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斗落幕

白银大剑被掷向金发狂战士。

卷刃剑身已修复完毕，构成素材为了复原卷刃而重新分配，剑刃因此有所缩短，不过锋利度和强度比原来更上一层楼。

剑腹中间多出的临时插槽里，放置着血石。

夜幕苍穹倾泻的月光洗练了银白剑身，反映光辉的剑刃上苍月流溢。

鸦雀无声的寂静之中，月光拉下落幕之帷。

无需黑乌鸦来告丧，亦无需一场告别的挽歌，死于自己所铺出的花海之上，已是最大的葬礼。

艾莉丝接过白银大剑，冰冷的手掌仍感受得到残留的体温。

附着于剑柄上的温度是生命，也是思绪的热情。

双手并持不断之剑，金发狂战士将其高举。

白银之剑，竖立于月光之下。

濡染月色的剑缠绕暗色波光，指引着深沉黑暗，用它砍下不死者头颅，想必会赠予绝对的死亡。

巴特尔捂住伤口挺身站起，岩片巨剑从一团黑雾中被拉出，重新来到他手中。

不止是身体和铠甲，巨剑都能够再生，力量尚未用尽，武装便无穷无尽。

他懊恼自己半开玩笑地激怒艾莉丝，同时悔恨自己的选择，若当时不那么自信，玩味的想法不那么大，或许自己已经战胜了她。

凶兽手持一把剑，并非为了杀敌，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捡起自己破碎落地的尊严。

艾莉丝先前稍微跳开，给两人之间预留出一小段助跑距离。

战斗还没结束，狂战士二人还能战斗。

血还没有流尽。

战意并未消散殆尽。

自己要注目的，唯有眼前要杀掉的敌人。

不死者与不死者，佣兵与佣兵——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

其中某人开始助跑。

把覆盖全省的黑色瘴气开放到最大，困兽犹斗的巴特尔在吼叫，用尽全力大喊。

大声喊叫，是为了掩饰自身逐渐萌芽的恐惧。

怨灵们再度加速斩击，巴特尔甚至半途跳起，旋转身体在剑身加上体重，施放舍身一剑。

漆黑岩片在一瞬间划过苍月，仿佛要把月亮斩碎。

短暂交锋过后——

暗红血液迸散。

结局是艾莉丝的单方面胜利。

白银大剑一挥而落，斩进黑色铠甲，斩进皮肤，斩进肤下金属护层，深深砍入血肉。

另一边，漆黑岩片呈一种类似防御的状态，抵挡着白银大剑不继续斩下。

这次，是艾莉丝真正意义上赢得正面胜利。

“你在最后一刹那害怕了。不死者无畏生死才能使出的舍身剑，其中有了恐惧，刀刃可是会变钝的。但，你是后天沾染黑暗，我是‘天生的死者’，先天性就是黑暗化身般的存在，我可以比你更快、更强、更凶恶。不过，我在最后也只不过增幅到和你势均力敌而已。”

“什、什......”

“刚才那一击，我理论上应该会和你打平僵持，但你的恐惧令你的力量劣化，这才是你刚刚的致命败因，你不恐惧的话，我们兴许还能再鏖杀一会儿。既然恐惧，那从最开始就别选择战斗，明哲保身；既然选择了战斗，那就没有恐惧的必要，是生是死，交由自己的斤两来决定。”

艾莉丝话语间，血石已受银发炼金术师控制碎散，溶化回液体进入巴特尔身体。

“滚吧畜生。”

因一连串强烈冲击，“葬仪之刃”剑鞘的缚绳断裂，剑鞘从黑色铠甲背后掉落在地。

“呃啊啊......我竟然......我竟然......”

白银大剑一被拔出，巴特尔便犹如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往后退步，最终远离了金发狂战士，也没有踩到剑鞘。

只见艾莉丝拿起装着“葬仪之刃”的剑鞘，紧紧握于手心。

随后，血石开始起作用......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畸形头盔的间隙变成喷水口，暗红从中尽数流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不绝于耳，凶兽毫无规则的动作，像是在月下癫狂起舞。

漆黑岩片被丢弃在地，化为一阵黑烟消失。

相比刀剑相交声，环绕在四周的惨叫，似乎更加令人脑壳疼痛。

巴特尔有多么痛苦，从叫声中就能得知一二。

即使这是他罪有应得，他的哀嚎之惨也不禁让人略生怜悯。那不是临死之人的声音，巴特尔简直像在遭受酷刑。

艾莉丝也不多管，她走回到不死者们人群中，看见娜塔莎正怒目盯着巴特尔不放。

放松下来的金发佣兵已不是狂战士，战意也下降不少。

“嘿，嘿，喂喂？你好？我说娜塔莎，你对那家伙做了什么？”

