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崩塌的世界

雾气碰到盔甲，发出沙砾击打般的金石声。士兵们纷纷往屋里躲，丧尸接触到雾气似乎能力变强了，直起身来追杀。

那些没来得及躲避的人被雾气缠住，很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进入了屋里的人也未必安全，雾气从门窗缝隙溢入，一样是无可阻挡。

所有人都丧失了战意。这并非拼一把就能打败的东西，只能逃得越远越好，或许还能保存一些力量。

“这简直——简直——”卢萏又张起黑网罩住他们，但也仅仅能抵挡一时半刻，“从我目前的观察看，我们没有胜率！”

“最多自己全身而退。”她说。

戚明月闻言皱眉，提刀就要出去：“杀死那个女人就行了。”

“你一出去就会被攻击的！”林霜雪死命拉住她。

“已经有人出去了。”卢萏说。

她们才发现柳朝露已经站在了外面。可外面更是一番令人讶异的景象。

刚才被砍落的丧尸头颅如今都浮在半空，缓缓旋转、靠近、融合。

头颅上透出红光，从黑色的外皮映出，朦胧、模糊、黯淡，像皮革里点了一盏灯。林霜雪忽然想起戚明月家门前那丧尸头骨造型的灯台。无数这样的人头灯漂浮着旋转，竟有些诡艳。

柳朝露身边晕开一个结界，容下了两人。景无机在旁边，挡开近前的丧尸。林霜雪第一次看见景无机认真地舞剑，剑气凌厉，搅起的气流冲散了雾气。

还有一部分雾气是被红色的丧尸头颅逼散的。它们围绕在景无机和柳朝露身边就像万圣节装扮的旋转木马。这些头颅不断聚合，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还是人头的形象，黑色的影子里无数红色的怨气在冲突，它们好像只是被暂时压制在这里，时时刻刻要冲出去。

人头朝着王姨飞去。

王姨丝毫不慌，往后跳了两步，紫黑色雾气涌动得更加汹涌了。她仿佛把此生的怨愤全部泄在里面，除了几人身旁的一小片空地，街道间几乎没有可供呼吸之处。

“快进去！”卢萏招呼剩下两人向屋内移动，“我快撑不住了。”

“进去被雾气堵在里面，更危险。”戚明月摇头。

“那怎么办！”

眼看他们周围的网越来越薄——本来外面被遮得很黑，现在网都近乎透明了，可柳朝露那边还在和王姨对抗，头颅浮在空中，被雾气阻碍了似的，难以前进。但好在周边的丧尸被景无机一杀一个准，被砍了的丧尸，头颅就漂浮起来加进大脑袋的队伍中，这样，敌方人数减少，我方势力就加强。

只怕她们等不到我方胜利的时刻。

一只丧尸疯狂地跑过来，百米冲刺破红线一般撞在了卢萏的网上。利爪抠在上面，防护网终于露出了一个裂缝。

黑气本来袅袅飘着，现在碰见一个密度低的地方，不要命地往里钻。

“卧槽救命啊——”卢萏喊起来。她和林霜雪离裂缝最近，两人眼看着要接触到雾气。

林霜雪欻地扯下外衣，雪白的衣服罩在了裂缝上，挡住了一部分的雾气。

但是已经晚了，更多的黑气缠绕住了林霜雪的头发。

林霜雪想也没想，揪住发尾，匕首一挥，头发应声而断。

她拼命把其他两人往后撞，仿佛这样能多躲避一会儿。

下一秒，全然的黑暗笼罩在了头顶。

……

……

这就死了？这个死亡后来到异空间的速度有点快吧？为什么上一秒还在拼命躲下一秒就忽然黑了。连疼痛都没有？

游戏链接！紧接着林霜雪想到这个游戏不是出了bug么，她不会是被困在了一个神秘空间吧！

“啊——！”林霜雪大喊一声，以缓解焦虑。

“吵死了，小点声！”忽然有人气声斥责道。

“嗯？”林霜雪转头，额头撞到了另一个人。

“我没死？”

“当然没有了。”卢萏揉了揉额头，说。

“那刚才怎么安静得和死了一样？”

“刚才太紧张了，大家都屏住呼吸。”卢萏说。

林霜雪稍微伸展了一下胳膊，很快触到了软软的障碍。

这里真小啊。

“是我的麻袋。”戚明月说。

“……装妖人的那个？”林霜雪试探地问。

“嗯。”

“……”

想想曾经在这袋子里呆过的许多只脑袋，林霜雪不禁产生了一股亲切之情。

“不会是妖人的气息过于浓厚，它们把这东西当同伴，就不攻击了吧。”

“从没有极妖攻击这只袋子来看，是的。”卢萏说。

“不是。是因为这只袋子够紧，黑气进不来。”戚明月说。

林霜雪、卢萏：“……”

