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归家

终究还是没通宵打游戏。

三个人打游戏到两点多女孩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哈欠连连，索性抛下键盘电脑缩在沙发椅里，翘起腿，抱着膝盖看电影。

女孩的姿态慵懒，又带着一丝俏皮，柔软的长发垂下，披散，海藻般漫漫盛放。

好像波斯猫一样优雅可爱。

而旁边的苏同刚打赢一把游戏。

长时间缩在沙发椅上看屏幕，自然有些腰酸背痛眼睛疲劳，男孩便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揉了揉眼睛。

鬼使神差的，他看向了苏瞳的方向。

然后便看到了女孩。

视野中的大小姐正乖巧缩在沙发椅里，身材纤细又娇小，便堪堪被沙发椅内的空间所容纳。

灯光昏暗。

电脑屏幕的淡淡光芒如薄纱，轻盈覆在她的脸上，便现出女孩鸦羽般漆黑而纤长的睫毛，精致的五官，柔和的面部轮廓。

还有那通身的气质。

苏同忘记他从哪看到的了——总之人在无意识之中所做出的动作姿态和微表情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本人的某些心理倾向。

比如现在女孩的，如同受伤小兽一样把全身蜷缩起来的姿态。

这是缺乏安全感……或是感到孤独的标志性姿态。

可她为何会感到孤独？

苏同愈发想不明白。

大小姐生活条件条件优渥，想要什么伸手即得，又是天生的小恶魔，以玩弄人心为乐——虽然这么说有些丢人，可既然现在得到了他这么个趁手的玩具，应该开心才对。

怎么会……会孤独呢？

苏同不明白。

可莫名的，心中有种悸动……他突然想上前抱住女孩。

还是算了。

男孩低下头来，目光幽深。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而已，那玩弄人心的魔女绝对不会感觉到孤独，所谓受伤小兽般蜷缩成一团的姿态也不过是用来遮掩恶劣内核的面具。

再说……

他去可怜那魔女，谁又来可怜他呢？

苏同终归是沉默下来。

◆

苏瞳也终于看完了电影。

电影是《楚门的世界》。

主人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为外人建造出的虚假世界中，作为一场大型真人秀节目的主角……却并未有人告诉他真相，他身边所有的活人都是节目组请来的演员，包括从小抚育他长大的母亲，只有他自己是活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唯一真实的人。

生于斯长于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摄影机之下，却毫不知情他已是个被剥光了所有遮掩毫无隐私可言的可怜人，是节目组用来博取利益和眼球的工具。

别说。

她居然颇有些感同身受。

倒不是怀疑重生后这世界的真假，只是觉得重生后一切都恍若幻境，毫无实感。

作为重生者可谓是呼风唤雨，手握着超越了时代的思维和观念，也就相当于拥有了财富密码，就更不要说她现在的身份就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大小姐。

可却没有生活的实感，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玩什么大型第一人称角色扮演游戏，以上帝视角漠然俯瞰一切，如此说来，现在的人生对于她来说倒像是一场梦。

一场极尽灿烂，珠光宝华，金碧辉煌，可清醒之后却空无一物徒留叹息的梦。

风筝之所以能够翱翔是因为它被线拴着，有立足于大地的锚点，而一旦线断了，那风筝就失去了唯一能够依托的束缚。

便只能挣扎翻滚，旋转，最后自九霄天外狠狠坠落在地。

它终将迎来作为风筝的，最惨烈的命运。

而苏瞳这只风筝呢？

从上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风景变幻一切都换了个模样，作为她锚点的万事万物都已不在——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而现在唯一能够支撑她不迷失在这旧世界中的锚点……

便是苏同。

她想着，便瞥了眼还在打游戏的男孩。

此番重生固然是要让这丢人玩意儿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可细究过程倒不是她完全帮助他……说起来她也不是在借助丢人玩意儿这个锚点防止自己迷失么？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她帮了苏同这个曾经的自己，不也是正好帮了现在的自己？

苏瞳笑了笑。

她从沙发椅上站起，瞥一眼苏同，问：

“时间不早了，我准备先回家睡会儿……你们怎么说？”

苏同下意识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而曹斌便已经搭上话头：

“瞳姐您甭担心我们俩了，您是富家大小姐金贵了些得注意安全，我们俩一穷二白的大老爷们既没钱又没色，谁会盯上我们？”

旁边的苏同唱双簧一样点了点头。

这俩活宝……

苏瞳差点被逗乐。

“可安不安全倒是在其次，”她又道，“你们俩今晚就准备通宵打一夜游戏了？”

