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儿?”
“对啊,来的途中发现的。”
“……”
话说海拉带着亥博锐尔如做贼一样躲躲闪闪跑出王都,一路向北,来到了亥博锐尔还算熟悉的维京墓园。
远离了火光冲天、歌舞升平的王都,墓地这边,寂静得令人不由得冷颤,米德加尔特少见星光灿烂亦或月光皎皎,应景一般,此夜更是星月归家,黑夜低垂。这里和王都,仿佛两界,泾渭分明。
枯骨花花香在夜晚更加浓郁,呼吸间的香甜,好像要把路过的生灵勾引到永恒沉睡的赫拉海姆。
海拉说:“惊喜。”
刹那间,躲藏在葬船间的,生发于无名坟茔上的,等等等等,一片片的枯骨花接连不断的发出了光彩。那种光,难以言喻。希芙侍弄花草树木时点出的光芒是跳跃灵动的,克瑞姆希特眼中的光芒是魅惑勾人的,罗姬的发明在阳光下的光芒是耀眼通彻的,那位的通身光芒是神秘凌冽的——海拉带来的光芒,就如她此时的神情,安宁、祥和,带着归属感的温暖。花蕊吐出的光点点淡淡,像沉睡的小妖精的触角,像清晨枝叶上的一滴露珠,是暖,是温柔,是环在亥博锐尔腰间冰凉凉却柔软手臂。
“亥博锐尔,你喜欢吗?”轻似羽,柔似水。
“我,很喜欢。”不知怎么,亥博锐尔泪如泉涌。七岁,小了平常孩子一大圈的她常被欺凌,某个夜晚伤痕累累的她在奎泽尔温暖的怀中泪如雨下,一夜间恍如过了半生,她决定从今以后绝不因心垂泪,痛,就和血吞下,苦,就随汗风干。
我又哭了,好没出息。渗进嘴角的泪是咸的,挂在下颌的泪是热的。
“我知道,这些日子里,你因我们这些君主突兀、奇怪的示好而苦恼。”海拉的脸颊贴着亥博锐尔的耳,“因为种种誓约,我不能此时告诉你为何,但,亥博锐尔,在此,我以枯骨花为证——纵天地背弃,赫拉海姆永远为乡。”她的双臂紧了紧,“你是你,不因任何,我只为亥博锐尔而不同以往。”
“你,其实是想和她们一样,骗我无意识的效忠吧。”亥博锐尔觉得眼前的暖变得暗淡,纵使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君主一次又一次的设下圈套令她誓言忠诚,每次清醒后,她的潜意识在后怕、厌恶,冥冥之中,她在告诫自己,她的忠诚不容侵犯。
被戳穿了吗?可是海拉没有松开甚至一丝动摇都没有,只听她继续低低诉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些家伙在这几日里如何想方设法诓骗你,我知道你不喜,所以,我不需要所谓的效忠。”她的呼吸打在亥博锐尔的侧脸,很凉,如秋日凉风,但是却丝毫不带凌厉,“我现在这众生之灵枯骨花的面前告诉你,从你来到此间,因为耶梦加得的预言,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对枯骨花诉说,纵然我是神祗,亦不容许扯谎。所以你可以放心,听我说完我一直想说的。”
“得到预言之初,我完全不敢相信你会降生在积弱的人族,哪怕是我最讨厌的巫族,我也能接受。考虑到也许在人族,你能得到平静的童年,我放弃把你抢到赫拉海姆的第一选择。抱着好奇心,以及日子太过无聊,我开始利用尘世镜跨越万里,观察你的生活。”
“更奇怪的,我发现你是那样的弱小,弱小到最平庸的人族幼崽都能把你欺负到哭天喊地。很多次我都责令耶梦加得重新预言,难受此扰一遍遍得出相同结果的她,一气之下把尘世镜砸了。修理它是个难题,于是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淌。你十一岁那年,我很有幸,见到你去第一次做工。”
