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思远,你怎么这时候才来,现在是人最多的时候呢。”
这个人我有印象,是一个班的,名字不清楚,他长得蛮高的,起码接近一米八了,五官端正,带着一张暖洋洋的笑脸,阳光帅气,应该很受女生的欢迎
文思远露出我没见过的愉快笑容,回答道:
“没办法呀,有一点别的事稍微耽误了。”
“要不我帮帮你,前面有我认识的人,我让他打饭的时候将你的份一起打了,这样子快很多的。”
“不用不用,也就多等一会儿罢了,没什么大碍,不必要这样子麻烦别人。”她笑着摇头。
“虽然知道你定会拒绝,但是我真的想帮你呢,”他轻轻抬了下眉毛,这个动作很有魅力,“不止这件事,包括其他的。”
“没必要的,我自己都能解决,你不用操心。”
“也对,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到你...”他突然把视线移到我的身上,在视线落定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那眼神中稍纵即逝的,很不友好的光,那是一种混杂了厌恶、嫉妒、仇恨和凶狠的目光,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个明白,他就对我露出了和煦的微笑,这笑容如同冬日午后的暖阳,没有一点点烧灼的炽烈,只有无限的温柔和包容,这笑容仿佛在对面对的人说:拥抱我吧!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你的人。
“这不是新同学吗?我居然一眼没有认出来,真是尴尬啊,太失礼了,”他不好意思地扰了下后脑勺。
“我才刚来不过一天嘛,这很正常。”我笑着回答。
“你叫迟海对吧,我呢,叫钱玄同,是我们的,也就是你的班长哦。”
“原来是班长大人啊,幸会幸会!”我几乎把父亲面对那些老总的姿态搬了出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我哟,一定义不容辞。”
和他说话让我感觉像是商场上,或是官场上的那一套,有点反胃,但是他人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热情又阳光,让我觉得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我对他的印象起码八分。
“那我就先走了哟,你们待会儿慢慢吃啊,时间还早着呢。”寒暄完,他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咋一看,还真是翩翩君子啊。”
“哼,君子?”文思远却给我一个很不屑地冷笑。
“你这语气...是不是太...那个了。”我干笑着说。
“迟海,我劝你离这个人远一点,”她冷冷的说,“你玩不过他的,你实在,太白了。”
“嘛...我确实挺白的,有点缺乏锻炼呐。”我颇自恋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真不明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她丢下这句话就不再和我啰嗦了。
成功把美味的肉片吃进嘴里已经是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肚子已经饿得麻木,在可口的饭菜进入食道的一瞬间,几乎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我狼吞虎咽地将餐盘里的饭菜塞进嘴里,几乎是猪八戒吃人生果的架势,不到五分钟,两荤一素外加米饭就全部进了我的肚子,我细心地把盘子上沾着的几粒米饭用筷子挑在一块儿,然后拿起盘子对准嘴巴往下一倒,待餐盘光洁溜溜,没有一点油水,我才满意地砸吧砸吧嘴。
“吃太快,不利于消化。”文思远坐在我的对面,慢慢地说,她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有怎么动过,她的吃相比起我要文明多了,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和我的吃相形成了完美的对比。
“太饿了,受不了,饿得难受。”
“你一直都是这样害怕饥饿的吗。”
“逃避饥饿是人之常情,饿的时候就会难受,不会有人渴望饥饿的,而且这也不算是害怕,人只会害怕未知的东西,对于饥饿时的感受,我很清楚。”
“你清楚饥饿的感受?”文思远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就我所知的来说,我们这一代少有真正饿过肚子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上一辈就已经为其准备了丰厚的物质条件,衣食无忧,而且因为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的缘故,从呱呱落地开始就受到全家人无微不至的温暖,我认为饥饿是不存在于我们这一代人的,你真的感受过‘饥饿’吗?”
什么是饥饿?是肚子饿了没有吃的,还是渴了没有喝的,亦或是眼前的食物不合口味难以下咽自己与自己作对?
