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君和楼千霜一路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终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远远望见山水小镇的秀丽风光。
然而,越往前走,楼千霜的心便越发焦躁、彷徨。她不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开始的时候,她勉强算被惜君挟持,不得不跟惜君走。可是,两人相处一个多月,她看得出来,惜君从未对她怀着戒心,她若真想离去,路上有大把的机会。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知不觉中向陆婉儿靠近。可对方在想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去见她……她不知道答案,她也不愿去想。
惜君看出她有心思,但她和师父的纠葛,只能由她们面对面说清。惜君沿途,每到一处城镇,她就想方设法打听灵儿的消息,所幸的是,没有听到灵儿被捕的噩耗。
终于,她们要重逢了。
尽管内心十分迫切,马儿却放缓了步伐,不急不忙地往小镇踱步前行。
正值盛夏,天气炎热。
一个女子,撑着纸伞,静静地立在桥上,好像在等人。
眼中出现她的身姿,楼千霜的心不禁慌乱起来,马儿似乎不能理解她纠结的心情,不断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
惜君拽住缰绳,即使她尚未看到执伞女子的脸,她也不会看错,这就是她的师父。既然师父在这里,那就是说,她已经接到了灵儿两人。
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师父。”她叫道。
“君儿,过了桥,有人领你去见灵儿。”
桥那边,果然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在等候。
惜君未再多言,遂催马过桥。
楼千霜也已停下马,透过随风摇摆薄纱,眼睛一动不动注视同样静止的女子。
多少个日日夜夜,楼千霜默默流泪,期盼着可以在梦中与她相会。
如今,她们面对面站着,又当如何。
炽热的太阳烘烤大地,汗流不止,可她感觉不到热,她想知道答案,她苦苦追寻的答案。她想知道,这人心里是否有一丝愧疚……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她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她听到陆婉儿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一个“好”字。当初,陆婉儿说了同样的话,她的回答亦丝毫未变。
不等她再说什么,陆婉儿渐渐接近,她只觉倦意上涌,两眼沉重,终于熬不住睡去。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在林间穿梭,葱翠的竹子遮天蔽日,渐渐的,听见水流的哗啦声,附近应该有一座小瀑布,弥漫着清新淡香的空气似乎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过了没多久,她好像到了一个幽静之处,鸟语花香,依然能听到水流声,不过是静水流深,清风拂面,身体倍感凉爽。再后来,她好像进入了水中,有一个人轻柔地抚摸她的脸庞,对方看她的眼睛,很熟悉,很熟悉……
醒来之后,她看了看所处的环境。映入眼帘的,多是竹子,竹屋、竹柜、竹桌、竹椅、竹凳,还有她此时躺着的竹席、竹床,衣架上挂着几件衣裳,不是她原来穿的。
窗外天色并不十分光亮,窗台上覆着一层水汽,看似晨露。
晨露?
早上了?
她一把掀开薄被,披了一件绸衫,光着脚,快步打开房门,只见左右各坐落着几间竹屋,一条溪流绕屋流过院子前面,院子里开辟出一块菜园子,青菜、蒜、姜、辣椒等生长正好。
米粥的香味自左手边屋子打开的门里传出,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由自主走向厨房,刚走了两步,陆婉儿擦着手走了出来,看到她,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愕然,很快变成了喜色。
“你醒啦,怎么不穿鞋就走出来啦?”
楼千霜没有笑,说道:“我……忘了……”
“那你在这儿等等。”说着,陆婉儿扶她到屋檐下的竹椅坐下,自己走进屋,转眼手里拿着一双鞋子出来了。
陆婉儿蹲下身子,抓起楼千霜白皙玲珑的玉足,看了看,脚掌没有灰尘,遂帮她穿上鞋,然后是另一只脚。
看着低头给自己穿鞋的女子,楼千霜微抿着唇,说:“你变了。”
闻言,陆婉儿身子明显一颤,她低着头,手还握着楼千霜完美无瑕的纤纤玉足。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沉闷。
“霜儿,我给你的信,你没有看。”
“是啊,因为我烧掉了,怎么,你不知道吗?”楼千霜讥讽道,“还是……你觉得我做错了?”
“……不,你没有错。”陆婉儿抬起头,眼眶泛着红润,“是我没有履行约定,去见你,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见她如此轻易便将所有罪责揽下,一时之间,楼千霜反而犹豫起来,不知是继续生气还是选择谅解。楼千霜唇瓣蠕动,未出一语。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陆婉儿直视她的眼睛,问道,“你肯原谅我吗?”
“为了我?哈——”楼千霜偏过脸,讥笑道,“你要真是为了我,不应该信守诺言,在你收到信的那一刻,便放下所有事情,赶到我身边吗?为了我?哈哈哈,为了我而抛弃我,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不过如此!”
“霜儿!”陆婉儿陡然大声叫道,“你的身体情况,你不知道吗?”