她一阵呼唤，好不容易才让娜塔莎反应过来。

焰色眼眸真的像是在燃烧，那抹色彩描绘出凶兽惨状。

从银发炼金术师艳美眼睛里，艾莉丝发现了规格外的愤怒烈焰。那赤果果的怒火，隔着一个身体灼烧着巴特尔。

哪怕是艾莉丝，她都感到有点不妙。

这次娜塔莎是真的生气得很厉害。

炼金术师没有一点怜悯，以她自己的手法让巴特尔付出代价。

“你倒是说句话嘛，说给我听听？我现在可是完好无损，又不是死人~”

“我把安德丽雅的剑做成了铁屑，和我的血混合在一起凝固成血石，然后镶在你的剑上。艾莉丝你砍进这家伙肩膀的时候，我就用我的意志指挥血石溶化。进入他体内的血和数以千计的铁屑，会无限制破坏他的体内，除非他选择自我了断，否则我会一直操控血和铁屑。”

“哼哼哼，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他那层表皮下的金属护层也起不了防护作用。哦？这么说来，他给自己体内创造出一个更密闭的空间，这让他更加痛苦了啊。”

超微型的锐利铁屑会割伤内脏和组织，由于金属护层，巴特尔的眼睛、耳朵、嘴巴是血液唯一的出口。

另外，巴特尔是不死者，他除非被光或暗致死，否则没法自主死亡。

换而言之，只要没人送他一程，他就会永远痛苦下去，直到意识精神分崩离析。

“唔哇，想想就可怕。真不像你，你竟然用这么狠的招数。”

面对艾莉丝半开玩笑半夸奖的话语，娜塔莎咬了咬嘴唇，然后如此说道：

“安德丽雅不是‘不死者’，她死了就真的死了啊！！为了保护我！她被巴特尔！！”

“好啦好啦，生即是生，死即是死，已发生的事谁都无法阻止。”

艾莉丝绕到娜塔莎背后，用手遮住她被愤怒烧得更红的焰色眼眸。

冰冷的手覆盖住这对瞳眸，尽力压灭炙热滚烫的火焰。

悲与怒、怒与恨，被一堆邪恶柴火点起的漆黑之火，正悄无声息地燃烧着娜塔莎，污染着她的身心。

被漆黑之火灼烧的心，会忘却恐惧，渐渐坠入负面深渊。

人之心会因任何事而发生变化，更别说一场在眼前发生的惨剧。

娜塔莎继续下去的话，就和给巴特尔酷刑的奴隶主无异。明知那种事是多么恐怖多么邪恶，却还是要做，那即为堕落的开始。这是艾莉丝最不想见到的。

——坠落到无底深渊的有我就够了，你还是待在有光的地方比较好。

“快放手啊艾莉丝！我的意志会难以达到巴特尔体内！”

无论银发炼金术师如何挣扎，她都无法挣脱金发佣兵。

大概几分钟过后，凶兽不再癫狂。

娜塔莎双手恨恨地抓住遮住她双眼的手，可惜她再怎么努力，黑暗都纹丝不动。

冰冷的黑暗遮住死敌，渐渐扑灭漆黑之火。

夜已将尽，苍月渐缓地失去光彩。

“脑袋还热吗？爽过就可以了，点到为止。对巴特尔处以极刑的奴隶主有多残忍，你应该很清楚吧。你如果还是人的话，就别试图和那群畜生同化。恨他（巴特尔）对他有怒火的话，给他致命一击就好，那才最爽快不是吗？”

等娜塔莎心中的漆黑之火消失，艾莉丝才停止对手臂用力。

艾莉丝松了一口气后，边移开手掌边淡淡说道：

“你梦想追寻的是月光，是黑暗中唯一的指引，对不可见光物们唯一的慰藉。想要触及月亮，必须接近天际。不要在还没长出翅膀以前，就高估自己的飞行能力，试图坠落到无底深渊再往上飞。”

当冰冷的手抚过双眼，银发炼金术师的头也微微后仰。

焰色双眸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浅淡月光。

那道光辉濡染着心的深处，淋湿着柴火，永远阻止了死灰复燃。

追寻是接近天际，而不是坠落。

恨与怒一个个接连远去，没有完全消失，但也没有膨胀，没有点燃火焰。

世界上不存在那么容易消去的恨怒。

漆黑感情就这样稍微隐匿起来。

于是，艾莉丝将“葬仪之刃”交给了娜塔莎。

她振剑向前，杀意指向勉强能保持跪着的黑色凶兽。

当然，巴特尔那副模样只是被拔去獠牙、剪断利爪的畜生，根本称不上凶猛。

以艾莉丝的眼光，现在的黑色野兽最多欺负欺负平民，或许连普通佣兵都难以招架，甚至最多用魁梧体型威吓威吓别人。

“巴特尔那家伙还没死，我们的工作还没做完。对——引渡他去深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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