“那时我就想,这么多年了,这家伙怎么看似没长大呢?尤其对比了人类生理图鉴,我认定,你是个弱鸡。先别生气,这真是我当时的想法。一个弱鸡就干脆混吃等死呗,反正你成年后一切都会不同。你的境遇告诉我,弱小的人类根本还没发现你在他们中间,他们甚至交给你一些无聊透顶的活计。即使这样,我感觉你,拼尽全力才能勉勉强强完成。你不服输,也不怕苦,不怕累。我很惊讶,人族的确坚韧,但是我见过的勇士,很多都不及你的,你的顽强。他们拿出一份力就能做出丰功伟绩,而你用出十成十的力才能摸到他们身后的尘土。”
“你又是那样温柔。我看见你对着那些孤儿笑,赚来的钱,或是交给那个奎泽尔,更多的是同为孤儿的幼崽买来一些廉价的糖果。过节时,你要多打几份工,为的给他们小礼物。我觉得你愚蠢至极,也觉得你的确是那预言的人。”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的那几年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成长的很好。那些可笑的小病,例如贪图美色啊、视财如命啊等等,让你完全区别于那些伪装出来的七族英雄。你是活的,是俗世间的,是名为亥博锐尔的孩子。”
“芬里尔说我天天看你,都魔怔了。我承认,好像是的,可这一点坏处也没有。这八年是我近亿年来最快活的,因为你天天都为我出演独角戏。天天都有新花样,天天都有新的你。”
“今天,是我给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仅仅是给我关注了多年的好孩子的奖励,没有杂质,没有圈套。亥博锐尔,我能叫你亥耳吗?”
“……你是变态吗?”
“额,的确,耶梦加得砸了镜子后的确说过。”
亥博锐尔拍了拍陷入惊讶的海拉的腰带,说道:“既然您是女王,自然资产丰厚。天,别拿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看我。都知道我好色,能不能收敛点。”清了清嗓子,“能不能把我的演出费付了。”
一丝局促攀上海拉的脸颊,可以说弑神不眨眼的赫拉海姆主宰难得窘迫,她十分不好意思,踟蹰了好久才说:“说实话,我可能还没这墓园的老头有钱。”
“?”
海拉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沉沉吐出一口气,作为一个温婉知性的美人,严肃起来,让亥博锐尔想到她小学时严厉的班主任。她现在虽然不怕海拉,但是那表情,写着一个词「危险」。
“其实芬里尔很会赚钱,但是都被我俩花光了。我们现在还欠龙族一堆债,尼德霍格说过,目前的债,哪怕是千逾个纪元都还不清,更何况,还在累加。”如果芬里尔看到屡教不改大手大脚乱花钱的妹妹如此沉痛的表情,都能激动到把赫拉海姆拆了,“没办法,我真的很喜欢毛茸茸。但是,一告诉送到赫拉海姆,可恶的就疯狂加价!”
被如此可爱的海拉迷得七荤八素不知天南地北的亥博锐尔看着这个外表知性丽人内在少女小可爱不停的絮絮叨叨,好像要把这十八年隔着镜子想说又说不得的话,一股脑的讲给她听。
有一句话,浮上亥博锐尔心头:
就这样到达时间尽头吧。
——
“我说过,无论怎样,赫拉海姆都会护佑你。”
“我将一切还给了她们,你呢?我该还你什么?”
“不需要,和我回去——”
“听着,我失败了,败给背叛。我很累,明明亏欠你最多,时至今日,我发现,我都不知道怎么还。告诉我,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是女王海拉,我应许你,以「死」还偿。”
“……谢谢你。”
——
“你说不喜欢我叫你母亲,那我该叫你什么?”亥博锐尔和海拉肩并肩坐在墓园一侧的高岗上,俯视一片莹莹闪烁,她低着头,借着微弱的亮度,用野草鼓弄着什么。
靠在亥博锐尔肩头的海拉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过头,轻声疑问。
被海拉的呼吸弄得很痒的亥博锐尔笑嘻嘻的顺势用脸颊蹭了蹭过失犯罪的嫌犯,重新发问:“我说,我应该叫你什么?”
