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除夕大采购是这一年里唯一一次让我尽兴的购物，省吃俭用了快一年，就为了这一次能够买得痛快，鸡鸭鱼零食饮料凡是能买的全都不能落下。这一次采购无疑是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严肃对待的，节日的菜市场如同战场，要想在涌入的人海中抢夺到最新鲜的食材，不但需要经验，还要求体力的旺盛，为了应对这一次考验，当天我起了一大早，不到六点，天还没亮就强迫自己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除夕的一整个儿白天都需要奔波在菜市场和商场之间，为了让自己能够精神饱满地应战，早饭我连吃了三个煮鸡蛋，喝下一大杯鲜牛奶，咽下半包全麦吐司，吃得肚子鼓鼓胀胀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撑实了的胃在肚子中央摇摇欲坠，不吃这么多是不行的，我告诉自己。

吃饱喝足之后我拿起自己用来装菜的编织布袋子，准备出门了，而这时候过道的灯打开了，迟云穿着蓝色的睡裙，光着两条纤细的小腿，披头散发地走了过来，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这么早你去哪儿？”

“买年货。”简单回答一句，我忙着穿鞋，动作必须快，这是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庭主妇之间的对决，他们说不定已经守在市场门口了。

“你没有给我做早饭吗。”她睡眼朦胧地说。

“待会儿自己去楼下的店里解决，今天来不及了。”穿好鞋，我将门拉过来准备关上。

“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她也转身往卧室走。

“啊？你也要去？算了吧算了吧，你睡觉去，来不及了，我得快点赶过去，今天农贸市场里全是人去晚了好东西被抢得渣都不剩。”

“你给我等着。”

“你还是讲道理吧！”

“等，着。”

“那你快点。”

她不慌不忙地穿衣、洗漱、梳头、涂保湿霜、抹护手霜。末了，就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照，一会儿把头发甩到左边，一会儿又甩到右边，这个左右问题足足困扰了她十分钟，然后走到我面前，一只手搭在颌下，问道：“如何？”

我一直在门口焦急地等待，手里的编织袋子被我折起、放开、折起、放开，她如此一问，我手里的袋子被揉成莫名其妙的形状，如同捧着一只挣扎的公鸡，我一头雾水，“什么？”

“好看么？”

无疑是好看的，不需要化妆就洁白细腻的面容瓷人儿般精致，加上一头丝缎般柔亮的刚过肩长发，薄薄的刘海自然地搭在额上，单单只看脖子以上的部分就足以令人心动了。而她今天穿上了一套以前从未见她穿过的学院风吊带浅黑色长裙，内衬白色的圆领薄毛衣，搭配上灰色保暖长袜，整个人看起来娴静知性，散发出带有距离感的理性美，初见她的人或许不会产生强烈的热爱，但定会发自内心地认可其瓷器般的冷色调之美，想到这里就脑子里就不得不浮现出林蕊洋娃娃般的娇媚，她们两人居然如此相对。

“还可以吧。”这样看着她，我居然有点脸红，视线移到鞋架上，随口回答。

“可以就行。”她对我的敷衍评价很平静。

等她在楼下的餐馆吃过早饭，已经是七点半了，我意识到年货大作战我已经输在了起点，恐怕最好的食材已经被人抢售一空，但我还是低估了身经百战的主妇们的威力，到达农贸市场的时候，我从大门口望进去，市场里除了人什么都看不见，各种叫卖声震天响，一对对炒价还价的组合在毫无秩序的情况下演奏同一个主题的合唱，我长长地叹气，如果早来一个钟头，绝对可以轻松完成任务的，现在已经太晚了。

“里面太挤了，你就在这儿等我。”我挽起袖子准备开干。

“不碍事，我还是陪你一起，可以帮你提东西。”

“你裙子太长了，不方便的。乖乖在这儿等我。”

她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发现我说的话有道理，于是点头道：“那你快点儿啊。”

我挤进市场内部，此时正是购置年货最热闹的时候，摊位上的老板各个都面红耳赤的，他们必须提高音量才能和客人交谈，而且一个摊位往往是七八个人围着讨价还价，老板就需要一心多用，这是一场精神与体力的考验，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就是今天，同时也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这一场平民老百姓的交易盛宴的准备工作在一周前就开始了，所有人都明白，只有在节日的今天完成这个交易，才是具有春节气息的年货。

