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兆伊始（四）

身形巨大。两米？不，比这个数还要高出很多。

纯黑，不含任何杂质。

人形凶兽站在那里，立即成为白昼下的阴影。

从腿甲到头盔，他全身都被厚重铠甲包围，没有一点皮肤暴露在外。他只是站在山坡上，雄伟的影子便成为一堵黑色高墙，极具压迫力。

巨大身躯散发出大量热腥味，那简直是囚禁着凶兽的漆黑监牢。亦或者说，那是埋藏着大量无辜人命的移动牢房。

只有眼部存在些许缝隙的黑色头盔形状扭曲，似乎为山羊角的装饰物折断一只，鼻子以下部分呈上下咬合住的狼嘴状......那副模样，俨然为一只负伤的怪物。

畸形扭曲头盔唯二的缝隙深处，一对若隐若现的眼睛放射出凶恶杀意，那道视线在人们意识中形如血族月亮的深红光芒。

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在那具铠甲里，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他特别之处不仅仅在于魁梧的巨躯，他身后背负的一把巨剑也非比寻常。那实在太过夸张，几乎不能称作一把“剑”。

克洛蒂斯第一眼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那个东西......是不是背着一块巨大的岩片？

对，岩片，说是铁块都不太合适。

超巨大的剑身两边并没刃，是粗犷又粗糙的平面，也就削成三角形的尖端代表着——那或许是一把剑。

风之佣兵团的成员都是人类，他们没有恶魔契约力量，面对那夸张的力量根本无力抵抗。

“哦哦哦！！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突如其来地，几个人发狂似的怒吼。

他们为了反抗心中的恐惧失去理智。

另一方面，黑色凶兽也朝着他们奔去。

不行，他们去对抗那头怪物绝对是以卵击石！克洛蒂斯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一个纵身冲向前方，对着纯黑的铠甲怪物挥出炙热的一刀。

与此同时，铠甲里顿时爆发出黑色气流，爆散的狂风瘴气吞噬了视线，竟然暂时性减缓了克洛蒂斯的冲刺速度！

“咚”——“咚”——“咚”——

心跳声。包括克洛蒂斯在内，大概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心跳声。

光是入耳就能令人毛骨悚然，给予大脑强烈警告，这仿佛来自深渊的鼓动，克洛蒂斯不是第一次听到。

狂战士的心跳。艾莉丝某次就施展过类似状态，可是这个怪物，他的黑暗瘴气比艾莉丝更浓厚、更庞大。

“咚”——“咚”——“咚”——

从体型方面就能确定它不是艾莉丝，但它和艾莉丝确实有相似之处。

他比其他不死者更受黑暗青睐，受到更多庇佑。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战士在咆哮。

它的战吼震耳欲聋，伴随着这阵吼声，它凭单个右手拔出巨剑，接着双手握剑敲向冲到她面前的克洛蒂斯。

没错，是敲，不是斩。那早就不是“斩”范畴内的招数了。

横腰而来的黑色岩片“轰”地击飞了克洛蒂斯！

红莲之影连人带刀被打出十几米远，在地面拖行许久才停下。

品尝着自己麻痹了的双手中的惊叹，克洛蒂斯重新直起身，架好刀准备迎——

在那之前，先前狂奔而去的数人没有停下，径直冲向绝不可能打倒的敌人！

“快逃！！！”

克洛蒂斯吼叫着命令他们离开，可毫不听劝的那几人包围住黑色怪物，自杀一般发动攻击。那是真正毫无意义的自杀攻击，而且克洛蒂斯来不及第二次赶去救他们。

克洛蒂斯集中精神，她无限延缓的脑内时间停滞在这瞬间，停滞在怪物二度挥剑的刹那。

哪怕不开启“降神”，克洛蒂斯也是有着炎神伊芙利特力量的特殊存在，承受下带着黑暗瘴气的刚才那一击，甚至连她都双手发麻，普通人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她连想都不用想。

“灼落羽”是使用鬼之一族炼金术、秘宝“绯绯色金”打造的魔刀，其强度甚至凌驾了一般巨剑。如果不是鬼之一族打造的这把魔刀，普通刀刃的薄薄刀身会瞬间粉碎。不止是普通刀刃，即使是大剑、战斧也无法幸免于难。

像是缓慢了几十倍的意识时间开始流动。

视网膜上鲜血喷溅，血肉横飞。

水平横扫过去的岩片硬生生打断几人，将他们拦腰截断。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武器、铠甲、肉体乃至骨骼，全都在岩片一击下被敲得支离破碎。

碎肉和内脏在空中乱舞，飞射的红血喷洒到大地，一秒不到的血雨让正前方形同屠宰场，留下大片深色污痕。

克洛蒂斯为确认情况瞥了眼身后——

佣兵团无不目瞪口呆，铁青了的脸毫无血色，少数人已经开始后退。他们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与这个怪物战斗。

