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毓灵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桌边的女子似乎听到了动静,身子动了动,站起来,快步向她走近,神色忧虑。
“鸢儿。”
“是我。”文鸢坐在床头,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起身,“你感觉怎样?”文鸢关切地问。
毓灵喃喃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为了救太妃,跳入水中,在水里待的时间过久,导致你昏迷。”南宫怜心顿了下,说道,“太妃那边刚才来了人,她尚未苏醒,不过已经恢复呼吸了。”
说完,南宫怜心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她的衣服不是上午那身,头发还有些湿,显然,就是她救了自己。
“你又救了我一回呢。”毓灵对她投去感激的笑容,靠着文鸢的肩膀眯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叫膳房做一些温补的汤品,我过会去看看太妃。”
文鸢担忧地说:“没有受伤是庆幸,可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妃那边,就让我去送吧,你今天好好歇着。”
毓灵笑了笑,说:“洛凝不是说没事了吗。鸢儿,不用担心,让我靠一会儿,我就行动自如了。”
“真拿你没办法。”文鸢无奈,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事……似乎不简单。”南宫怜心说道。
毓灵抬眼望向南宫怜心,“怎么了?”
南宫怜心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这恐怕是一场阴谋。赶过去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假山后面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无奈,情况紧急,来不及查证。如果那人是宫里的内侍或者宫女,听到太后的呼喊,他应该去救人才对,而不是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文鸢眼里透着惶恐,惊道:“有人想害灵儿?!”
“我以为不是,”南宫怜心否定道,“通过这样曲折的方式达到伤害陛下的目的,太匪夷所思,也太难以办到。他也许只是谋杀太妃,太妃一个弱女子,掉进水草密布的深水中,基本是必死无疑。凶手没有料到的是,陛下和太后碰巧路过,陛下竟然奋不顾身潜入水中,救出太妃。可我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想杀太妃呢,太妃在朝中毫无根基,杀了她,没有人受益。”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众人回头看去,但见太后款款走来。
她坐在床边瞧了瞧毓灵的脸色,满意地说:“看来没事了,虚惊一场。”然后,她站起来说,“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一定存在某种意图。有一点我是认同怜心的,即不可能通过推太妃入水,以此伤害皇帝。但,不管凶手有什么目的,都必须彻查,不能任由图谋不轨之人逍遥法外。谋杀太妃,其罪当诛!怜心,我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彻查宫苑,一定要找出凶手!”
南宫怜心称是。
毓灵说:“内侍、殿中二省十二局,主官都是从三品。女官当中,最高品秩也只是正五品。怜心虽为朕心腹,然无职无品,行动上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品级高的宫女宦官,可能未必遵从怜心的号令。”
“却是我疏忽了,”上官棠笑着说,“史书上记载,有一位独孤皇后,十分善妒,不允许皇帝有其他嫔妃。却依然设了嫔妃,只不过这些嫔妃形同超品女官,她们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怜心屡次舍命救朕,为朕谋略,是朕的大恩人。”毓灵说,“如今又在跟前供朕差使,朕一直没有回报她,母后认为应该册封怜心什么合适。”
南宫怜心单膝跪下说:“侍奉陛下是怜心三世修来的福分,怜心却眼睁睁看着陛下赴险,实乃怜心失职,焉敢求陛下回报?太后交给怜心的重任,怜心可以暗中调查。”
上官棠让宫女们下去。
“皇宫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她说,“大内高手藏龙卧虎,从来没有武林人士敢硬闯。凶手必定不是来自宫外。你应该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宦官宫女和外面一直存在联系,堵是堵不住的。给了你册封,你仍然可以暗中调查,同时,增加了一重保障,让你可以便宜行事。”
“原来是这样……”
上官棠转头对毓灵说,“这册立妃嫔之事自然由皇帝做主,我就不越俎代庖了,皇帝自行定夺就好。”
“朕考虑考虑,”毓灵点着头说,看向身穿劲装的女子,“凶手这次没有得逞,说不定还会对太妃动手。怜心,可不可以请唐师姐暂时保护太妃呢?”
