手叉腰地俯视着她。

“是我看错了吗？我好像见到另一个你了？”

“诶？诶？这样啊......”

另一个自己。黑修女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反面。

潜伏在眼底深海里的人影，是名为克蕾雅的另一个人格。那个阴冷又无情的存在已经许久不出现，丝麦尔也不希望她出现。

埃莉诺的眼神像是看穿一切似的紧紧盯着丝麦尔，但也没在这之上的行动。换句话说，意识到克蕾雅存在的埃莉诺并没有敌意。

“嗨呀大概是我眼花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回去再奖励你几个蛋糕啦~”

“呃......蛋糕就不必了。”

气氛转换很快，如此一来胆子稍小的黑修女就不用总是提心吊胆了。

另一边，埃莉诺爽快却又有深意地笑着，并在回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真是个既可怕又可爱的家伙啊，无论何时，都要记得保持可爱的一面，自身好坏不是由力量种类来决定，而是你自己的心。顺便，你要记得提防尤恩，对我来说重要的那个笨蛋对你来说很危险。”

清晨，即将结束。

沉睡的世界从黎明中苏醒，事物再度开始流转，不论好坏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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