“没有深度的问题,自己想。”海拉找回舒服的姿势,继续一动不动。
“叫你姐姐吧。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姐姐。”亥博锐尔的声音柔软的,像落叶于水。
“不行。耶梦加得会生气。你太弱了。”海拉想都没想就答应。
“那总不能叫你女朋友吧,多——”
“好啊!”突然找回动力的海拉一下坐正了身子,又耍赖一般直接躺到亥博锐尔的腿上。
语塞的亥博锐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拒绝突然撒娇的可爱海拉。多神奇的亡灵女王啊,传言是嗜血如命的怪物,正经起来是稳重知性的君主,会毫不顾忌的大笑或者耍赖,偶尔也会小女孩一样狡黠又无赖的撒娇。
“我还刚成年诶。你可是初代神祗啊。”亥博锐尔故意专注于手中的活,无视海拉散发着的可爱可人光线。
“你知道吗?”
“嗯?”
“耶梦加得给我分析过。”
“嗯。”
“她说我其实是恋爱了。”
“嗯!”……“哈?!”
亥博锐尔差点没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泵出来,内脏剧烈颤抖,惹得海拉一脸不悦,女王的威严,不小心渗出指甲盖那么大——足以把亥博锐尔的五脏六腑吓回肚子里。
“有话说话。抖什么?”得,干了坏事就撒娇,女王,多大了?
被可爱一击命中的亥博锐尔,内心的想法就这样被吊了出来:“我们不是……母女吗?”
海拉笑了,是她标志的舍弃形象的笑容,她说道:“笨蛋,你哪有那么多亲生母亲?八个?怎么想的啊,哈哈哈哈!”
“那……”
“事实呢,八王齐聚之时,你自会知晓。”她收敛了笑,温柔的摩擦着亥博锐尔的下颌。亥博锐尔发现,那瞳孔的深渊不是冷寂,而是独一份的暖。
“现在你只能知道,我们都只是你伦理学意义上的母亲。而你,是天生之子。”
被海拉的温柔暖得浑浑噩噩的亥博锐尔记不得之后还发生了什么,隐约间,她听海拉说,不着急,我等你。
好像,她听到克瑞姆希特斥责她,偷溜出去,让她担心。
好像,她感觉到一个冰凉的吻落在额头,唇角溢出:晚安
,小亥耳。
是梦吧,孤独的小孩的梦,总是不切实际的暖。
——
她清醒时已经是诸圣节正日,大大小小的庆典已经开始,石桌上,是克瑞姆希特为她准备的新衣服和早餐,衣服下压着署名「礼物小姐」的字条:
“亲爱的小朋友,下次晚归提前告诉我。这次就罚你和一起坐花船巡游吧!”
……能拒绝吗?诶,其实亡灵在的时候也不赖,比较她真的不需要被动完成任务。
苦哈哈的穿着衣服,最后一件花斗篷令没参加过诸圣巡游的她不忍直视,谁叫这孩子——没穿过用宝石拼成花朵的斗篷。这是穿在身上的宝藏啊,小心翼翼的把斗篷抖开,
一个纸棒……条?
嗯,卷的好细心。亥博锐尔忍不住吐槽。毕竟谁能吧纸条细细密密的卷得严丝合缝?
展开来,字迹很端正,好像老师规规矩矩的板书——
“亥耳,早安!我看你睡得那么熟,有点后悔哄你尝了口芬里尔的私酿。
虽然你睡觉流口水的样子我看过好多遍,但是,还是那样有趣。
因为我赶着将亡灵交接回到赫拉海姆,今天就不能一起看巡游,不过以后还会有机会,你说呢?
对了,昨晚我送你回来,克瑞姆希特凶我了,结果我一不小心把你的院子拆了,你会原谅可爱的海拉犯下的可爱的失误,对吧?
今晚还在墓园,等你。
你亲手制作的小礼物我拿走了,大小正好,我很喜欢!「图:似圈非圈的圈」”
透过窗口看到一片狼藉的亥博锐尔,才明白,原来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啊。
都说梦是本源赐予三界的礼物,原来现实有比礼物更美的东西。
真好。
当夜,准备偷溜出去的亥博锐尔被一块碎石绊倒崴了脚,当时疼的呲牙咧嘴还坚持奔赴「约会」,后来却不得不拄拐一个月时,终于幡然醒悟——什么君主啊,都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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