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烟雨朦胧,江水奔涌,白玉楼立在船尾,一边摇桨一边吟诗,飞落的雨丝和迸溅的江水,在他身前一尺便被气障拦下,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虽然他本身体质很差气力不足,日常生活中略微需要些许力气的活计他都需要借助浩然气来完成,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气脉武骨较之寻常八脉境界更为柔韧,丹田蓄气也比他人更多一分,他是不需要练气,但生活本身对他而言时时刻刻都在练功。
至于为什么会用船……天宁山远在岳州,陆路足足十日路程,但若是走水路,不过四天水路加三日骑行,因此虽然水路艰苦,在某圣司的带领之下,一行三人还是选了船下黄河。
“前面有个渡口,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上路?”白玉楼扭头冲船舱里喊道,“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船舱门突然打开,明黄衣衫的何雨怡猛地冲了出来,冲到船边对着河水就是一口秽物。路行夜紧随其后,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水壶,不断拍打着何雨怡的后背。
“怎么又晕船。”白玉楼一脸无奈,放下手里船桨,走到何雨怡身后,扶住她的后背灌入一道浩然气,“还有半天路程,再忍忍好不好?”
“小楼你给我等……呕……”何雨怡撩开凌乱的发鬓瞪了白玉楼一眼,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口,“我……”
“难受就别多说话,我这不也是图个快么?”白玉楼一脸无奈,“小夜?再取两颗中气丹来,收拾收拾东西,下个渡口上岸走陆路。”
“嗯。”路行夜把手里东西放在一旁,转身回去了船舱。
白玉楼叹了口气,掌中浩然气又加了一分,“话说就算是第一次坐船小怡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吧……我真是第一次见吐成这样的……”
“那……那你昨天知道了为啥不上岸……呕……”
“我那不是觉得还有一天忍忍就过来了嘛……”
“等到了岸上我……我……呕……”
“行了行了难受就别说话了,运气。”白玉楼皱着眉头又加了一分气,同时嘴上还在碎碎念,“所以说你们藏锋的内功也就只能打打架,连个晕船都调息不了,还不如剑宗的好用,真不知道是怎么齐名到现在的……”
“有什么话……你现在想说就说吧……等过会上了岸……呕……”
“行了行了,运气。”白玉楼无奈,刀宗功法名唤《霸王骨》,以内煅为主,淬炼筋骨,养气之法在诸门之中只比枪楼的《将军令》强点,甚至可以说这两门功法的目的是淬筋锻骨,内息不过是经脉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产生的附属,这样的功法还能名列十六门,也只能叹一句服气。而这样的功法能练到八脉……那就不是普通的奇才了,就算是燕歌行也在《霸王骨》之外又练了别的功法才达到八脉境界。不过就算气脉难开,刀宗和枪楼的实际战斗力那就是九州闻名的强,刀术枪法精妙姑且不论,两宗弟子那一把子蛮力就不是别宗弟子能扛的,刀宗三脉足可正面硬扛四脉,枪楼更过分,一群四脉都未必能留下一个枪楼三脉,刀枪二宗尤擅搏杀,因此就连大周军方都尤其喜爱两宗弟子。
不过按说刀宗出来的身体都是强健如牛,怎么小怡……白玉楼叹了口气,将浩然气缓缓收回,他修有儒道释三教疗伤之术,调和何雨怡的晕船倒是手到擒来,不过晕船这玩意随治随晕,他能做的也就是缓解症状,让她略微舒服一些。
枫林渡,距离岳州还有不到两百里,也是距离岳州最近的渡口了,也可以说……就算何雨怡没事,他们也只能在这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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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怡你先坐会,小二?先来壶好茶。”
“得嘞!”
白玉楼和路行夜一左一右,把软成面条面色惨绿的何雨怡轻轻放在椅子上。白玉楼从腰中抠出一钱银子丢给了小二,和路行夜分坐在了何雨怡左右。
“我以后再也不坐船了……”何雨怡张嘴都觉得有些反酸,不过瞪向白玉楼的眼睛还是凶光毕露,“小楼你给我等着……”
“抱歉抱歉,谁知道你坐不了船……”白玉楼双手合十,“别生气了行不行回去我们有陆路?”
