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今晚你要早点睡觉哦。”
昨天,她扶我登上马车,分别之前,她是这样说的。
自从认识,回想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她很特别,散发着无以伦比的魅力,尽管她不总是笑,因为就算是她这般光彩熠熠的女子,也避免不了伤心难过。
要是受了委屈,她会趴在我身上哭泣流泪,好像我才是大人,而她是一个小女孩。
哭过之后,她很快就会好起来,好像刚才恸哭流泪的是另一个人。
她变回了大人,而我,变回了小女孩。
她从来不告诉我伤心难过的原因,如果我问她,她会一边笑,一边摇头,说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当时,我并不理解,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一看她更难过了,我就开始痛恨自己不懂事,伤心难过的是她,我怎么能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呢。
我们和好了。
后来,我确实明白她惹她伤心的原因了,但那都是后话了,而她,已经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找不到。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任何人,都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无力的蝼蚁。
蒙受冤屈者,害人者,最终都免不了一死。
当然,两者仍然存在区别,害人者将遭到唾弃,遗臭万年。
好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她共同度过的、短暂却快乐的美好时光。
天终于亮了,我像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侍女为我穿上柔软舒适的冬衣,裹上披风。我特别吩咐马车太阳出来就到门前等我,主子的命令是绝对的,而且,尽管我自觉起得早,对在宫里当值的侍卫来讲,其实也不算早了。
所以等我收拾好出门,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有一会儿了。
还是跟往常一样,我在她的房间吃了早饭,那时,我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她的闺房,女子秘密的香闺,对我而言,已然不算秘密。
因为起得早的缘故,加上新鲜感已经过去,我吃完早饭,偶尔会感到困倦。于是我就在她的床上继续睡上一两个时辰,枕着另一名女子的香味入眠,对我来说很新鲜,也很舒适。在宫里,再受宠的皇子皇女,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睡觉的,当然,旁边有奶娘侍女守着。
我就觉得,要是让我选择,我宁愿住在这里,这个小小的房间,而不想住在偌大空荡的宫殿中。
可我并没有选择,因为我是帝姬,我只能住宫殿。
我喜欢她身上浅淡、却又不容忽视的香味,她的床,自然留存着她的气味,我睡得很安心。
值得一提的是,我睡觉的时长不是固定的,有时会睡到正午,有时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来了。
这时我会看她在做什么。
她常做的事情是看书写字,今天也不例外。
她听到动静,知道我醒了。
她走过来,走在床边,眼角噙着笑意,摸了摸我的脸颊,打趣道:“时候还早呢,怎么就醒了,小懒猫?”
“什么时辰了?”我用被子盖住鼻子以下,因此声音显得闷闷的,我还要在床上呆一会儿才起来。
“钟声过去没多久,应是巳时罢。”她看了一眼窗户,回答说,而窗户是关着的,看不到日头,她也知道自己做了个无聊的举动,转回视线,看着我问,“你现在起来吗?”
我摇摇头,把被子拿下来,说:“既然时候还早,你念书给我听吧。”
我们通常是吃完午饭再出门,到了黄昏,我就该回宫了。
“那就接着昨天的读吧。”她说,然后把手上的书卷翻开,原来她早已料到我会叫她念书,并做好了准备。
我喜欢听她讲志怪杂记,宫里没有这样异类的书,她这里有很多,鬼神传说,江湖恩怨,都有。并且,她还自己写,都是些离奇的故事,除了我,没人知道她写的故事。
也许是因为偏见,我认为她写的故事比前人所著更有趣,更令人回味。
她的想象天马行空,不受世道拘束。
我曾幻想过,和她永远地生活在她描述的世界里,一定会很幸福。
当然,我清楚的知道,这仅仅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临近中午,丫鬟送来了午饭,她喜欢看我吃东西,总是夹了菜送到我嘴里,看我咀嚼的样子,她觉得很有趣。
被她目不转睛注视,开始的时候,我会感到脸颊发烫,我知道我脸红了,因为我在害羞。渐渐地,应该是养成了习惯,她再盯着我看,我也不怎么在意了。
礼尚往来,我夹菜到嘴边,她也毫不介意地张开鲜艳光润的嘴唇,津津有味地吃我夹的菜,她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在我眼中,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吃完午饭,她要躺在美人靠上小憩片刻,这时,我可以搂着她一起休息。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我们该出门了。
