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侦探

社团活动结束后，一贯的那个时间点，我收拾好书包向着学姐道别后，离开了活动室。

天空变成了靓丽的红紫色，燃烧的云朵与逐渐倾塌下来的星河碰撞，将黄昏时刻的景致渲染的宛若点缀着香草与紫罗兰的瑰丽的梦。

在日本的传统中，一向将黄昏时刻称之为“逢魔之时”，据说在阴阳交替的那个瞬间，会有怪异的事情发生。

我想，那可能是因为就算是妖怪，也想看看这份美景吧。

宛若幕布一样在天边铺展开来，由创世的申明亲自描绘出的这份美景，拉扯住我的步伐，让我停在操场的旁边，驻足凝视。

行人稀少，绘乃于是也就在我身边显出身形来。

“不要紧的，现在的信和那个时候的信是不一样的，一定能够拯救到别人的。”

她这么鼓励着我，宛若燃烧的太阳那光芒中最炽热的一缕般金黄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份怅然若失的情绪在我的胸腔中涌动。

以为已经忘却的过去，因为这次的事件，再次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那样历然在目。那个时候的我，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一切的呢？

人是无法回到过去的啊，做错了的事情是永远也无法消去的。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无法挽回，所以才会因为珍惜而反思自己的过去，从而变得坚强起来向前迈进啊。

再一次遇到同样的事情，这一次，我能够处理的更好吗？

像是那个时候一样，让身边的人露出担心的神情，用沾血的绷带将身体连同心一同封锁起来的自己，宛若鬼神般让人敬畏却也让人感到悲伤的自己，一旦陷入那样的情绪之中，就会除了胜利而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个时候，我除了使用暴力，实在想不到别的反抗的方法。”

不由得捏紧拳头，不由得从唇中流泻出了丧气与服输的话语来。

“可那不是信的错误啊！是没能好好管教学生的老师与家长……”

“但我做的事情！和那些家伙！不是意义的吗！使用暴力！难道还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吗！”

对着想要劝解我的绘乃，我忍不住吼了起来。

漆黑的、蠕动着的情感，像是虫豸一样，从破了个洞的心脏当中，像是流淌的毒液一样爬遍我的全身。

瑟瑟发抖，久违的名为恐惧的情感缠绕住我的身体。

我不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遭遇而害怕，死亡让人恐惧，但活着的人是不可能切身经历死亡的，妄想中的恐惧又怎及现实中的恐惧呢？

“那是我一生的污点。那个时候，我……妥协了。”

名为上川信的人，绝不妥协的男人，向着暴力屈服的标志——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这是比任何求饶、痛苦、恐惧，都要更为明确的妥协。

正是因为发自内心的认定，除了使用暴力没有任何别的方法，放弃了思考其余的出路与保全自身的品德修养，才会做出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行为。

这毫无疑问是不能被容忍的、可耻的愚蠢行为。

然而，比这更可耻的是……这是彻头彻尾的为了保全自身，而做出的妥协，是没能控制住内心的怒火与憎恨，而挥出的拳头。和为了**与欺侮而挥出的拳头，并没有高下之分。

只是顺从自己的欲望而挥拳，从击败敌人身上感受到愉悦。这样的人，是不值得被尊重，不值得被称为英雄的。

“绘乃，看到过那样的我吧？从外人的角度看来，那个时候的我，一定很可怕吧。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战胜敌人，怎么报复敌人，只有幻想着那样的时刻并为之努力，才不会被辛苦的每一天所击倒。正是因为没有能够即便如此也要坚持正道，通过合理的道路解决问题的精神力，我才是一个半吊子啊。”

绘乃只是悲伤地看着我，轻抚我的后背。

正因为是绘乃，我才会不加掩饰，能够咆哮能够宣泄不满的，唯独她一个人。如果让我将这份悲伤闷在心中的话，不知道会酝酿出怎样的怪物来。人的心，有的时候就是如此的脆弱。

“谢谢，听我说那么多话。”

缓了一刻钟的时间，我终于平复了心情。

“没必要那么客气吧，我可是信的半身哦。”绘乃笑着走到我的身前，说道“帮助生者解脱死者，帮助死者救赎生者——这才是御灵师，对吧？”