“不然呢？”

曹斌一副讶异表情。

他们平日里通宵无非就是打游戏到天亮，然后掐着时间跟早上返校的走读生们偷偷溜进学校，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自然没人会发现他们是溜出去包夜打游戏了。

只是这样一来往往就要睡上一整个白天。

苏瞳跟他们一样大的年纪倒是经常这么干……只是后来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也就索性放弃。

还是睡个好觉来得更爽一些。

“不如跟我回去吧？”

她便提议道。

可不说还好，一说苏同和曹斌俩人的表情就不对味起来，又上上下下打量她，最后略微尴尬地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不用了。”

“那怎么了？”

苏瞳并未放弃诱拐计划：

“我看你们俩也快玩腻了吧，就这么缩在网吧沙发椅上又难受又不爽，哪里有睡在大床上舒服，而且跟我回去还能洗个舒爽的热水澡……我跟你们说哦，我家还蛮大的。”

“……”

俩小屁孩这次脸上倒是都有犹豫之色浮动。

毕竟通宵过后全身上下腰酸背疼，还出了汗，这时候洗个热水澡就成了人世间最顶级的享受。

不是他们不坚定，实在是女孩给出的条件太诱人。

可苏同终究没被热水澡的执念冲昏脑子，目光闪烁之间已然做出决定，便抬起头来准备拒绝——然后他就听到了此时自家基友突兀乐呵呵的答应声：

“嘿呀，既然瞳姐您都这么邀请了，那我们俩不去就是不给你面子……那就去吧！”

他说完就转过头，一脸笑容地揽住苏同肩顺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说对吧苏同？”

“……对。”

苏同呆滞地扯了扯嘴角

这什么猪队友！

在心头抱怨的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基友已经向苏瞳眨了眨眼，而后者也还以温和的笑容。

女孩相当满意。

曹斌这前世的基友属实是个妙人，情商高会做事，虽然后来因为天性贪玩高考落榜只进了个大专，可沉下心来肯钻研，加之实在不要脸，如此成功要素全部齐全，最后理所应当混得比苏瞳前世要好得太多。

如今端倪便可见一斑了。

基友答应，苏同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跟着女孩下机，出网吧。

而苏瞳提前要小女仆开来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三人上车，苏瞳在副驾驶，相当礼貌地对银发小女仆道谢：

“麻烦妮娅你这么晚开车来接我们了。”

小女仆受宠若惊，慌慌乱乱回礼：

“小姐您不用这样的，这都是妮娅应该做的！”

倒是可爱得紧。

后排的曹斌酸得不行，偷偷摸摸戳了戳苏同示意他看前面的银发小女仆。

苏同却叹了口气。

自家这坑人基友不清楚，他可是记得上次被前面这怪力小女仆拽着时那满满的绝望感，所以不管曹斌嘟囔什么他都选择性耳聋。

只是忐忑。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去女生家里做客……更不要说是在网吧通宵之后这种微妙的背景下。

一路都慌得不行。

◆

网吧离苏瞳家不算太远，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三人先下车，妮娅把车停到车库，金发的小女仆冬莉已经率先在别墅门前守候，见到自家大小姐回来便恭敬地行礼：

“大小姐您嘱咐的换洗衣物都已经安排好了，客房也都收拾妥当。”

“嗯。”

苏瞳点了点头。

而跟在她身后的一对难兄难弟早就懵逼得找不着北。

从车驶入几乎能看到后面小型庄园的铁艺大门时俩人就已经开始沉默，苏同之前见过所以还好，而完全只是处于“知道苏瞳大小姐家里有钱可不知道有多有钱”状态的曹斌则被震撼他妈一整年。

庄园别墅小女仆。

小布尔乔亚三件套干净利落摆在他面前，把他的理智敲得迷迷糊糊。

苏瞳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见过世面，倒不能怨他们……谁能要求生活在井中的青蛙清楚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美好？

人生而不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人本身的人格或许很难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毕竟仗义每多屠狗辈，可出生那一瞬间的家庭背景往往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能够达到高度的上限。

这是阶级差距。

寻常人一生难以逾越，就连前世的苏同也不例外。

辛辛苦苦忙活半辈子最后还是要给资本打工，成为唯唯诺诺的韭菜，被一茬一茬收割。

苏瞳不想这样。

她在前世丧失了本心，变成碌碌无为的油腻中年人……

可苏同不会。

她要让他幸福。

她要让他快乐。

她要让他可以作为一个倔强的，执拗的理想主义者在这狗屁社会上活下去。

纵使十年饮冰……难凉一腔热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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