“再坐船我就杀了你……”
“不会啦不会啦。”白玉楼嘿嘿奸笑,转向了小二,“小夜想吃什么?马上还有三天要跑,趁现在开开荤呗。”
“我……”
“喂!小楼你都不问我!”
“你爱吃的也就那点东西,我还用问?”白玉楼嗤之以鼻,“小夜要吃什么?”
“我无所谓,圣司随意便是。”
“啧,无趣。”白玉楼撇了撇嘴,“小二?可有新鲜打上来的黄河鲤鱼?烹两条做一碟糖醋鱼来,再给我这葫芦打一壶好酒。”
“等好吧您呐。”小二接过白玉楼丢过的三钱银子,笑着走向了后厨。
“哎呀我一般是不吃甜口的,可惜,来了这再不尝尝这黄河鲤鱼就可以了。”白玉楼给三人面前各斟了一碗茶,“先吃顿好的,下一顿可就是等到了府城才有了。”
“就想着吃。”何雨怡哼了一声。
“出来玩当然就是吃啦,不然出来玩做什么。”
“不务正业。”何雨怡白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自己是出来干嘛的不?”
“开大会嘛,所谓的伏魔大会说起来正气凛然,其实就是十六家扯皮。上一次就是,十六派都只商量怎么瓜分魔教基业,不过这一次是琼侯亲自主持,想来该比上一次强啊。”白玉楼换了个姿势,抿了一口茶,“正好也带你们认识认识各门各派的大人物,看看我儒门之外的天下英雄都是些什么人。”
“哼,哪里算得上英雄。”一直没出声的路行夜忽然冷哼了一声。
何雨怡忽然一笑,凑近了路行夜,“诶诶诶行夜我听说,棋会棋首是你的亲生哥哥,但他从来不说是怎么把你收入门下的,听你刚才的话,你哥哥他……是不是抛弃了你啊?”
“小怡你这么问很失礼诶……”
“嗯?”
“没啥,你继续,我不说话了。”
路行夜忽然出了口气,带上了些许释然的神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客官您要的鲤鱼——”
路行夜和何雨怡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话音未落转眼之间就已经被一股浩力推出了桌席。一抹寒光自鱼腹之中流出,被上菜的活计握在手里,动作极快,分明是经验丰富的杀手,若不是白玉楼更快,那柄利刃恐怕已经刺进了她们二人的胸口。
“居然还真的有埋伏,运气要不要这么好啊。”白玉楼手上玉笛一抹一挑,便已将小二的匕首击飞,跟上一脚直接将其踹晕,“你们两个小心点,可能不是一般的杀手。”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方才还在堂里穿行的小二伙计们都已经摸出了兵刃,就连几个堂客也摆开了架势,小小的渡口驿馆,竟然埋了足有十三四个杀手,而且从刚才表露的身手来看,就算不是高手也是专门暗杀的人物。路行夜翻滚起身,手上已经多了碧血长风,将气空力尽的何雨怡抵在身后墙上,警惕地瞪视着前方的杀手。
“小师姑不要动。”路行夜持剑的右腕上缓缓腾起了黑白交缠的真气,沿着手腕一路上行,包裹住了碧血长风的剑体,左手用力按了按何雨怡,“现在您只要听指挥就好,动了反而是累赘。”
“小夜你这么说就不怕得罪你小师姑?”白玉楼单手持着紫玉笛,不过气度依旧潇洒,毕竟这些杀手对他而言威胁不大,“小心她回去罚你哦?”
“那也等回去再说。”路行夜显然不想和圣司多费口舌,“不如圣司你大发神威给我们开开眼?”
“死!”还未等白玉楼回应,不知何处一声令下,一屋子的杀手齐齐而动,一时间至少七柄兵刃挥向了缩在墙角的路行夜。
“太穹十三劫——”
“你们敢!”
后发先至,路行夜招式未发,白玉楼已经不知从何处切入了她这边的战圈,浩然气如江河奔流,玉笛横扫,只是简单的横扫,战阵骤破。
然后,一线寒光,自上而下,如雷落九天,乍破乌云漫卷,一道人影自白玉楼上空落下,手中持着一柄不过三寸的兵刃,正正掐在白玉楼旧息将尽新气未生的刹那,快捷绝伦,出手就是逼命!
“果然是你!”
