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生对人脸比较迟钝的缘故,我很难在短时间内认识班上那么多同学,而且这个班的气氛阴沉得很,下课都没人走动,这就让我更加难以认识他们了,但是总有人是比较特别的,相较其他人来说,无论是相貌上还是气质上,一群人里总有那么几个很突出。
班上在我眼里比较突出的人有三个,首先便是在食堂里知道名字的钱玄同,这个人很难在视野里将其忽略,况且是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班上,他朝气四溢的气质就更加显得突出,而且他是班长,经常在任课老师不在的时候坐上讲台维持纪律,甚至于班主任对他的态度都和其他人不一样,曾文东将他唤出教室的方式是微笑着对他招手,这模样令我不由得想到慈祥这个词,虽然把这个词放到曾文东的身上明显是很荒诞的。
其次就是坐在左边靠窗位置的一个女生,注意到她没有别的原因,她太漂亮了,在当下非主流盛行的校园里,女生的发型无一例外都是遮住半张脸的刘海,而她却自信地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及肩黑发发披至身后,五官精致,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令人惊叹地大,而且我认为她戴了美瞳,不然瞳孔是不会大得那么夸张的。本来我对她非常有兴趣,因为在下课的时候我偶然在走廊遇到她,她迎面就给了我一个甜美的微笑,并用细腻轻柔的语调对我说:
“是迟海同学吗?你是叫做迟海没错吧?”
“对,我就是,有什么事吗?”我受宠若惊,美女主动找我说话,太兴奋了。
“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好好地和你交流一下呢,现在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她热情地握住我的手,接触到那柔软而凉爽的皮肤让我心头一颤,“我叫林蕊,林海的林,花蕊的蕊,记住了吗?”
“好名字,我记住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你说了你喜欢雕刻对吧?我对雕刻也很感兴趣,以后要多多交流哦。”
“没问题。”
“那我先回教室了哦,拜拜~”
她走后我还处于目眩神迷的状态,想入非非,脑子里各种妄想顿时就不可抑制地沸腾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在其他女生那里体验到过这种感觉呢,简直就跟初恋来临一样,不过呢,还没等这想入非非化作真正的一把火,我回头就发现,她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如此热情,而是所有人她都这样,只要对方是男生,她都会露出这种微笑,都会和对方靠得很近说话,令我想入非非的肢体接触也是人人如此,这样一来,认识到她的热情不是奢侈品而是日用品,我立刻就兴致全无了,仿佛刚才发生的荷尔蒙萌动只是打了个喷嚏似得。
最后让我印象深刻的人,当然就是文思远了,她在外貌上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胸?),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戴着很厚的黑框眼镜,头发也完全按照中学生守则上的要求梳成马尾,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明白她是一个无论身心都是属于社会主义的完美接班人,从外表上看的话,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无趣的人,单单是看着她脑子里都会自动播放少先队队歌,如果不是因为作业事件和她熟络起来,我相信自己是会对她敬而远之的。
她吸引我的是她的真诚,这种真诚如果不和她相处一段时间的话,是很难体会到的,她的表情不多,整张脸动得最多的地方是她的眉毛,时常皱眉,看起来是一个很冷酷的人,可就是这样情不外露的人,一举一动却让我感到久违的真诚,我说不出来,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温暖的感觉,相比面对林蕊时的那种荷尔蒙的悸动,文思远的真诚更加让我回味无穷。
今年的九月比起往年来要清冷得多,我依稀记得前面几年的秋老虎,盛夏过后太阳依旧不愿意收敛自己的威力,在开学后气温直逼四十度,甚至放了高温假,而今年,暑假刚过,还没感受到夏秋的过渡,天气就骤然转凉了。
我穿着单薄的衬衣和刚拿到手的校服,走在外面居然觉得有点冷,秋风不算猛烈但也不及温柔地吹进我敞开的衣领,身体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拉紧拉链,我把双手**衣兜里,稍微加快了脚步。
今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格外早,因为在办公室做作业的缘故,待我离开学校,也是五点过后了。
刚刚走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过身,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是文思远。
