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雁看了看顾彤云,随后转头对毓灵说:“来京城这么些天,想去的地方基本都去过了,我本打算明日一早就送彤云会舒州。”
“听师姐说,顾小姐晓通诗书经典?”
见毓灵问到自己,顾彤云嘴角上扬,回答道:“彤云若能参加科考,定摘得头名!”
她的话语中,透着无比的自信。
“哦……”毓灵打量她许久,方沉吟道,“女子参加科考未有先例,不过……我有一个办法验证你是否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文采飞扬。飞雁姐姐,你们可否多留一日?”
“这要看彤云的意思。”
顾彤云接话道:“皇帝陛下要考我,彤云岂敢推辞?”
“那好……文渊阁你们知道在哪吗?”毓灵问。
杨飞雁颔首说:“知道。”
“明天下午,你们到文渊阁去,有人接待你们。”
这时,一名宫女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走进来,行过礼后,她把食盒放在桌上,低垂着头退出门外。
“这是宫里的一些小食,二位姐姐带回去尝尝。”
听到毓灵下的逐客令,二女于是起身告辞,食盒由杨飞雁提着。
清晖殿。
玉华池中白雾缭绕,从某个角落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哗啦~”毓灵钻出水面,湿漉漉的乌黑长发紧紧贴着如脂如膏的莹白肌肤,兀自向下滴水,娇嫩白皙的脸蛋因为憋气而显得红润欲滴,她呼出一口白气,闭上眼睛,顺着记忆走上隐于水下的台阶。
打开那扇五彩斑斓的玻璃门,坐在门边等候的文鸢连忙站起身,用绵布为她擦干身子,再把玄色暗金龙纹缎面浴衣披在她肩上,再系上一条玄色绸带,然后帮她擦头发。
沐浴之后,毓灵感觉通体舒畅。
“鸢儿,明天跟我出宫吧?”
“师姐不在京城,陵容姑姑你每天都能见到,出去做什么?”
“除了师姐和姑姑,我还有认识的朋友在京城啊。你记不记得,在舒州的时候,有两名女子帮助了师姐和师娘。”
“两名女子?”文鸢思索片刻,说道,“一个是你路上碰到的杨姑娘,还有一个好像姓……姓什么来着……”
“她叫顾彤云!她的父亲据说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
“顾彤云……她和杨姑娘现在京城吗?”
“对呀,她们两个都在。武举那天,我看到她们在观众席上,今天我召见了武举一甲,那个叫顾信谦的,就是顾小姐的长兄,所以我特别吩咐,叫顾彤云和杨飞雁一块进宫,谈完事情后,我就去见了她们两个。”
“原来如此。”文鸢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你既然已经和她们见过了面,为何明天还要去见她们呢?”
“因为我看中了顾彤云。”毓灵不假思索道,见文鸢变了脸色,赶紧解释:“鸢儿你别多想,我说的看中,是指她的才华,不是她的容貌!”
“哦——”文鸢撇了撇嘴,接着为她擦头发。
毓灵松了口气,说:“她是当世大儒的女儿,师姐对她的评价很高,我是这样想的,专门为她安排一场考试,如果太妃认可她的文采策论,我打算让她做我的内舍人。目前,起草诏令、参预机密、受理和批阅百官奏表,是怜心姐姐在帮我做,但所谓术业有专攻,怜心加上的任务太多,我担心她忙不过来,抑或是耽误了平时的武艺修炼。顾彤云若能担任这个职位,相信大家都会轻松不少,当然,一切都要看她是否具有真才实学。”
“这样啊……那你去吧。”文鸢说,“清水观主送了几部经书进来,上面很多字,妙玉不认识,我答应为姑姑读经,不能陪你出去。”
毓灵嗯了一声,旋即点了点头。
妙玉的家境还算殷实,从前跟着私塾先生学了一些字,只是,尚且年幼的她就被母亲送进九玄观当道士,观主又安排她照顾蕙仙的衣食起居,其中还包括为蕙仙读经文。
而她读的经文,其实蕙仙早已烂熟于心,甚至倒背如流。让她读,一是收收小丫头的野性子,二是在她念完之后,蕙仙一一纠正她读错之处,以此增长她的识字量。
由于蕙仙双目失明,不能教她写字,所以,她抄写的经文,全部由清水检验,若发现笔划错误,便亲自为她示范,然后叫她练习百遍。
当她能够一字不差地读完整部经书时,蕙仙会提一些问题,让她回答。
不过,总的来说,她读经书的过程从浅到深,越到后面,书上写的东西自然是越加晦涩玄妙。
文鸢也许不懂那些经文蕴含的道理,但她认识的字的数量比妙玉多得多,也就更易诵读。此外,她闲来无事,还兼任了教妙玉读书写字的工作,这都是在蕙仙房间里进行。
文鸢不能同去,但事关姑姑,毓灵不能以自己的琐碎事务为由亏待了蕙仙。