太妃支开随侍的宫女,给了凶手可乘之机。唐漪兰过去,至少可以在不打搅太妃的同时,时刻注意太妃,预防凶手再出手。
“臣去跟师姐说。”南宫怜心说完,便转身离开。
“好了,我也该回去用膳了。”上官棠说,“往后,我不再阻拦你去见太妃,你别动,好生歇着吧。”
毓灵恭送。
承香殿清幽僻静,远离喧嚣。曾作为安置先帝妃嫔所在,空置了几十年之久。昌都王死后,太妃搬至该殿,有了却残生之意。并驱逐了一批宫人,偌大的承香殿,只有四名宫女和两名杂役太监可供使唤。
被夕阳辉光照耀着,毓灵仍旧感受到了冷清。
毓灵至今仍不觉得宽阔的宫殿哪里好。高大的殿门,庄重的屋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点,萧绮罗的想法似乎和她是一致的,因为萧绮罗并未住在承香殿主殿,她的寝室和主要活动场所承香殿西面、曲廊连接的芳林阁二楼。
空间虽小,却可以稍微让人拥有一点充实感,而不是无边无际的空旷寂寥。
南宫怜心在楼下和唐漪兰说话,毓灵一个人提着红漆雕金食盒上楼,侍女见到她,欲行礼,毓灵伸手制止她们出声,示意她们退下。
房间里弥漫着轻淡的熏香气味,毓灵把食盒轻轻放在花梨木圆桌上,撩起珠帘,轻轻走进去,便望见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
毓灵坐到窗前的圆凳上,探了探她的呼吸,果然是平稳的,遂稍微放心。
大约过了半刻钟,萧绮罗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她脸色大变,挣扎着起身。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她却抚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深深弯下腰。
见状,毓灵一手扶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关切地说:“太妃,你要不要紧,我叫太医来……”
萧绮罗拉住她的衣袖,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说,“不……不用了……臣妾……臣妾没事……”
“那你要喝水吗?”毓灵问。
咳嗽之后,喉咙火辣辣的疼,喝点水应该会好受些,萧绮罗深呼吸了几下,微微点头,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毓灵却说:“你躺着罢,我去给你端来。”
“这使不得……臣妾怎能……怎能劳烦陛下……臣妾可以……自己来……咳咳……”
“哎,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毓灵给她捏好被角,用命令的口吻道,“朕命令你不许动!”说完,毓灵便转身,打开食盒,倒了一碗不烫,还是温热的,刚好食用。
当毓灵用汤匙舀了汤要喂萧绮罗时,萧绮罗却说什么都不肯,一定要自己喝。
毓灵无奈,只好把玉碗给她,又怕她虚弱无力,端不住,一直为她虚托着。
萧绮罗喝完汤,因为双手拿着东西,却是无法阻止毓灵帮她擦拭嘴唇上残留的汤汁。
“再喝一碗吧。”毓灵说。
“臣妾……”
她没有说不要,毓灵便不等她说完,起身又盛了一碗端过来,萧绮罗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喝完了。
“再喝一碗吧?”毓灵又说。
“……”这时萧绮罗喉咙里的痛感已经消退了不少,脾胃得到了滋补,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所以她拒绝了。
“陛下来看臣妾,还为臣妾带来了吃食,臣妾不甚感激。”
“这么说……你忘记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了?”毓灵疑问道。
“此话怎讲?”萧绮罗露出疑惑的神情,以为她是指落水之事,于是接着说道,“臣妾不甚掉入水中,虽拼命挣扎,不料腿被水草缠住,臣妾不懂水性,不多时便无法呼吸昏了过去。醒来时,便看到陛下……陛下可知是谁救了臣妾?臣妾要向他当面道谢。”
“是我的护卫救了你,”毓灵说,“她叫唐漪兰,是峨嵋玄陵师太座下大弟子,我已经决定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了。”
毓灵不提自己救了她,是不想萧绮罗的心为此受累,皇帝奋不顾身跳入水里救她,以致自己也陷入昏迷,若非救援及时赶到,只怕凶多吉少。这个事实,会让萧绮罗更加惶恐。
以后她想知道,再告诉她就是。现在完全没有必要。
“什么——”
刚说两个字,萧绮罗便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你别急呀,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天色尚早,我不急着离开。”毓灵一边为她顺气,一边安慰道,拿了靠枕垫在她腰后。
萧绮罗的眼睛有些充血,她闭上双眼,慢慢使心情平复下来。
“陛下的护卫怎能离开陛下左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妾这里,不需要武功高手护卫。”
“朕意已决。”毓灵不容置疑道,接着放缓了态度,“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太后也是同意的,太妃就不要再说了,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一般人要知道有人要谋害自己,肯定巴不得有千八百个高手保护自己。
太妃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那么,也就无法从她这里找到凶手的线索。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尽管江南萧氏曾经无比显赫,近几十年却没有出众的人物。朝廷上,根本找不出一个和太妃有关系的人。
“皇命不可违,臣妾多谢陛下怜惜。”萧绮罗不再坚持,垂眸说道,“臣妾是个残花败柳,陛下万金之躯,还请不要再费心在臣妾身上……臣妾承受不起。”
“你好好休息。”毓灵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陛下……”萧绮罗呆呆地凝望着摇晃的珠帘,她完全没有听进自己的话……
萧绮罗不明白,毓灵为什么要来看她,甚至体贴入微地照顾她。
其实,她说谎了。
落水的时候,她是有机会攀住池边的岩石自救的。可是,为什么要活着呢?
她失去了所有的倚靠。
得知赵益死讯的那一刻,悲伤是真的,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她好像解脱了。
在住进皇宫的三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她担心赵益能不能坐稳那个皇位,又担心他能否当一个好皇帝,她甚至害怕那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太后,那个少女的心思过于深沉,是她远远不能比拟的,三年里,她没有和上官棠私下交流过。
最悲哀的是,自己才是皇帝的母亲,却不得不对那名少女卑躬屈膝,自称臣妾。
她不怕死,与其慢慢枯萎,眼睁睁看着容颜一天比一天衰老,她不如死了。
她选择了死亡。
有人却替她选择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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