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章（一）

几声叩门把米米恩从睡梦中带回了自己的船舱。

“将军，我们已经接近了目标海域。现在是凌晨时分。”水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谢你，副官，我知道了。”米米恩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微微晃动的吊饰。

精灵海军传送到迷雾海域中已经接近24小时了，尽管在象牙塔的导航员的带领下，自己的舰队一直都在预定航线中正常行驶，但这片水域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千余年的航行认知——几乎没有风，海水表层的水流也无比缓慢，而不断诡异上涌的鱼群也暗示了下层海水的剧烈运动……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非常担忧。

入夜之前，米米恩命令元素魔仆们潜入海面以下寻找任何舰队可能会遭受袭击的迹象，又让几名骑兵起飞查看附近的状况，而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可疑的状况发生。

米米恩相信，在如此大规模的传送魔法之后，敌人一定已经知悉了他们的存在——至少怀疑了他们的存在；而依照她对她的敌人的了解，它们既不是什么好客之辈，也不可能对自己舰队的入侵毫无反应。因此，如此这般平静的背后，她知道，一定有什么大麻烦正在靠近——非常大的麻烦。

她推开压在自己胸前的柔软厚实的被子，坐起身来，潮湿冰冷的空气顿时侵入了她的每一个毛孔。

米米恩皱了皱眉头，从床前的桌子上拉下一件白色丝绸的海军衬衫，套在了身上。她一边系着领口的束带，一边瞧了瞧枕边的魔能指针，那东西现在就像是一个放在盘子里的绣花针，一动不动地塌在表盘上。

米米恩一手从桌上拿下一条白色的真丝内裤，套在左边的脚踝上，另一只手在魔能指针的表盘上弹了一下——毫无反应，全如所料。米米恩叹了口气，两手拉起内裤穿好，坐在床边看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灰雾弥蒙，和昨天一模一样。

这种浓雾在一开始就围绕着自己的舰队，即便是经过了一天的航行，自己也没有驶出雾区。米米恩无比无奈地回想到昨日航行的场景：站在舰桥上的时候，她甚至无法清楚地看到下方的甲板，只能看到水兵手上的提灯在浓雾中映出的一个个黄色的光晕。

在这种状况下航行，对米米恩自己而言无异于是一场毫无确信的赌博。她摇了摇头，穿上一条乳白色的裤袜，将袜子的脚尖部分仔细地拉正，而后，她套上了深蓝色的连衣短裙，走到镜子前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如果是在东部大陆就好了……

米米恩无奈地想到，如果有可靠的精灵地面魔法设备的支援，她至少能更加放心地确认自己舰队周遭的安全状况。

而现在，她则不得不要求所有水兵分成三组轮流值夜以防意外，甚至是自己都在夜里参加了一次侦察巡航。

依照精灵的体质而言，这样的休息状况会对他们的作战造成非常大的干扰；但更无奈的是，若不如此，一次突然的袭击对于迷雾中的这支缺乏风力和水流的自然动力的精灵舰队而言几乎是致命的：浓厚的雾气影响了舰船和空军的视野，而缺乏动力又使得这支防护薄弱的舰队无法迅速脱离战斗。

“这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绝对劣势……”米米恩嘟囔着。

她坐在椅子上，把脚伸进一双白色的过膝皮靴里，接着，米米恩俯下身将靴子后的靴带一扣一扣地仔细拉紧然后绑好。

最多还有半个小时，自己的军队就要驱散雾气突袭敌舰以掩护阿塔利安的游侠登陆小岛攻占魔族防御设施了，她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一股不安一直像窗外的雾气一样围绕着她。

她走到自己的皮甲架前，刚想伸手去拿就把手缩了回来。米米恩相信，在这种战斗中装甲只会碍事，她完全没有期待魔族军队会用任何能用皮夹挡住的武器来攻击自己或者自己的舰队。

上一次她面对魔族军队时候，对方的武器是一只有着八条比自己的舰船还大的触须的海怪，再上一次是一个翼魔携带的炮击军团，再再上次则是整个海底魔族大军的疯狂魔法轰击——皮甲在面对黑精灵的匕首和弓箭时或许还有作用，但对于与魔族交战而言，她还没发现除了“赶快消灭它们”之外的任何一个有效的防御措施。

