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子衣率先走到枇杷树旁坐下,顺手从桃源里取出木琴递给忘川。
忘川非常自然地将琴接过来,也是席地而坐。
将琴端端正正地架在腿上,手指轻轻拨了几下,便歪头看向她。
忘川:想听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弹凤求凰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问她,万一她想听别的曲子了呢?
你想弹什么都好……闫子衣果然没让他失望,他轻轻笑道。
忘川:那便弹我最喜欢的一首……
忘川:广陵散!
这首曲子激昂、慷慨、悲壮,能轻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曲子的渊源已久,没有人知道创作者到底是谁,只是史书中记载的一段话,概括了他的故事。
聂政此人早已死了,没人知道故事真假,但这首曲子却骗不了人。
当年聂政为了弹这首曲子,往身上涂漆来改变自己的肤色,还吞下热炭,毁坏自己的嗓音。
“观者成行,马牛止听”
这是史书里所写的一句话,可见当时人们对他的赞美。
一曲必,闫子衣仰天长叹。
闫子衣:这曲子虽美,代表的故事却不那么美好。
闫子衣:是不是任何美好的东西,最终都会坏掉?
忘川:……
忘川:也许吧!
忘川: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
忘川:故事虽然不美好,可这首曲子流传千古。
忘川:以后所有人想到它,就能想到那美好的人物,一直活在别人心里,不也是非常美妙的吗?
闫子衣:是吗?
闫子衣摇摇头。
闫子衣:我不懂这些,也许你说得对吧。
闫子衣:继续吧,我还想听。
闫子衣放松身体躺在枯叶之上,看着漫天的繁星。
人间的星夜总是十分漂亮的,只可惜,星夜虽好,却终究不能长久。
忘川:那我便再为你谈一曲
忘川:此曲名为阳春
忘川:《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说完他便开始弹奏,这两首曲子过于高洁,闫子衣只是一个俗人,并不能听得太懂。
不过她又不学古曲,只要听着好听便是好的。
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树林里,偶尔有微风吹响枯叶,琴声清零零,风声扑朔朔。
听着听着,闫子衣就这样睡着了。
等她呼吸渐渐平稳,忘川便立刻停手,将古琴收起来,靠坐在树上隔着老远仔细地看着闫子衣。
看着她如画的眉目,看着她如血的红衣,看着她轻轻皱起的眉头,也看着她不肯屈服的脊骨。
闫子衣承受的太多太多,可她到底只是个女子,她会累会怕会惶恐不安。
就算这女子身上背负着如斯强大的力量,就算这女子心性经历千万年的磨砺,就算这女子天生刚硬,她也还是女子。
她会羡慕人间女子的温柔,会羡慕她们的生活,甚至羡慕她们的家常里短。
即使隔着这么远能描摹到她眉眼,忘川此刻也是满足的。
这女子羡慕着别人,却不知道别人也在仰慕她。
就像你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却不知道在路灯下的路人眼里,你也是一种风景。
就这样看着看着,忘川也睡着了。
也许在梦里,他们之间的相处,会如他所愿吧?
而在闫子衣的梦里,此刻却充满着诡异。
她梦见自己奔跑在一条羊肠小路上,她感觉自己心里非常惶恐,就好像身后追着什么庞然大物一般。
可是她往后看却什么都没有……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只知道一味的往前跑,薄薄的鞋底踩到石头上,传来一阵阵刺痛。
在这梦境里,仿佛变成了普通人一样,她会累,会疼,会害怕。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走出了那条小路,脚下的黄土砂石变成了非常平坦的土路。
路的宽度比刚才大了不止一点。
两边还长满了杂草。
她的脚终于听了使唤开始一点一点慢下来,此时的她已经筋疲力尽,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突然,面前站了一个人,她穿着青色的鞋子,青色的衣摆只到脚踝,微微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裤。
闫子衣慢慢抬起头,便看见女子伸出手。
于是她便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顺着女子的力道站了起来。
只听:“跟我走吧。”
于是她顾不上喘息,脚步便随着女子移动。
这里太诡异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连手脚都不听她自己使唤,自己的脚在自动的走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
她没管这些,倒是看起了路边的风景。
这段路杂草颇多,偶尔有几只颜色鲜艳的花儿,这里没风,就连天上也没有云。
女子在前面走着不说话,闫子衣在后面跟着也不说话,他们的脚步从始至终一样大,速度也并没有变化。
可是这段路却让闫子怡感觉走了好久好久。
几乎比她走过所有的路都长,路边的风景千篇一律,看着看着闫子衣发现每过一段时间风景便会重置。
就在她研究怎么打破这种僵持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女子停了下来,于是她的脚步也紧跟着停了。
“前面便是你要去的地方。”
闫子衣:我要去的地方?
闫子衣:哪里也不想去。
“哦,好吧,前面是你必须要去的地方。”
女子一用力就将闫子衣推到了前面,闫子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头却看见那女子的身影一点一点消散。
“我叫青鸾,记住我!”
