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
青暮轩中
凡是微风拂过之处,粉嫩的花朵随风翩跹,不经意的也洒落了一地锦绣。
是几个绿襦白裙的小丫鬟,个个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盖着红布的白底青花儿的瓷盘,穿花扶柳绕过回廊,移至江小娘子的闺房处。
“你们将这些搁在这儿就行。”青柚一边说着,手指悬空点了点铺着锦缎的紫檀木桌子。
丫鬟们都微微颔首,将瓷盘轻轻搁下,悄悄的退出去。
青柚来到竹帘前,踮起脚尖将帘子高高卷起来,一时间,暖和的日光透过蓊郁的花枝,漫进闺房。
“小姐?”她欢喜地来到榻前,弯下腰,凑到双颊泛着潮红的小娘子耳畔,轻声道,“小姐,你吩咐青柚去寻的东西,青柚给你寻来了,你快起来瞧瞧。”
见小娘子双眼紧闭,双颊比涂了胭脂还要发红,青柚以为她是睡沉了,轻声细语又唤了几声。
还是没有回应,她伸出手在江无邪光洁的额头上探了探,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怎么又这么烫啊?”
“这该如何是好?”她急得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丘,“对了对了,去请大夫!”她一心想着给江无邪治病,提起裙摆就往外边跑。
“不…不必了。”身后传来江无邪宛若游丝的声音,“先让我看看你寻来的东西。”
纤细的玉手扶上冰洁的额头,江无邪试着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正准备下榻,青柚便替她将粉色的绣花鞋规规矩矩地摆放好了。
江无邪心里酸酸的,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侧过脸去假装揉了揉眉心定心神,却是偷偷将眼泪抹了去。
不知不觉中,她回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月的日子了,身边终于有了真正关心她的人,有些 时候,她甚至觉得前世的种种不过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如今才是梦醒了。
她刚站起身来,青柚便伸手想要扶她,江无邪不经意地躲过青柚伸来的手,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必了。”
耳畔传来青柚哭哭戚戚的声音。
江无邪皱眉,问:“你怎么了,傻丫头?”
“小姐,自从你上次昏迷了小半月,你就时常身子不适,还老是头疼,你说会不会…哎哟!”青柚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无邪一个糖炒栗子敲在了脑门,疼得青柚捂住了额头。
江无邪故意翻了一个俏皮的白眼, 说道:“傻丫头,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呐,别瞎担心。”她心里其实不知道已经暖成什么样了,上世的苦难太多,人情太薄,让她身处乱世之中心里寒冷无比。
可如今,失去的都回来了,终于有值得她珍惜的东西了。
江无邪气色并不好的脸上挤出一个暖暖的笑来:“别担心。”自重生以来,她只要梦见那个人,她便会头痛欲裂,她虽不知为何会如此,却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难不成他秦策成了我的梦魇?
想至此,她自嘲地掀了掀嘴角:还真是滑稽。
可青柚并没被如此简单几句搪塞过去,她努了努嘴,辩道:“小姐,自从上次醒来,你整个人就变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般活泼了,也…也不再那么爱与人言语。
反而…反而是一心捣鼓这些瓷啊玉啊,奴婢真是不明白了,江家家大业大,还用的着小姐一个女子去做生意贴补家用不成?”
江无邪并未去听,她自顾自地将青瓷盘上的红布掀开,看见盘内清晰的青白色纹路,不由得心上一喜,这花纹样式和上次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甚好!
她鼻尖凑近了再闻,眉头一皱,将青瓷盘搁回远原处,她眼里难掩的失望,摇了摇头叹道:“不行,还是不对。”若是这烧出的瓷器总有股铁腥味使用时必会带来许多不便,是必定卖不出好价钱的。
她正愁得发慌,没好气地从雕花镶玉的衣柜里随意找了一件红得滴血的衣裳,看都没正经看一眼,就给换上了,她整理着衣角,冲青柚吩咐道:“傻丫头将这些东西全都收拾起来,然后随我一起去群玉坊。”
“要是丞相知道长安第一玉器坊竟然是你一手创建的,不知道会给气成什么样子。”青柚嘀咕着,看见江无邪一袭红衣,吓得双手一哆嗦,差点将手里的瓷盘给摔了个稀碎:
“小姐,你又犯家规了,女儿家家怎能穿成这样?”这未出阁的女儿就得穿得素雅些呀。
西域进贡的琉璃镜里映照出一张极美的面容,青黛眉若远山长,不知是那眉眼入了画,还是画中青墨恰好溅落眉间,唇瓣不染而朱,双颊未曾粉饰一二,便觉的已是面若花色。
端详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江无邪冷冷地轻掀嘴角,掩饰着心里隐隐的痛:当年上至王侯将相下达布衣百姓,哪一个不是对她嗤之以鼻,恨不得将她剥心灼肉?世人皆骂她红颜祸水、祸国妖妇,她也终究没落个好下场…
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她似是一声轻叹息,继而熟练地将三千青丝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一支平平无奇的白玉簪子插在发髻之上,竟会添的几分仙气。
一身男子打扮的江无邪带着青柚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着,往来的姑娘看见江无邪这么个帅气公子哥儿都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抛个媚眼,塞几个香囊。
江无邪倒是来者不拒,这一路下来,怀里塞满了香囊,别人送她香囊时,她总是弯了弯眸子,向姑娘们道谢。
可终究是笑意未达眼底,笑得好没诚意。
“小姐,你怎么了?”青柚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心便给悬了起来,担心她身体可是有哪里不适。
江无邪瞧出了她心中所想,玉手轻摆,美目流转在这热闹祥和的街市,虽是眉目带笑,反而却让人瞧见了心疼。算算日子,这长安城还能再太平八年。
八年之后,皇子夺权,外族侵犯,天灾人祸…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争权夺位的是皇室贵族,遭殃受罪的却是百姓。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年这长安城是怎样个兵荒马乱,是怎样个支离破碎…
从此,长安再无常安…直到,他登上皇位,她被他所杀,这天下大概是安宁了。
她莫名涌上心头的失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不是悲天悯人的人,可…
不知何时,她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她说道:“傻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哪日父亲被圣上贬谪了,我们该当如何?”
“小姐…你想多了,怎么会呢。”怎么不会呢?
江无邪鼻尖总觉得有些酸楚。当初便是父亲被人冤枉是北漠的细作,潜伏在朝堂之上存有弑君之心,圣上大怒,才欲将江氏满门抄斩。
也才有了后来秦策火中送炭,亲自查明真相,奋不顾身前来救她。
而这,或许便是父亲临终前逼自己嫁给秦策的缘由。
只是不知道,秦策的出现到底是幸还是劫。
江无邪垂眸,隔了半晌,她才小呼一口气,似笑非笑地叹道: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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