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

逐渐接近龙峪山，但见半山腰以上浓雾弥漫，山峰上，鱼鳞状的金色瓦片闪闪发光，琼楼玉宇若隐若现，恍若仙宫。

越往上行，便愈觉清爽，天泉宫向来是君王避暑纳凉之地，在山上的温泉浸浴，对身体康健亦大有裨益，毓灵正打算在这小住几天，除去身上沾染的水气。

銮驾来到天泉宫门前铺着石板的平地，毓灵迫不及待跳下马车，上官棠、萧绮罗、赵蕙仙皆面带笑容迎接毓灵的到来。

“太后，太妃，姑姑，毓灵来了！”毓灵高兴不已。

“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上官棠微笑着说，“你一路鞍马劳顿，别杵着这儿说话了，我让人准备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菜，吃完之后再去泡泡温泉，别提多惬意了，走，咱们进去！”

上官棠挽上毓灵的手走在前头，文鸢搀扶赵蕙仙，和萧绮罗紧随其后。

知道毓灵不喜欢排场，所以上官棠说是几样菜，那就真的只有四五道，大家伙儿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吃完之后，毓灵和文鸢、南宫怜心、顾彤云去泡温泉，其他人则到花园散步消食。

大大小小的温泉足有十几个，有的在木屋里面，有的就用木板围住，不盖屋顶。

枕着文鸢的香肩，被温暖舒适的水流包裹着，毓灵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她睡醒，穿戴好衣裳，来到庭院，看到妙玉和萧绮罗在树下对弈，赵蕙仙紧挨着妙玉，坐在萧绮罗对面。

走近了，听到赵蕙仙对妙玉说一句，妙玉就捻一个棋子落下，毓灵这才发觉，和萧绮罗这个围棋大师对弈的，怎么会是妙玉那小丫头呢。

毓灵不由笑了，几人闻声看过来。

萧绮罗柔柔笑道：“陛下可是睡了过去。”

“嘿嘿，你们下棋呢，谁赢了？”

赵蕙仙说：“太妃棋艺高超，我哪能和她想比。灵儿，过来坐。”

毓灵依言坐到她身边，见侍女过来端棋盘，不禁问道：“哎，你们不下了吗？”

“游戏罢了，和你说话要紧。”赵蕙仙说，“虽说你每过两天都送消息过来，但半个多月听不到你和鸢儿的声音，这心里呀，就七上八下的，现在好了，总算是雨过天晴。”她顿了下，温柔抚摸毓灵的手背，说，“很幸苦吧，都消瘦了许多……”

“我心里也一直牵挂姑姑呢，处理完那些事情，我就马不停蹄赶来了。瘦点不算什么，和大家在一起，没有什么烦心事，很快就会长回去的！”

赵蕙仙微笑着点了点头。

“陵容没有一起来？”她问。

“宫里不能离人。”毓灵回答说，“我想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

“你是该好好休养一阵子，宫里有陵容替你守着，大家都放心。”

“嗯嗯。”

这时，侍女把茶端上来。

茶香扑鼻，清爽润喉，毓灵感觉舒畅。

赵蕙仙说：“我有些乏了，你陪太妃说会儿话吧。”

“好的，姑姑你先去休息，等会我叫鸢儿去陪你。”

赵蕙仙拍了拍她的手背，招呼妙玉，妙玉随即扶她起身。

姑姑走了没多久，文鸢走过来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追上赵蕙仙，两人有说有笑的消失在走廊转角。

毓灵面向萧绮罗，清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久坐对身体不好哦，太妃。”

萧绮罗掩唇微微一笑，两眼弯成两道月牙儿，脸蛋桃红，顾盼生姿，油然散发出万种风情。

毓灵也笑出了声，把手伸过去，萧绮罗自然地挽上她的手。

“陛下看起来不一样了。”萧绮罗淡淡地说。

毓灵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以为意说：“哦，可能是瘦了点吧，姑姑刚才也说了，我这段时间确实很忙。”

“臣妾不是指这个——”萧绮罗扭头看向毓灵，欲言又止。

毓灵面露困惑。

“你的意思是？”

“我说不太清楚，只是一种感觉，很模糊……”萧绮罗抿了抿红唇，细细思索之后，说道，“那种变化，是由内而外的，所以我想，陛下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毓灵想到了雪音，还有那所谓的“种子”，可她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啊，雪音当时说，只要她不是生命垂危，是不会有任何迹象的……难道萧绮罗看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呵呵~”萧绮罗绽露笑容，“陛下就当我胡言乱语吧，那肯定是我的错觉，一定是。”