白玉楼一声怒吼,奈何对方时机把握实在太好,只得将玉笛横在胸前,忍着经脉剧痛强运一成浩然气,堪堪抵住对方的一刺。
玉笛登时崩碎,三寸利器视白玉楼护身罡气如无物,没柄贯入,却连一丝血腥都没带出。刺杀者凌空出腿将白玉楼踹开,身形如絮如烟缓缓落地,接着再一发力,极慢陡转极快,剑指挥出,直插白玉楼心口。白玉楼强忍剧痛,刚刚那一击刺得极准,正中他胸下三寸,正是浩然气运行提气的所在,经脉走行之间,一成浩然气足足泄了三分有余。但他毕竟内功修为冠绝当代,便是七成,也非寻常高手能受,一掌,纵横篇,文张武驰!
白玉楼七成功力的一掌,已经远远超出了江湖上所谓高手的境界,放眼江湖上能接下来的又有多少?对方显然不在此列,这一道锋芒他也只能退后暂避,一鼓作气再而衰,一击不成又退一步,再想杀白玉楼已经是天方夜谭,当下再退几步,拉开距离站定。
从他现身出手到被白玉楼逼退,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交换不过两招,电光石火之间,甚至不过才眨了一下眼睛,二人便分开站定,堂子里的杀手们也停下了动作,缓缓退到了最后那人的身后。
一直到现在,路行夜和何雨怡才看清了来人。刺杀者一身青衫,长身玉立,腰上带着一柄短剑,长发披散,脸上覆着一个纹着银色花纹的面具。
“苍生出价最低是三万两,又会根据出手者和目标的身份有所变动,我想知道,请你出手,刺杀我这样的高手,是个什么价钱啊?”白玉楼运足一口气,缓缓从伤口抽出了一片草叶——只是内力灌注的草叶,便能贯穿白玉楼护体罡气,刺杀者的修为自然同属顶级之列。
“我出手翻一倍,刺杀对象是你再加四万,不过既然失败了,我们就只能收个出手钱一万,剩下的都得退还给人家。”面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托你的福,我的失败记录又添了一次。”
“要是让你成功了,那天下武林可就真的要乱了 ”白玉楼缓缓运起了寒灰再焰,“现在你也失败了,还不走,是想要我留你喝酒么?”
“本来还想再试试能不能与你正面搏一搏,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算了。”面具人耸耸肩,“走了。”
“不送。”
面具人挥挥手,十四个杀手渐次撤出了驿馆,他留在最后,深深瞥了白玉楼一眼,才跟着出了门。
“小楼!”
“圣司!”
“我没事……”白玉楼在二人的搀扶下苦笑着坐了下去,开始运气疗伤,“不用担心我……你们吃你们的吧这是小伤不用紧张。”
“都这样了你让我们怎么吃!”何雨怡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又担心起来,“那个人是谁啊?他不会回来吧?”
“放心吧……堂堂天下第一杀,去而复返这种砸招牌的事不会干的……”白玉楼笑了笑,“至于他是谁嘛,是‘苍生’的九天星,天下第一杀,无双。”
“无双?”
“无双也是假名,不用想了,除了那手刺杀的技术,他整个人就是假的。”
“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放心吧。”白玉楼苦笑一声,“至少撑到压制到天宁山还没问题,等到了地方自然能找到大夫。”
“那我们快走吧,我去找马。”还未等白玉楼两人说什么,何雨怡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冲出了驿馆,全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状况。
“小师姑还真的是全心扑在您身上啊,圣司。”路行夜看着何雨怡的背影,言语讥诮,“您可千万别辜负了她。”
“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问题了。”白玉楼抽抽鼻子,摸出了香斗,“如果她能不涉风波,安安静静地活下去,那该多好。”
“不过,难道圣司不觉得奇怪么?路线是您随性选的,就连正御他们也只以为咱们会全程陆路过来,对方却能提前雇了这位天下第一杀来截杀咱们,这其中若说没什么,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所以要么是我们被咬了尾巴,”白玉楼嗅了嗅熏香,眯起了双眼,“要么,是有某个极了解我的人布了这个杀局。”
“圣司以为会是哪种?”
“也有可能他们只是在这里,等到谁杀谁,毕竟是最近的渡口,在这上岸的可不止咱们一拨。”
“不管是哪种,看来这一次,又难平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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