想到这里，米米恩从桌上拿起自己镶着白色花边的深蓝海军披肩，仔细地戴好，然后便走出了自己的船舱。她一沿着木制的台阶向上攀到舰桥，浓雾就又一次包裹住了她。

“副官……报告你的位置。”

米米恩无奈地发现，迷雾似乎比之前更浓了，甚至于她已经完全无法看到几步以外距离的任何事物。

“我在舵轮旁，将军。”从脚步声上，她感觉自己的副官正在摸索着缓步走来。“将军，从魔力侦测地图上看，我们已经到达了预定的位置，随时准备交战了。”

交战……怎么交战……

米米恩环顾四周，即便是净空了这片海域的雾气，周围积聚的浓雾还是会为敌军的突袭提供完美的天然掩护，只要敌人不使用魔法，魔力侦测地图上就显示不出任何痕迹。

尽管根据之前的亡灵代表的说法，魔族的军队也会或多或少地收到这些浓雾的影响——如果那个家伙可信的话——但米米恩非常确认，这些浓雾对它们的影响应该远比对自己的小得多。

她跟着副官走到舵轮旁的魔法地图前，需要占领的小岛一共有三个，如果一切顺利，阿塔里安的部队应该已经分批潜入了这些岛屿并且做好了埋伏，她现在只需要等待阿塔里安的信号，然后剩下的一切就全靠当机立断了。

“米……米米恩大人？”一个怯懦而温婉的女声从自己的背后传来，米米恩翻了个白眼，自己差点就把她忘了。

“我说了，不行！”她转过身去，看着嘉德丽雅。“你和你的坐骑偷偷溜上船已经是严重的错误了，我不能允许你起飞，你是一个吟游诗人，不是海军骑士，我无权指挥你飞行！”

米米恩越说越觉得气愤：昨天下午，僚舰曙光号报告在舰上发现了一名藏匿的精灵。米米恩本来以为是哪一个登错了舰的新兵，便让曙光号将那位精灵送到旗舰上；然而见了面才发现，这位“藏匿的精灵”竟然就是当日里在长老院的辩论上打岔的王子妃嘉德丽雅。“一旦我们完成了这次任务并且和象牙塔的部队汇合，我就把你移交给沙哈王子。”

面前的精灵少女一脸恳求：“米米恩大人，求您了，我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骑手！我的飞行时间超过过两千小时，我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不行！”米米恩暗自叹了口气，如果自己谈恋爱的时候也这样胡闹，精灵海军早就覆灭一百次了。“我是说：不！现在你就回到你的船舱里去，不许出……”

米米恩话没说完，一个强大的魔力信号在魔法地图上显出了一道红光。

“阿塔里安的进攻信号……”米米恩一步冲到船舵前，“副官，启动气象控制装置，把雾气驱散掉，发信号通知第一轮进攻的各个飞行中队做起飞准备。”

“是的将军。”她的副官答道。紧接着，号角声在舰队的船只间逐个响起，载着魔法粉尘的炮弹被依次射向空中。随着一连串清脆的爆破声，魔法粉尘裹挟着水汽，使得浓雾迅速凝结落入海中，整片海域从近至远逐渐晴朗了起来。

米米恩拿出望远镜对准了东北方远处岛屿间停泊的魔族舰队，四十多艘舰船一字排开，侧舷上的魔能火炮向着自己的方向已然就绪，漆黑的炮孔似乎是直等着自己走进它们的射程一般。

她不由得觉得一阵滑稽，每次和魔族的舰船交战，它们都是这样的一副样子，似乎自己真的会冲向对方的阵地一样。

“啊……恶魔……你们就是不懂得学习是吧……”米米恩苦笑了一声，接着，她望向副官：“全舰队调转航向，向西北偏北方向行驶。通知曙光号和信誓号的骑兵带着箭袋起飞，清空敌方右翼十二支舰船甲板；希望号和光辉号上的骑兵更换高爆法杖，一刻钟后发布起飞指令让它们去把那十二艘船炸沉；祝福号骑兵换爆裂箭等待起飞命令。我去安排本舰的骑兵侦察航线和后方的情况。”

米米恩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嘉德丽雅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身着一件紧身皮甲和长裤，外加上一件绿色的游侠斗篷。

“回船舱去，嘉德丽雅。”

她撂下这句，翻身从舰桥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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