“我们在里面会不会被闷死？”林霜雪说。

“短时间不会。”

“我们现在在哪？”卢萏说。

没有人回答。

林霜雪猜测现在她们是一坨倒在路中间的黑团。

林霜雪的猜测没错。柳朝露回头看见路中央的黑麻袋，差点没笑出来。但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集中在面前的巨大头颅上。

这一招要消耗无数的丧尸脑袋，所以只能用一次。只能用在对方也仅有一丝余力的时候。

也就是，现在。

街上已经没有多少士兵了。所有人都躲进了屋内，或者已经丧尸化。而那些黑绿色的家伙绕着柳朝露和景无机两人兜圈圈，却因为柳朝露周身的丧尸头颅围绕而上前不得。

整条街比刚才更加黑暗。没有梆子声。但月亮坠落，太阳还在地平线下缓缓爬，黎明将至，破晓将近。

天空漆黑，房屋漆黑，道路漆黑，丧尸漆黑。除了柳朝露身边的红光与王姨附近的紫黑色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王姨对于戚明月等人的骚操作很是愤怒，一挥手，雾气大把大把地冲向了她们所在的麻袋。但麻袋实在是够坚韧，面对雾气一动不动，被雾气裹得像个硬茧，但任它怎么裹，也休想茧壳露出一丝缝隙。

这个袋子的材质已经超越了它身为一个装丧尸的袋子所需的。

王姨恼羞成怒，眼睛变成了血红。从她的视野看去，外界也染上了红色。

丧尸眼中的世界确是如此。因而她没有意识到不光是眼睛的原因。在她四周，一切皆笼罩上了红色，就像一层气态的血充斥在空气中。

而她身后，刚才还有一层黑色外壳的巨大聚合型丧尸脑袋已经没有了黑色外壳，完全变成了红色。红色的丧尸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是视觉意义上的血盆大口。

路中央的黑麻袋翻滚了一下。但不是因为王姨的攻击，而是里面的人绊倒了。

王姨大喜，咬牙逼出自己最后一丝劲力。紫黑雾气腾得有三层楼那么高，再重重朝着路中央的麻袋坠落。

如果真的落上去，说不定麻袋也会被捅穿。

但她失去了这个机会。王姨维持在了高高举起右臂时的姿态，自由女神一样。紧接着，后面的丧尸头颅就给了她自由。

血盆大口将她完全吞下。

丧尸头颅是半透明的。从外面可以看见王姨的身体先是僵直在里面，然后剧烈地扭动，但那个黑色的人形逐渐消散，像往红墨水杯里滴了一滴黑墨水，黑墨水渐渐丝丝缕缕化开，找不到了。红墨水的颜色只是变深了一点。

王姨被完全消化。

一瞬间紫黑色的雾气齐刷刷散去，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如此街上没有那么黑了，道路的青灰色与墙壁的暗红色显现出来，当然还有房顶上一个巨大的红色丧尸头颅光源。

“几位，战斗暂时结束了，可以出来了。”

柳朝露大声说。说完他忍不住地咳了起来，连连后退，景无机一把扶住他，柳朝露弓起背，衣袖从脸上移开，上面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景无机拽起披风擦了擦他的脸，金色的丝线被血染红了。戚明月、林霜雪和卢萏从黑袋子里挣扎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没有看见柳朝露紧紧皱着的眉头。

“天哪，那个东西！”卢萏指着房檐上已经停止旋转但还长着血盆大口的巨型丧尸脑袋，神情兴奋。如果她此时手里有相机一定要冲上去一阵拍摄。

巨型丧尸头颅仿佛接收到了她的视线而害羞一般，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散在周围的夜色中，好像一杯红墨水重新被倒进了黑墨水池。

卢萏脸上写满了遗憾。

谁知它并没有完全消失。几人看到巨型丧尸头颅消散了，里面的小丧尸脑袋也没有出现，而它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暗红色的圆洞，向里看，一片漆黑，看不到圆洞的对侧。

但从侧面看，对侧依然存在。

其他人不知道，但林霜雪头皮一炸，心说这莫非就是回去现实的路？

她望向柳朝露，柳朝露对她点头。

林霜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还没说话，却发现那个圆洞看上去竟不是静止的，而是边缘旋转着逐渐扩大。这就很不合常理了，就像把一杯红墨水倒进黑墨水池，红墨水那一坨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把周边的黑色染红。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房檐的周边、建筑的门侧、街道的中央，也无规律地出现了暗红色的圆洞。

这就像往黑墨水池里倒进一坨红墨水，不仅它没有消失，它周边还随机出现了其他坨红墨水。

这个世界要崩塌了。林霜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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