“你怎么才离校?”她推着自行车,走过来。
“做作业啊,曾文东让我完成作业才能回家。”我无奈地耸肩,“你呢,四点放学,你怎么还在校外呢。”
“共青团开会,刚刚结束,出来就看到你。”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于是我和她沿着路边的行道树下慢慢地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你家在哪里,离学校远吗?”她问。
“额,挺远的,在神龙山附近的紫金苑。”
“紫金苑啊?”她惊讶地拉长了声调,“那可真是太远了,坐公交车都要二十来分钟吧。”
“嗨,别提了,我这两天都是走路回家的,在学校里把作业弄完都已经八点了,末班公交车都赶不上,真是够惨的。”
“你告诉曾文东你家远啊,等你走到家都快九点了吧,多危险。”
“算了算了,我不想和他说一句话,走路就当是锻炼身体吧,而且我有走近路的,半个小时也就到家了。”
“近路?什么近路?神龙山到民安街不就一条路吗。”
“嗨,你不会是外地人吧。”
“当然不是,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那凌云桥你知道吧。”我张开双手,示意桥的形状。
她恍然大悟地点头,“哦,我明白了,凌云桥,对,凌云桥,确实可以把这段路程缩减三分之一,但是,凌云桥不是还没投入使用吗?工期完成是在明年。”
“桥早就修好了,只是没通车而已,人还是可以过的。”
不知为何,话题到这里之后,文思远变得沉默起来,她的视线在地上,自顾自地推着自行车,看着车轮碾过落下的枯枝败叶,发出卡茨卡茨的响声。
她不说话,我也没话说,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风吹得越来越大,地上的落叶开始抖动,然后低空盘旋,我看着前方街道稀疏的人群,蓦然觉得,现在的我,是不是该悄然地转向,就此与她分别。
“你经常路过凌云桥吗。”最终,是她打破了沉默,将我已经偏离直线的脚步拉回来。
“恩,平时也喜欢去桥上,那里视野格外开阔,可以看到很漂亮的落日,挺不错的。”
“我有个朋友也喜欢去那里,”她取下了眼镜,将其放进口袋里,“她告诉我,她最喜欢坐在桥边吹风,看落日。”
“是吗?没想到还会有其他人会有这种雅致。”我笑道。
“可是她一次落日也没有看到过,她说,每一次满怀期待地守在桥上时,在日落时分总会乌云密布,而后,只能失落地回家。”
“这运气可真是...太差了吧。”
“是啊,她的运气一直很差,一直很差。”
倏然间风变得凌冽,那些低空盘旋的树叶得到指令般的开始狂舞,卷起一地尘埃,我下意识眯起眼睛,风将外衣吹得嗤嗤作响,而文思远却没有动作,她的视线透过那狂舞的树叶直达我不可目及的远方。
“她以后一定会看到落日的,太阳总不会一直躲着她。”
文思远闭上眼睛,停下脚步,她细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我也停下,站在她的面前。
“看不到了,她再也看不到了,”她慢慢地说,“不是太阳躲着她,而是她永远地躲着太阳。”
“什...什么意思。”我感到喉头一阵哽咽。
“她死了。”文思远快速地说出这三个,然后迈开步子推车走起来。
我赶紧跟上她。
“对不起。”我说。
“为什么道歉。”
“我没想到她已经...该死,这话题不该谈到这上面来的,怪我,怪我。”我无语伦次地说。
“这可不能怪你,是我没注意,不留神就谈到她,我总是不留神地想到她,是我的问题。”
“我能理解,”我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某一个人,“这么说来她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吧...”
“最重要...说不上,我没有很亲密的朋友,她也不算,只能说,对她来说,我是重要的朋友,她在班上可以说话的人,只有我。”
“班上?莫非她是...这个班上的同学?”我惊讶地问。
文思远点头,“恩,她生前就在这个班上,而她的座位,就是你现在的位置。”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迟海,我不能否认,我对你太过于在意了。”她说。
“我...”
“本来我已经不再开始把思想放在她的身上,但是你来这个班上以后,我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到她,这太奇怪了,你明明和她完全地不沾边。”
她用手撑住额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对不起,我突然这话恐怕会让你误会,请你不要多想。”
“我理解你的。”我肯定地说。
“谢谢。”
“那个,文思远同学。”
“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文思远,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名字么...”她略作沉吟,然后,看着我,说道:
“她叫——颜无玥。”
那三个字在我耳边响起之后,我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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