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无星无月,唯一只白色的信鸽从森森的宫墙外扑翅而来。
江无邪缓缓伸手,将它轻揽入怀中,玉手熟练地取下栓在它小脚上的信笺,随即将它往空中一抛,信鸽猛地挣翅飞远。
她似是一愣,随之看着掌心捧着的信笺,神情漠然。
想她这些年,煞费苦心地调查当年江家被害之事,今日终于得了真相,可她一点也不欣喜,反而不安起来。
过了许久,她小吸了一口气,还是将信笺打开了,信笺上白纸黑字,简短而诛心:当年江氏被陷害一事主谋是秦策。
忽觉得脸上一凉,她微微愣住。
江无邪捧着信笺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一时竟觉得鼻子发酸,嘴唇发干,心像是被好多把锋锐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划着。
“这算是难过吗?”她颤声问,没人回答。她的眸子便更红了些,恍着神不知想到些什么。
江父曾贵为朝廷丞相,却被人陷害说与漠北蛮夷相勾结,圣上一气之下欲灭江家满门,后来幸得二皇子秦策以身涉险,抓了造谣之人逼其说了实话,这才还了江家清白,不过赦罪的圣旨终是慢了一步…
那一夜,对于江无邪来说永远是无法挣脱的梦魇。犹记得那夜凝固的夜空中雷声大作,一道刺目的光一闪而过,倾盆的大雨裹挟着万钧之势一泻而下,雨声如鼓。
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跃进了江府,手里执着的刀耀着渗人的光芒。
夜空中一片惨白,映着幽幽的血光,犹如修罗降世。
当江无邪等到秦策领了圣旨快马加鞭感到江府时,鲜血…早已淌了满地,整个江府都成了鲜红色的一片。
江无邪被人刺穿了小腹,冷汗涔涔地蜷缩在一个角落,她用手紧紧捂住伤口,血便顺着指缝止不住地流出,她撕心裂肺地嘶喊着求饶着,可刀光剑影间冷锋无情,几名黑衣人根本听不见她愈来愈弱宛如蚊呐的声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杀得满目猩红的黑衣人屠杀了一院的老弱妇孺,连襁褓里的婴孩、芳龄的女子、卧床的老人一个都不肯放过,刀锋划过戴着长命锁的脖颈,冰冷的刀锋侵入温软的身子,刀尖搅动血肉,巴不得将生生将他们的心脏剜出。
啼哭声,咒骂声,尖叫声,嘶吼声,求饶声…
鬼哭狼嚎,凄厉悲凉。
谁能料到这一切竟是秦策的阴谋!
江无邪犹记得江父临终前紧紧抓住她的手,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逼她发下毒誓,要江无邪此生一心一意地辅佐秦策登上皇位,无论身份是妻子、臣子,或是奴仆,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当年的秦策,生得清风明月,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俊俏男儿,江父过世那日,秦策拉着她的手求她嫁与自己,他说:“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秦策一袭红衣前来提亲那日,他春光满面为她放了满城的烟花,昭告了天下,万民同贺。世人皆赞她俩是天作之合,而那日的长安城是她此生见过最热闹的了。
可烟花易冷,人心不古,这日子久了总是能见人心的。
在她封后那夜,秦策将断魂散掺在了她饮的那杯合欢酒中,柔情似水劝她饮下。红影绰绰,他还贴在她的耳边耳鬓厮磨,说从今之后她便是他的皇后,便是他的妻…
“得此女者得天下!”某个清冽带着些戏谑的声音闪过她的脑海,她瞳孔猛地一缩,这才突然记起当年她随同秦策率兵南征时,她不经意听见秦策同他心腹大将曾说起,得此女者得天下。
“这才是你娶我的缘由?”
她一双柔情的桃花眸中早已泪水泛滥成灾,江无邪却依旧死守着一副孤傲的神情,仿佛这样,人世间的残忍便伤害不了她,现实的种种就会化做南柯一梦。
梦醒了,梦里的痛苦便会消失了。
忽而,听得有侍卫大喊道:“抓刺客!刺客向朱雀阁那边跑去了,快追!”
她稍回了神,心下便是一嘲,涩涩一笑若霁月清风般动人:“看来你不惜杀兄弑父,如今连我也要暗算了,为了这个皇位果真值得?”
登时,满喉的血腥涌上口腔,一口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血是黑的…
她忙将玉指搭上自己的手腕,眸光仿佛在瞬间失色——断魂散的毒已经侵入了心脉。
她痛苦地趴在栏杆上,心脏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揉捏作了一团,少顷,又似有千万只黑蚁正疯狂撕扯着她的筋脉。
密密麻麻的细汗从她的毛孔里丝丝渗透出来,凝结成豆大的汗珠,滚落。
她额上隐隐冒出了青筋,而指尖早已泛白的手指还死死抓着栏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使出最后一丝余力愤怒地嘶喊:“秦策,为什么!”热泪滚滚,消散在寒风中。
“我算计天下皆是为你,可你却为了天下要我的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如其来的一道极其强劲的掌风从黑暗中无情地射出,重重地将她打飞出去,飞落刹那,她瞧见那个熟悉背影淹没在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是秦策。
耳畔呼呼的风声,似悲鸣,似讥讽,似叹息…
及腰的三千青丝和翻飞的衣袂在不胜寒的风中肆意起舞,青丝纠缠,衣袂飘飘,清冷的月光镀在她的身上,每一缕发丝都散发着动人的光晕。
凄冷的宫阙之下,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蓦然绽放开了。
她凌乱不堪的头发沾着尘土和着污血,簪在发髻上的华美的金钗也不知落在了何处,痛,一寸一寸蔓延开来。
耳畔的嗡鸣夹杂着一众宫女的尖叫声以及呼救声,随着刀光剑影一闪而过,一众宫女的尸体悄然倒地。
黑暗深处几个黑衣人现了身,将横地的宫女尸体拖走,留下悄无声息的一片死寂。
挣扎至此,她已是触及绝望的边缘,这次怕是躲不过了。
浑浑噩噩之中,脑海中竟又浮现出如今高高在上的男人,昔日还是少年时,鲜衣怒马手持圣旨赶来救她。
污血沿着她的嘴角流下,她僵硬的牵了牵嘴角,喉咙里还堵着一口污血,缓缓将眼阖上,心灰意冷只得无声道:“原来你们…都要我不得好死…”
她费尽心机辅佐秦策登上帝位,无数人的尸身铺成的血路,她总是在他身前厮杀,血染白裳…
一浮说不完道不明的悲戚漾在她的心头,她才明白,原来棋子就只是棋子,不管付出再多终是逃不了兔尽狗烹的下场。
她惨白的唇角牵了牵,冰冷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硬,她安静地睡在了地上,再也无法挣扎着逃脱。
“大胆刺客,竟敢刺杀皇后娘娘,本将军定要你碎尸万段!”
震耳欲聋的声音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那威武大将军林萧怒吼着向她冲来,手中挥舞着一把长剑,削铁如泥的剑锋明晃晃的散发着森森寒气。
话音刚落,长剑带着阵阵寒意没入了她的小腹,剑锋狠狠地搅动着血肉,抽离,再次没入!
直至眼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鲜红,终看不清五官面容,他终停手,仰起长着粗黑胡须的下巴,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来人呐!将这刺客的尸体仍进铜炉之中烧了!目无王法,竟敢来皇宫行刺——承陛下天威,本将军方能诛此刺客!”
…
“若有来生,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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