楼千霜愤怒的脸蛋迟疑了一瞬,可她依旧偏着脸不看陆婉儿。
“我身体好着呢,这不是理由!”
陆婉儿何其敏锐,她从这句话里听出楼千霜内心的动摇。
“霜儿,你在说假话。”陆婉儿目光怜惜,“我听到传闻,说你病了,直到我收到你的信,那些字迹,虚浮无力,那时,我才确信你真的生病了。”
“既如此,那你不是更应该去找我吗?!”楼千霜咄咄逼人道,“要不是惜君拼死相护,不远千里,带我来见你一面,你以为我稀罕!世上还有比你更薄情寡义的人吗?”
陆婉儿一双美目泪花闪烁,楼千霜说的话,字字诛心。
她们何时像这样,像仇人一般剑拔弩张,唇枪舌剑?
如果楼千霜对她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那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变得毫无意义。而代价,是她承受不起的。
“霜儿,你不要发怒,你听我说好吗?”陆婉儿握住她的双手恳求着。
楼千霜冷冷的哼了一声。
“当时,”陆婉儿说,“收到你的信,我内心挣扎了很久。霜儿,你是知道的,我无法、也不愿拒绝你的魅力,你是那么的美。我要是去见你,必然日日与你缠绵,无心她想。可是,我如果这样做了,就是害了你啊,你忍心先我而去吗?”
“……我才不在乎。”
尽管楼千霜依然嘴硬,听到心爱的女子发自内心称赞自己,坚固的心防却已开始松动。
“好……就算不是为了我,你也应该为自己考虑,不是吗?”陆婉儿露出懊悔之色,“这都怪我粗心大意,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修炼了真元功,潜伏在你体内的残毒还能死灰复燃,一点一点伤害你的身体。”
楼千霜神情凄然,哀婉的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感觉到大限将至,这本就不是你之过,要不是遇到你,我恐怕早就死了。可是你知道,这十多年、几千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是靠着和你的回忆啊,这么多孤独的夜晚,相思成茧,为了能再见你,我不得不忍受。最近几年,我越发的困倦,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迷迷糊糊,有的时候好点,可以和人说说话,出去逛逛,看看风景。可是,我连想你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哪怕一面也好。可是我一根筋啊,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耐心等待,重逢的时候快到了,快到了。就这样过了好些年,记忆渐渐变得模糊。我不禁怀疑你是不是错了,按你说的,我的身体应该渐渐好转才对,可想着想着,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你。毕竟,我要是不信你,也活不到现在不是。”
她出生就带着一种奇毒,药石无医,算命的曾说她活不过二十岁。而在前一年,她十九岁,外出游玩时遭遇歹人,恰巧被陆婉儿所救。两人虽同为女子,却一见钟情,定下终身那晚,她忽然想起这件隐秘,便告诉了陆婉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时,距离陆婉儿击败各大门派高手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其武功已然臻至化境。陆婉儿仔细察探楼千霜的身体,惊恐的发现,尽管楼千霜表面看起来依然是青春少女模样,其内在却已逐渐衰竭。
在那之后,陆婉儿倾尽全力为楼千霜调养身体,在她无比精纯的内力、配合天山雪莲等珍稀药材的滋养下,楼千霜总算平安活过了二十岁,但她的身体并不好。后来的几年,陆婉儿每日三次为她输送内力,压制那根深蒂固的奇毒。并且找到江湖上最有名的洛神医,给她看病,洛神医没能彻底根除这种与生俱来的毒,不过,在他的药方和陆婉儿的内力相互作用下,可以保证楼千霜多活些年。而前提是,楼千霜必须禁欲,因为精气的流失会损伤她的身体。
悉心调理了几年,楼千霜的身子骨渐渐变得硬朗,愈发地明媚动人。身体自动吸收了一些陆婉儿在她身上倾注的海量内力,虽然比起总量,她吸收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这样的生理反应,却让她们看到了希望。这就说明,她的身子不再每况愈下,而是生机盎然。紧接着,陆婉儿教她内功,在身具内力的基础上,楼千霜学的很快。陆婉儿有规律地减少传输内功的频率,值得高兴的是,楼千霜的身体并没有因而变差。
两人都是年轻女子,芳华正茂,又相互爱慕。干柴烈火,要她们强行压下**,每天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根本就不现实。为了将来更久的厮守,她们不得不忍痛分别,直至今日。
陆婉儿一直在留意楼千霜的消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楼千霜的身体近些年似乎有些异常。而在接道楼千霜鸿雁传书的前一天,她收到了洛神医的消息。洛神医已经想到,时隔多年之后,楼千霜的身体状况会再次恶化,他潜心专研,终于找到治好她的办法。然而,此时洛神医已是弥留之际,不能远行,故送信给陆婉儿,叫她到百草谷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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