这些都是,也不全是。
我认为我体验过真正的饥饿。
从舅舅家里出走之后我唯一想到的容身之所只有爷爷的家,这个两年没有住过人(不包括狐狸)的房子还通着水和电,我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那时我从来没有想过房子会停电停水,仿佛水电就是自然现象一般,从来没有独自生活过的我在最初的几周里挥霍着自己存下的零用钱,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包含了历年来存下的压岁钱,我没有想过钱会有用光的时候,没有思考过那个时候自己该如何生活,直到那一天到来,已经拿不出足够的钱买昂贵的外卖,我都没有一点慌张,那个时候我开始睡,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睡觉,没日没夜地睡,但是睡眠的自己仍然活着,活着就会肚饿,直到已经饿到睡不着,我才走出门外买东西吃,我觉得那些小餐馆里的东西简直是狗屎,难以下咽,没动两筷子就付账走人,回家继续挨饿,饥饿的程度逐渐加深,最后到了产生幻觉的余地,只要走出房间,就觉得父母已经坐在了饭桌上,等待着我就席。
此时我认识到:已经没有人再关心我,没有人,就算饿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为之心痛一秒,这是比饥饿更加令人绝望的,或者说,这才是饥饿本身(精神的饥渴)。我的心智并没有那么强大,甚至可以说是羸弱,但是仅存的一点自尊阻止我爬到舅舅家的门口。
“你说得没错,我们这一代人,是最没有资格谈论饥饿的。”我笑着回答。
“我很惊讶你没有反感我的言论。”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没有反感的理由吧。”
“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反感,”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脸,“我说话比较直接,察言观色不是我的强项,所以经常让某些人恨得咬牙切齿,就比如说刚才的话,如果和其他人交谈起来,那么最终结果就是对方躲得远远地,或是恼羞成怒的打断我。”
“不会吧...讲道理啊。”
“你是一个讲道理的,但是其他人没有几个愿意静下心来讲道理,我发现身边的大多数人都害怕真相,他们安于并享受地生活在父辈制造的温床中,哪怕溺死其中都不愿抬起头看看外面的真相是什么样的,如果我戳穿这层纸,就比如告诉他们:你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那么他们就会恼羞成怒,他们会讨厌我,恨我,把我当成最肮脏的东西来远离,就算我是为了他们好,希望他们醒过来。”
“你这样做确实是对的,但招人敌视也难以避免。”我有些心虚地转移了目光,因为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家中发生这种变故令我直面生活,恐怕现在的自己就是她嘴里说的那种人,将要溺死在温床中的酒囊饭袋。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可不再是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我并没有听懂这里的苏格拉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恩,苏格拉底,”她点头,“苏格拉底认为自己洞悉了真正的智慧,而且怀疑其他人口中的智慧是否真实,于是他就走遍希腊,与他所遇到的任何人辩论,他遇到法官,辩论后发现法官并不具有真正的智慧,他遇到诗人,发现诗人也不具备真正的智慧,结果呢,他没有遇到一个有智慧的人,虽然他证实了其他人是愚蠢的,可是,他的行为却让整个希腊的人都痛恨他,最后,雅典人判他死刑,把他毒死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感叹。
“我以前就像苏格拉底一样,看到朋友和身边的人做出愚蠢的行为和拥有荒诞的观念,我就想指出来,然后纠正他,但是这个行为是招人痛恨的,没有任何人会开心地接受他人指出自己的错误,久而久之我就对此视而不见了,因为我也不是个完美的人,苏格拉底是圣人,他有资格做这种事,而我没有,我能做的只有闭嘴。”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然后侥幸地问:“那你在我身上看出了什么错误呢?告诉我好吗,我绝对不反感你。”
“我的看法又不是一定准确的,我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初中生,你想要知道这方面的问题的话,劝你去问那些阅历丰富的人。”文思远摆手说道。
“他人总能看到自己所不能发现的问题,没关系的啦,你说就是,我虚心求教。”
“你真想知道?”
“嗯嗯嗯。”我点头。
“好,那我就说,”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微微皱眉,做出很严肃专业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吃相太难看了。”
“啊?”
我以为会听到更加深入更加专业的问题,结果就是这样而已吗?“真的很难看吗?”我一脸尴尬地说。
“哈,”她莞尔一笑,“说着玩的,走吧,回教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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