克洛蒂斯后悔自己没有一早就提醒他们......然而就算说了，他们恐怕都不会听进去。他们感受不到太远的邪恶，也无法放开尊严与利益，现在这样只能说是理所当然。

正如“动摇军心者斩”，散布恐惧的同伴比敌人更可怕。

那些碎裂四散的尸体就是如瘟疫般散开的恐惧。

感染了精神瘟疫的风之佣兵团，一个接一个地感染上恐惧，一个接一个地传播。

本来是相当稀疏平常的械斗，最后出现了人形怪物，使得整个佣兵团没有退路。当他们初若没有被奴隶佣兵挑衅，恐怕也不会到这地步。

玛莉卡不在，能够对付那黑色怪物的，只有自己和丝麦尔。克洛蒂斯反复握了握麻痹感刚消失的双手，集中了更多精神。

虽说进入狂战士状态后没什么特殊能力，可是那怪物单纯的蛮力，已经超越了“银色恐惧”之中，手持巨大战斧的“战雷”斯露德。

他着实相当强大，以平常心去迎战怕是会吃上些苦头。

克洛蒂斯少有地认真起来。

她愈发集中精神，灵魂发出怒吼。

意志的火焰在体内循环燃烧起来，血液几近沸腾，可怕的热量贯穿全身。四周光景连同影子都被高热扭曲，磨砺菱角的蜃景宛若盛开的莲花。她逐渐转变为真正的炎化红莲，不再是简单的红莲之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凶兽咆哮，高举黑色岩片。

“碾碎他们！”

这声命令之后，佣兵们开始躁动，再生完毕的不死者们呐喊着提高战意，挥舞武器杀向败退的风之佣兵团。

自己要挡住这个黑色怪物，不然他们会更惨。

克洛蒂斯必须负责对付奴隶佣兵们的头领，她只希望风之佣兵团不要兵败如山倒。

突然间，她睁大双眼猛地朝后挥了两刀——

疾驰的红色残光利索地斩断一只手臂，另一道光则切开背甲，劈裂后背。

她感应到身后的异常随后两下，刚好救到了被偷袭风之佣兵团一员。

妄想偷袭一位男性的铠甲佣兵失去右手，后背也被斩开。从头武装到脚的佣兵穿戴着丑陋头盔，连一根头发也看不见。

“唔呃......”

从头盔间隙漏出一声咬牙的悲鸣。远比男人细的音色，代表对方很有可能是女性。

“女人？”

不，自己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

反正斩掉了一条常用手臂，再生不会那么快，而且刚才斩击的声音也提醒到了这男人，应该没问题了。自己应该注意的，是率领奴隶佣兵团的那头巨兽。

克洛蒂斯转过身，架起魔刀慢慢朝黑色铠甲走去。她不紧不慢，却在魄力上压倒了它，不让他肆无忌惮地冲进战场进行破坏。

克洛蒂斯的气势是烈焰，燃烧不净的燎原之火。

怪物踏着沉重步伐缓步而来，它散发出大量黑暗瘴气，让人感受不到“人”的部分。

铠甲之重，无可想象。它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巨响，地面不断地为之震动。称它为巨兽毫不过分，战斗力先不说，在体型上艾莉丝与其相比不过是只猫罢了。

黑色猛虎和金色的猫。

倒是以上比喻，有些不太适合现在混乱的气氛。

“哦？是个美人啊，而且非常强大，强大到让我叹为观止。恶魔王的火焰，那力量简直是神明。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把恶魔王力量据为己有，但是你，可以作为我踏上必经之路的演练。”

“听不懂。”

克洛蒂斯简明扼要回答了对方，不多出一句话。

她当然没办法明白一个陌生人在想什么，更不想去理解。在她眼里，视线当中有一个需要斩倒的敌人，仅此而已。

至于某个问题，例如“怎么把恶魔王力量据为己有”，其实克洛蒂斯很清楚——自己以闪烁紫色光辉的黑刃斩杀吸收了炎神伊芙利特。

来自深渊的力量之强大，是最后最终的底牌。

她当时没有丢掉任何记忆，深沉之地只是为了让她明白那份力量，知晓自己究竟该选择什么，才大甩卖地免除了一次献祭。

“那么开始吧美人，是你还是我先......”

话语间，刀刃切入铠甲，黑色锋芒从左至右朝上斩裂进去，撕开魁梧巨躯深入血肉......

不等等，我没能斩进去！克洛蒂斯双眼瞪得**，红莲的目光直勾勾盯住黑刃，那骤停在皮肤表层的锋芒上。

刀确实斩开铠甲，黑红血液确实有流出，但就是无法前进。魔刀的凶刃穿透一层钢铁，却被另一层不明的硬质物阻挡，无法再轻易深入。

硬要比喻，就是两层铁甲之间夹着一块名为“皮肤”的薄层，并且......

皮肤下的铁甲远比外表的黑铠坚硬。

这什么铁皮怪物！？

克洛蒂斯没有出声，但也在心里忍不住咂舌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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