“是啊。”

我静静点了点头，几分钟之前还在心中蠢动的黑暗，虽然没法就此压制，但终于能够控制在不会爆发的程度了。

这个世界上，有着结果论和目的论两种做法。结果论所渴求的只是胜利的结果，是从状态上而言会得到众人认可的一种要求，这其中，有的是业绩与数据，唯独不存在人心；而目的论，是以初心所决定的，仅仅为了实践某人自私的想法，而做出的举动，为了某人而伤害别人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大部分时候，冷静的结果论会带来更好的结果，毕竟情感总是暧昧不清，难以控制。

但作为一个御灵师，只追求结果，就真的能够满足吗？

还记得我在成为御灵师的那天，学姐问过我的话。

“小早川绘乃，你做好觉悟了吗？”

这里的觉悟，是见证生死的觉悟，是挖掘真相的觉悟，也是坚持初心的觉悟啊。

我从一开始，就是想做仅有自己能做的，会让人感受到温暖的工作啊。

将死者温柔的话语传递给家属，宽慰他们失去亲人的痛楚；将死者激励的话语传递给朋友，引导他们看向美好的前方；将死者痛苦的话语全部接受下来，给予他们温和的抚慰。

这是只有御灵师能做到，而只有我愿意去做并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有着这份自己选择的并让我感到自豪的工作，我曾经拯救过别人，将来也一定会拯救更多的人。

所以……绝对不能忘记自己的初心才行。

“得快点行动起来，为了不让会让人后悔的事情发生。”

“信已经有线索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现在手上的线索有校园欺凌，以及莫名昏睡过去的不良少年这两点。仅仅根据这两者分析的话，很明显就是被欺凌致死的学生为了报复不良少年，而做出的举动。但是这其中有两个疑点。”

面对着有些疑惑的绘乃，我举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学姐说过，监测站无法检测到微小的灵力波动，这一点是很关键的一点。”

“这有什么问题吗？”

绘乃似乎猜不透我想要说些什么，困惑地绞着眉毛。

“自然。监测站检测只能检测到灵体使用CODE，又或者是灵体成型这种等级的灵力波动。那么，反过来说，也就是这一类的波动必定会被捕捉到。一般来说，灵体是因为羁绊、眷恋、愤怒等才残留在世间的。这样的灵，很少会出现到处移动的状态吧，毕竟他们逗留的目的很明确。所以，作案的是从另一个区域来到这个区域的灵的可能性很小。而至少在我所知道的范畴内，东京都这两个月来诞生的灵，都已经由各位御灵师备份在案了，不存在会做出这种事情的灵，也就是说……”

“犯人，不是最近才诞生的灵。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不早不晚的时候，采取了报复行动呢？这就是第一个疑点。”

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来，我也有点口干舌燥。休息了一下，让绘乃理清楚思路之后，我举起了第二根手指头。

“第二，如果是要报复的话，比起像是这种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醒来，结果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作为灵，更好的整人方法应该应有尽有吧。毕竟时间多的是，想要怎样布局都行。那么，绘乃来想想，有哪些可能性吧？”

绘乃低着头思考了一会，说道。

“可能这个灵心肠比较软，做不来那种特别过分的事情？不对，既然是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频繁行动，导致事态都传到御灵师这边了。那么，也就是说有只能这么做的理由咯？”

“bingo，很棒的思路。”

我对绘乃的分析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正是因为非做不可，但是又能力不足，才会出现像是这样子半吊子的情况。至于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我们就不清楚了，可能和这个灵自身的状态有关吧，情报量不足还无法分析。关于这一点，我决定这段时间调查一下，从灵的种类到能力进行筛选，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什么。然后，我也会委托竹内警部帮忙搜集附近学校的欺凌事件问题，外加这几年和这牵连而死去的人的名单，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很快就找到吧。”

将手中可以动用的力量全部动用，就连网络上那些不靠谱的网络侦探的情报也不放过，先将信息量堆砌起来，再通过对比确认其合理性。

侦探最害怕的是一无所知，而从不害怕繁杂的信息。

虽然，我并不是侦探就是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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