尽管心里有点儿失落,毓灵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继续要求文鸢同行。
最后,她说了句“为姑姑读经要紧。”
文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随后为她穿上抹胸、亵裤、衣裙。
这么些功夫,头发还未全干,所以只能披在身后。
走出更衣室的隔扇门,是一个更大的更衣室,六名身量高挑、模样俊俏的宫装女子排成两列,六双素手合力举着一件的长及一丈的玄金香云纱褙子。
毓灵伸展双臂,两名侍女托起她的秀发,直至香肩以上,侍女们再为她穿衣,两名侍女跪在她脚后,双手托举长长衣摆。又有两名侍女款步行来,其中一个双手端着铺以红锦锻的托盘,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两件物什:一把鸾鸟玄玉梳,一根长约两尺、两端各缀着翡翠穗子的玄色发绳。
那身穿靛青色宫裙的女子玉手执起玉梳,为皇帝梳头。
她叫盈冰,是南宫怜心从数十人中挑选出来,毓灵肯定之后留在身边侍奉的贴身宫女。
靛青色,说明她是最高等级的宫女,这样的宫女数量非常稀少,屈指可数,像太后身边的冬儿便是其中之一。
她们名义上属于殿中省,而实际上,她们并不受其监管。
因为她们可以接触到至尊,甚至向至尊进言,因此地位超然。尽管她们不用负责具体事务,但她们仍会做一些分内之事,增进主仆之间的感情,毕竟,一个大活人杵在那里,整天不做事,看着难免让人膈应,长此以往,指不定就生分疏远了。
而文鸢为毓灵做的,多是些私密、相对简单的事情。而为天子更衣,就一个词“繁琐”,衣服、首饰林林种种,加起来达二三十件,要全由文鸢来做,真得把她累着,同时也怕出差错,让臣民看了笑话。
梳好头后,盈冰把梳子放回托盘上,位置丝毫没有变动,可见她心思之沉稳细腻。
紧接着,她拢起毓灵乌黑亮丽的秀发,发绳绕了三个圈,最后系上。
盈冰慢步退到一旁,两名宫女接过跪在地上的宫女捏着的衣摆,弯腰小步后退,到距离够了,再跪下来,把衣摆平铺在产自波斯的地毯上。
毓灵拉着文鸢的手,走过一段封闭的走廊,即回到了寝殿西暖阁,珠帘之内,便是寝室。
眼看暮色将至,毓灵邀请了赵陵容晚上在清晖殿用膳,文鸢遂去膳房准备晚膳。
妙玉正好从蕙仙的房间出来,毓灵出声叫住她。
妙玉看将过去,只见向自己走来的女子一袭玄衣,墨发披肩,娇靥犹如蜜桃般红润非常,那鲜艳光泽的薄唇啜着这个年龄段的女子特有的明媚笑容,波光盈盈的眸子正注视自己……
“姐……”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妙玉赶紧捂住小嘴,只觉脸颊发烫,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看到她奇怪的举动,毓灵疑惑不解地说:“妙玉,你怎么了,看到我这副表情?”
“没,没有!”妙玉神色慌张地后退了一步,把手拿下来,眼睛看着地面,紧张兮兮地捏着袖口。
毓灵把伸过去的右手怏怏地收回来,然后索性背在身后,目光移向他处,装作无意地说:“你晚上想吃什么?鸢儿正准备晚膳,我叫她给你做。”
说完,毓灵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这不是闲的没话找话嘛?
她何曾亏待过妙玉的衣食?
“什么?”妙玉抬起眼帘,白净稚嫩的脸上透露着疑惑。
见她似乎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毓灵暗暗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转而对她说:“昨晚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昨晚……”妙玉小声呢喃,知道毓灵指的什么,说到底,毓灵这是在为自己着想,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滋生出浓浓的暖意,温暖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惶恐。
毓灵是当今天子,天朝至尊,而她只是一介平民,小小的道士,何德何能,值得皇帝陛下把她那微不足道的情绪放在心上,并处处为自己考虑?
可毓灵就是那样做了,像一个姐姐对妹妹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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