女子挥了挥她已经看不见的手,笑着说道。
闫子衣:……
闫子衣一时有些语塞,她没猜错的话,在仙界的神兽榜里,青鸾和火凤是一对儿情侣。
这么说来,原来人家对象在给自己打工啊!
不过她让我记住她?不会是吃醋了吧?
闫子衣难得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
再直起身子却为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本是青衣女子消失的地方,此刻却凭空出现的一座宫殿。
这宫殿破破烂烂的,看着像是年久未修,却每一处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就像是经历了千万年的风淋雨晒,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痕迹,却也无法改变它本来的风骨。
手触摸到那扇高大的石门,传来的阵阵冰冷刺骨的气息告诉闫子衣,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她十分清楚这是她的梦,刚刚也试图冲破梦境回到现实,却还是在这里摸了半天的石门。
既然这样,也许醒来的方法在这宫殿里吧。
这样想着,于是她伸手推上了石门。
这石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笨重,算是她现在没有丝毫神力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也是稍微一用力便将石门推开了。
也许是因为许多年来没有人推开这扇门,门里的事物都有些陈旧,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迟朽的味道。
门内,一条看上去已经有许多人走过的红毯铺在脚下,两米多宽的毯子向前直伸,通向另外一扇门,红毯旁有四张桌子,上面有茶壶有茶杯,却不见任何座椅。
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棋子,有一些已经碎裂,却没看见有棋盘掉在任何地方。
闫子衣试探的踩了踩门边上的红毯,确认没有任何机关之后才敢走上去。
没等她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好像被风吹上了一般,啪地一声严丝合缝,不留一点光线。
不过还好,就算闫子衣失去了神力,但她夜视的功能还在,在这密闭的宫殿里还能稍微看清脚下的路。
这个时候闫子衣出奇的不再惶恐,仿佛已经来过这里太多遍了,这里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出口。
可是走着走着便踩到了一块儿虽然坚硬但是不扎脚的东西,蹲下身仔细摸索,却看见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石头。
等她捡起那块石头,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左边的耳朵传来阵阵风啸,右边的耳朵却听见无边的呐喊。
呐喊声穿破耳膜,刺探进心里,一种难受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捂住心口蹲下来,仔细地感受那彻痛心扉的声音。
她总觉得这声音她听过,并且刚听过不久。
可是她又听不出是谁,她以前睡觉从来不做梦的,往往就是一闭上眼睛马上就睁开了。
她是一个无梦的人,而无梦向来都是绝情的。
如今她竟然有了梦境吗?
果然天道愚人!
疼痛越发难忍,手中的石头拖开手指的掌控,落在红毯上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呐喊声也随之而去,周围的一切都恢复平静,只有闫子衣心里还残留的阵阵阴影。
还没等她恢复过来,耳边又传来了一种声响。
是拐杖拄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砰砰的声音越来越近,却一直停在她身后,没有跟上来。
闫子衣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突然哭了出来,仿佛要把自己心里一切的不甘委屈宣泄出来一样。
眼泪不要钱的流,心痛也愈加剧烈。
身后的拐杖声突然停止,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的儿啊!”
她不知道老者在哭谁,可是那哭声让她的心也更加疼了。
与此同时各种纷杂的声音接连响起,有人类惊恐地尖叫,有野兽的怒吼,有天上的神仙们传来的神乐,甚至是忘川的琴声。
一切的一切都折磨着闫子衣的身心,脑子里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她好像看到了好多从来不存在在她记忆里的事情。
她看到自己一脸的活泼,在逗一个眼上蒙着白布的男子开心。
紧接着,又看见自己穿着白衣,坐在火凤背上唱歌。
后来,她的神色变得与此时一样,严肃,不苟言笑,冰冷无情。
画面一转,她跪在一个人面前,那人坐在一个王座上,长城的黄袍撘在龙椅旁。
她听见那人嘴里念着阵阵的咒语,每一个字都让她头疼欲裂。
画面里的她,脊骨挺得笔直,头已经磕破,流出了涓涓的血流,坐在王座上的人便拿一个东西敲了她的头。
那种痛苦仿佛透过画面传达到了现在的闫子衣身上,让她一下子就失去支撑趴在了地上。
脑子里再也没有画面闪过,只留下痛苦在她身子里回荡。
耳边也恢复了平静,那老者拄着拐杖渐渐远走。
直到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鲜血顺着七窍肆意的流淌。
眼睛此时也什么都看不见,她从没承受过如此巨大的痛楚,第一次感受确实在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
突然,一片漆黑的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她顺着光抬头看去,就见她前方不远处的另外一扇门正在缓缓打开。
刺目的光芒从门那面传来,后来呀,光吞噬了一切,包括闫子衣在内,所有的东西都化为镜花水月。
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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