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修女——哭吧，大声也可以（一）

眼中映入了什么，耳中又听见了什么......

自己竭力想要见到的光景，竭力想要听到的声音，全部是昏暗一片。

遥远的大地、遥不可及的天空、伸手无法抓牢的人们汇聚成图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残忍地将其照亮。

微微发出光的人影坐在岩石上，嘴里夹住树叶吹着无名之歌。

其他的人们都好像不断说笑着，偶尔大笑，偶尔打闹，偶尔朝这里伸出手。但是，自己不会回应，即使回应了，这只手也仅仅会落空。所以不如掐断无法实现的愿望。

已化为乌有的，不可能再回来。

但那黑暗，仿佛嘲笑、看戏似的将一些不应再出现的碎片丢到梦中。

自己无法与那些人们一道，也听不到声音，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嬉戏留下空洞的存在感，在空空如也的黑暗里编织成剧幕。站在他们之间的自己体验不到任何真实感，就像作为旁观者，体验着另一个人的记忆。

很快，旅程开始了。

大家一个一个从这具身体中穿过......他们列着队悄然向前，从手臂边、从耳边、从胸口穿过......

究竟是这具身体一片空洞，还是这些人仅仅为空洞的记忆？

不，已经都不重要了，自己能做到的只剩下旁观这场无声的剧幕。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勉强做只会伤害自己的心，却仍被无颜之影吸引是愚蠢的话，名为克洛蒂斯的自己是最愚蠢的吧。

紧咬嘴唇，用尽全力转身并向伸手想抓牢最后一人的红莲少女，她的手接触到了最后的光，然后——

伸向了不见尽头的黑暗。

手依然保持伸出的姿势，没有将其握紧。

因为本来就什么都抓不住。

哪怕一点点可能性也好，她奢望自己能做到些什么，能挽回些什么......

看吧，你就是什么都做不到。

你抛下了很多人吧。

连记忆都抛弃掉的家伙能保护什么？

不要妄自尊大了，我们和你没有关系，你看到的旅程是我们和一位温柔少女的。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与我们的她相提并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记忆，能舍身拯救我们的朋友。

口口声声说被说矫情也无所谓，自己一定会拐弯抹角寻找到替代品，结果你还是背叛了他们。

本无声的黑暗中，好像是外人，却又好像似曾相识的声音正在萦绕。

这里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没有方向感、没有指引、没有光，自己仿佛沉没在无光的深海，被黑暗压得窒息。

呢喃着，人声呢喃着，重复悉数细数着红莲的罪。

微弱的话语是锐利的刺，刺穿胸膛，贯穿心脏。

一遍一遍轮回的画面与一次一次穿过的人是重槌，捶打内心，击碎坚强。

痛楚在心中弥散，填满其中每一个细小缝隙，最后淹没了武装被尽数击碎的深处。

最弱不禁风的地方有着仿佛一碰即折的脆弱，而黑暗掐紧了那里，不轻易放手。

在因痛楚眨眼的刹那间，人声也好，人影也罢，连同画面一起消失殆尽。

在丧失了一切的空洞（黑暗）里，有谁唱响了咏叹调。

那一眨眼之后眼前是什么都没有的梦，在没有一人，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漆黑梦中，克洛蒂斯哭了起来。

双手遮住脸颊，想要托住无法抑制的泪水一般，她难以自已地流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是这种时刻，哪怕谁都听不到，她也从哽咽到不能话语的喉咙中挤出忏悔。

眼泪落到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连散花都没有，就那样静静消弥。

现在，她再一次想不起过去那些记忆，连碎屑也想不起来。

那么她的眼泪为谁而流，唇口又是为谁而悲鸣？

所以，她难看地流下的眼泪或许甚至毫无意义，简直就像——无病呻吟。

明明知道后悔、忏悔无法改变事实，空洞与痛苦无法治愈，她还是撕心裂肺地哭了，独自一个人地——流下毫无意义的眼泪。

◇

睁开眼睛时，眼前满是黑暗。

不过现实很简单，因为夜晚来临导致环境变黑而已。

自从睡进帐篷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克洛蒂斯恍惚间失去了时间概念。然，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干涸的眼眶没有一滴泪。对，确实是这样，但......

但是心的深处非常痛，仿佛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此时此刻她伪装得非常好，所有不快悲伤全部被吞进肚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众所周知死神不会流泪，克洛蒂斯的称号是“黑色死神”，也早就不哭相当一段时间了。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得了。

梦中流出多少泪都无所谓，现实中能够保持正常就好，即便眼窝深处宛如干枯一般。

自身最软弱的一面，以及所有痛苦都由自己来担当。不好情绪会影响他人，独自承受也是一种保护。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丝麦尔没有睡在自己旁边，被子也被很好地铺齐了。

看来是不想影响我睡觉啊。

反正今夜暂时无法安然入眠，立刻睡着也会被梦魇找上门，克洛蒂斯也起身离开床铺，走向帐篷开口。

因为有火焰恶魔之力加护，克洛蒂斯不会害怕寒冷，她为了方便再回被窝，并没有身披外衣，将最里面那件白色衣物裹紧就往外走。

撩开门帘，冷气直刺皮肤。

显得过于明亮的巨大之月占据半边天空，连夜色都濡湿的月光遍洒各地。

寂静、安稳、唯风声过耳，在一片柔和清爽的光景中，黑修女丝麦尔坐在高地上，略微仰着头，眺望没有边际的月夜。

假如可以，死神真希望能永远被这皎洁的月光麻痹，止住心中的剧痛。

丝麦尔坐着的地方很好，似乎照到最多月光，一眼望去格外亮眼，乍看之下是聚集着光的好去处。

于是，从黑暗梦中惊醒的克洛蒂斯，向着光明——去到丝麦尔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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