马车驶出高门大院中间空旷的长街,人声逐渐嘈杂,宫里总是安安静静的,放轻脚步,小声说话,高高的宫墙将热闹隔绝在外。
在街市牌坊前面,我们下了马车,她牵着我的手,带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长得很美,路上的年轻男人总是看她,我不喜欢他们的目光,就好像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安慰自己,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牵着她的手的人,可是我啊。
她并未注意到我心里这点不痛快。
我个子矮,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我回头,看到侍女跟穿着灰色布衣的侍卫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她带我径直走进一幢建筑,跟街上一样,大堂里面也十分热闹,每一桌都坐着人,他们中的,即使有人不是穿着绫罗绸缎,却也束发纶巾,干净整洁,透着书卷气。
她一出现,当即许多道视线射过来,面上露出惊异。
跑堂似乎认识她,点头哈腰引我们上楼。
她始终牵着我的手,她的手温暖、柔软,但在那时,我还感到有力。
到了二层,为我们引路的换成了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女子。
越往楼上走,吵闹的声音便越弱,最后我们来到了三层,这里可以说很安静了。
大厅中间立着一座很大的铜火炉,依稀能看到火星,围绕着炉子,是排列井然的隔扇,不必多说,隔扇后面肯定是一个个小房间。
我扫了一眼,至少有二十间,只是不知做什么用?
那女子用一枚精巧的钥匙打开其中一个上锁的房间,请我们进去,不多时,另外一名婢女端茶进来。
里面的陈设相当简单,一桌、一椅、两花几,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她吩咐再拿一把椅子过来,婢女照做,然后她叫婢女下去,婢女略显踌躇,看了我一眼,遂告退,并带上门。
她看向我,笑了出来,说:“可以请仙儿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
“帮我研磨。”她说。
我明白刚才那名婢女踌躇的原因了。
“好啊。”我说,我对研磨可谓轻车熟路,在她房间里,我经常为她研磨洗笔。
“仙儿真乖呢。”她笑着说,她坐下来,把我拉到她身边,坐在她腿上,一只手环过我的腰,她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与此同时,我也能感受到她晶莹细腻的肌肤,和闯进脑海的馥郁芬芳。
我脸红了。
这是母后都不曾对我做过的亲昵举动。
对她来说,却不过是家常便饭,可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喜欢她。我想,她同样喜欢我,尽管我还不清楚什么是喜欢。
我们的缘分简单而纯粹,她吸引着我,我何尝不吸引着她。
未过多久,我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有很多人上来了,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开锁、开门、关门的声音。
她毫不在意,继续和我玩闹,用手指轻轻抚摸我的嘴唇。
那么多人在外面,她却对我做这种事,我心里浮现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我情不自禁凝视她娇艳的红唇,看着看着,目光开始放散,这抹娇媚的红逐渐变形,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红莲,透着摄人的魅惑。
她发现了我的异样,但她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不仅没有提醒我,还凑了上来。
她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颊上,我来不及体会,红色已经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两片柔软将我的嘴唇包裹,很快,嘴里传来滑软甘甜的滋味。
“轰……”犹如烟花在我脑海里炸响,我陷入了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无比甜美的滋味,却是如此的清晰,这比最好吃的糖果还要甘甜,我细细品尝,流连忘返……
直到,喘不过气。
这也是表达亲昵的方使吗?我不禁这样想。
她是大人,在我的心依然在快速跳动的时候,她已经缓过劲来,她望着我的脸,不知为何嫣然一笑,但马上我就又感觉到那美好的滋味了。
不过这次没有持续那么久,至少没有让我喘不过气,她轻柔地吻去我嘴角的津液,并用带着她的气味的手帕擦了擦。
“这是礼物。”她笑着说。
我从她那双目光盈盈的眼睛里看到了在我那个年龄还看不明白的复杂,和情意……
“礼物?”我怔怔地望着她,全然不知所措。
“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而我的这份礼物,是给我最珍视的人的。”
“最珍视的人,是我么……”
答案不言而喻,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丝悲伤。
“是你,仙儿,你就是我最珍视的人。”她难得用凝重的语气告诉我这个答案,然后她笑了,笑得很美,很耀眼,她问我,“怎么样,你喜欢吗?”