“唔，嗯……”毓灵无言以对。

“陛下信中所写，有关疏通河流的计策。”萧绮罗说，“是顾小姐提出来的？”

“对呀，没想到真的管用！”毓灵激动地说，“彤云真的太大胆了，当时我真替她捏了一把汗，工部官员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治理得了的水患，用了她的办法，西水门的水位直接就下降了，之后又下了几场暴雨，也没有淹到街道。而且御河也安然无恙！”

“你不是说，梁王的后花园被水淹了吗，这事后来怎么样了？”

“他倒是有脸领着一大帮子王公跑我这里哭诉，其实，他最心疼的根本不是什么花园，而是屯在花园的几十万石粮食，全是上好的苏杭米，他准备在市面上无米可售的时候，高价出售这些粮食，狠狠的赚他一笔！”

萧绮罗讶异道：“竟有这事？！”

毓灵愤愤然道：“这些王公贵戚富得流油，可是他们呢，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居然还想着从那些挨饿受冻的百姓身上刮一层皮，着实可恶！”

“可你还得仰仗他们啊，梁王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萧绮罗叹道。

“唉……谁说不是呢，最后是内府出钱，姑姑出面把所有浸水没浸水的米全部原价收购，梁王才心满意足。浸水的米不能吃，就搬去填充堤坝了，剩下一部分好米委托给人低价出售。”

“臣妾知道陛下委屈，觉得窝囊，”萧绮罗说，“可这钱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从商人的角度看，这是吃亏的买卖。但你不是商人，你是当今天子，你的善心换来的是民心，诸王公也不会因为御河涨水过于埋怨你，无亏无盈，或许才是最好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毓灵说，“哎，一直在说我，你知道，我心里也十分挂念你们的。这段时间，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萧绮罗斜睨她一眼，悠悠道：“臣妾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读书、写字、作画、喝茶、赏花、散步诸如此类，说出来怪没劲的，不是吗？”

“怎么会！”毓灵撅起小嘴，反驳道，“虽然说起来有些无聊，可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不会这样想了。”

萧绮罗脸色一僵，旋即恢复正常，附和道：“陛下说的是。”

自从毓灵进了皇宫，便经常和她在一起，确实不会感到无趣……心里住进一个人，心情也会随之改变啊。

这时，两人来到了水塘边，一般来说，温泉中鱼儿是无法生存的，可这里却能看到几尾色彩斑斓的小鱼，那是因为，这方水塘并无泉眼，是从别处引来的山泉水。

“太妃，我想念师姐了，自从她离开京城，我便没有她的消息，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便和她在一起，我们从未分开这么久过。我可能，正在失去她……”

“陛下，何出此言？”

“这次和她回家的，是梦月。师姐做事总是井井有条，极其珍惜身边的人，我觉得她爱上了梦月，梦月同样深爱着她，她们这次回去，肯定是跟爹娘说成亲的事。可是这件事情不容易，所以她当时没有跟我说，怕我担心，所以她要用这么长时间。这都快过了一个月了，她们还没回来……”

萧绮罗不认识惜君和楼梦月，不好评价什么，女子和女子相爱、成亲，这在江湖上时有发生，但总的来说，仍属稀奇之事，为世人所不容，那些盼望之女成亲生子的父母更是难以接受，最后往往是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和毓灵亲密相处的这些时日，她知道了关于毓灵的许多方面，有些是她看出来的，所以，毓灵和表姐文鸢在一起，她是知道的，看到她们身上洋溢着的幸福快乐，渐渐的，她认可了这另类的感情。

“陛下既然担心你的师姐，”萧绮罗斟酌着措辞，“何不派人前去打听一下？”

毓灵凝视着水面，轻轻摇头：“不行的，我不能这样做，除非我亲自去。”

“臣妾，不明白……”

“因为师父不同意我这样做，我对师父而言，不是皇帝，只是灵儿。我如果用皇帝的权力，派人去打听师姐的消息，等于把师姐暴露在朝廷的眼睛下，这会给她带来麻烦。”

萧绮罗凝眉品读毓灵说的每句话，仍是似懂非懂，只好作罢，暂且接受毓灵的说法，不再深究。

毓灵说不能派人，那就不能派人……

“陛下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雪剑仙’，”萧绮罗说道，“身为雪剑仙亲自挑选，自小培养的爱徒，梅姑娘必定是出类拔萃的卓越女子，我相信她一定可以说服父母，达成心愿的。既然她说一个月的时间，陛下便耐心地再等几天，兴许等我们回去，她们也已经到了京城呢，说不定呀，她们摆好了喜酒，就等陛下喝呢。”

毓灵注视着萧绮罗：“你真的……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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