我尚未完全回过神来,想了会儿,才说:“嗯,我很喜欢,但是,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因为……”我低下头,不敢面对这副面孔,我忐忑不安地说,“因为你不是我最珍视的人,啊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父皇、母后、哥哥、姐姐,还、还有你,湘姐姐,都是我珍视的人,在我心里一样重要,所以……”
“呵呵……”她吃吃地笑着,捧起我的脸,神情专注地对我说,“我知道了,没有关系,尽管我不是你最珍视的人,但你依然是我最珍视的人,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变心哦。”
我相信她。
然后,我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我主动亲了她。
她十分高兴,柔柔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这份礼物吗。”她说。
我摇摇头,旋即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是你最珍视的人。”
她搂着我轻声说:“这不是全部,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诶!”我眨了眨眼,气恼地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呢。”
“你也没问呀。”她委屈地撅着小嘴,目光幽怨。
“这……”我哑口无言,暗恼自己粗心,她要是主动把生日告诉自己,不就跟讨赏一样了吗,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好啦,别生闷气啦。谁说你没有送我礼物,你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呀。”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要是送了你礼物,那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我说,“等我回宫,我挑件礼物,明早送给你。”
“我说的礼物,就是你刚才的吻呀,你不会忘记了吧?”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忘记,她就会伤透心。
我又想到她送我的礼物是一个吻,那我鼓起勇气的吻,也就是回礼了。
虽然觉得怪怪的,可她从来不会骗我,于是,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承,我又问她:“那你喜欢吗,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个礼物,我会一辈子记住的,那是我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呢。”
“你的礼物,也是最美好的礼物……”
“是吧!”她很开心地蹭我的面颊,我心里暖洋洋的,像被阳光照耀着一样。
这时,门外响起敲锣的声音。
锣响三声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诸位都是文采斐然的饱学之士,今日齐聚文渊阁,参加一年一度的岁末赛诗会,搏的就是一个名声。所赋诗作,获得一致好评、拔得头筹者,不仅可以得到丰厚的赏金,还可以从文渊阁的藏品中,自行挑选一件……”
她对我说:“赏金是其次,这文渊阁的藏书里面,有许多遗世孤本,我有一册心仪已久的书正好藏在此处,所以,我一定要拔得头筹,得到它。”
我看到她眼中自信的光芒,无比耀眼。
我郑重地点头:“一定会的,我相信你!”
“仙儿的心和我在一起,我可是信心倍增呀!”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毫不怀疑,她一定会赢。
正值腊月,年关降至,诗题即“除夕”。
待我研磨完毕,她让我坐在书案前面,正对着她。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有人高声说“作好了”,可她只是面带微笑注视着我,迟迟不落笔。
人们接二连三作完了诗,她仍旧不慌不忙。
尽管没有时间限制,可我心里不可避免的开始为她担心,但我知道她在思索,所以我不能出声打乱她的思绪。
冬日昼短夜长,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她要是还不动笔,等到看不清就一切都结束了,因为那扇门只能开启一次,那就是把写好的诗送出去的时候。所以,虽说没有明确规定时间,但其实还是限定了。
因为,天黑之前,我必须回宫。
我感觉快要做不住了,手心湿漉漉的,尽是冷汗。
我焦急地望着她,微微张开嘴唇,我想提醒她,看看天色。
就在我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微微一笑,手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她慢条斯理地研磨,青葱玉指扫过一支支上等湖笔,她找到了想要的,轻轻取下,饱醺墨汁,眨眼的功夫,四行清秀而不失大气的行书跃于纸上。
她用整整一个时辰酝酿,写出来,却不过须臾之间。
我们出去的时候,所有的门都已经打开了,里面没有人。
婢女恭敬地接过封好的诗作,转身送到一个穿着红色织锦长袍的中年男子手上。
她婉拒了锦袍男子的宴请,带着我出了文渊阁,接我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我恋恋不舍地和她分别,没有办法,我必须回宫了。
次日,我去找她,她兴高采烈地向我炫耀她的奖品,她如愿以偿,得到了那册孤本。
我打听到,风头正盛的今科状元参加了这场比试,但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输给了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是我喜欢的人,我很自豪。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尽管她昨天已经说过,收到了心仪的生日礼物,但我还是精心挑选了一件礼物送给她,她自然是高兴地收下了,然后我将那支镶着红宝石的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煞是好看。
在这之后,她给我的“礼物”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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