我立刻前往生鲜区，点杀了鸡鸭鱼三种必不可少的家常肉类，因为人太多，宰杀的程序就需要排队，我领了号，就趁着排等待的时间去肉铺买了上好的排骨，排骨的价钱比平时要贵也卖得更快，肉铺上的肉卖完一批立刻就摆上下一批，回到宰杀点一看，前面还排着四五个人，于是我又立刻转战水产区，平时我和云都不怎么喜欢吃海味，但我还是买了一口袋虾子，直接清蒸出来蘸酱油的话，味道很鲜。

肉类采购完毕我提着口袋辗转挪动到了蔬果区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就此，我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口袋，连脖子上都套着食材袋子，我用尽浑身解数从市场里挤了出来，云居然没有认出来我，因为袋子将我整个人都挂满了，活像田地里用塑料口袋做的稻草人。

我将口袋分一些给迟云，然后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必须赶紧将这些东西带回家里，然后再去超市买零食。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都买了这么多菜，零食就算了吧。”她见我累得不行，如此说道。

“那可要不得，”我将东西全部放好后喝了点水，“过年嘛，就要完完整整地过，去年我们是如何过的年，那么今年我们就要这么过。”

“可是...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买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太浪费？”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绝不浪费，保证从除夕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你每天都能吃到不重样的菜！”我笑着说。

“真的？”

“瞧着吧！”

“海，你真好！”她顿时绽放出幸福的笑容，这笑容感染力非凡，迟云对这种感情的流露一向很吝啬，而一旦放开，就美得不可方物。

“这家里就你了，不对你好对谁好呢？”我摸了摸她的头。

“哦哦哦，那我可要一直赖在你身边不走了哟？”她从我手心移开脑袋。

“说什么蠢话呢，莫非你不想嫁人啊！要当老剩女，啃老族啊！不，准确地说是啃兄族！”我的手掌竖起来轻轻在她头上劈下去。

“对啊，我不想嫁人，怎么，不可以吗？难道你还不要我吗？”她抬起下巴说道。

“你不嫁人我还得成家呢，你会甘心在嫂子的白眼下过日子？”

“她敢给我白眼我就敢挖了她的眼睛。”迟云定定地看着我，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这让我的脊背莫名的一凉。

“喂...你说得也这太可怕了吧...”

她的嘴角若无其事地咧开，嘻嘻一笑，“开玩笑的。”

去超市买零食就轻松多了，超市里有推车可用，而且人不像农贸市场里那样多得夸张，我和迟云悠闲地浏览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遇到喜欢的就往推车里一扔了事。她对巧克力的喜爱超乎我的想象，而且专挑贵的拿，一盒费列罗的巧克力卖八十多块，她看也不看就往推车里扔了两盒，我的心顿时一阵肉痛，但想到这是过年，也该让她饱饱口福了，于是强忍着没有说教。

“买了费列罗的巧克力就不要买好时的啊，买一种就够了嘛。”我脱口而出，因为她又前往好时的专柜拿了一包七十多块的白巧克力，我的忍耐一下到了极限。

“费列罗是黑巧克力，这是白巧克力，不一样嘛，黑白必须凑齐嘛。”她咬着下唇说道。

专柜的营业员顺水推舟说道：“对啊对啊，这位小哥，你女朋友说得很有道理嘛，过年嘛，就要团团圆圆，整整齐齐，巧克力也要黑白齐全嘛。”

如此拙劣的推销口语，迟云居然听得不断点头，她双手抱着我胳膊，一脸渴求地看着我，我一时间忘记了向营业员辩解她不是我女朋友这回事，无奈地说：“买了这个就不准买巧克力了！”

“好吧...”她点点头，“但是，我还需要买最后一种巧克力才能凑齐我想要的东西呢...”

“嗳，你还想要什么巧克力嘛！”她是想将巧克力当饭吃吗？

迟云快步冲向架子，拿下一块德芙的牛奶巧克力，递给我说道：“就是这一块...”

“行，就这一块了哦！”六块钱，可以接受。

“嗯嗯！就这一块了！”

采购了其他零食，像瓜子、坚果之类的干货也买了一些，如果家里还有爸妈的话，也吃不完这么多的糖果小吃，但多买一些也无所谓，云喜欢吃的话就好，只要在保质期内，吃到明年也无所谓。

付钱的时候，云单独把那一条德芙拿出来，我没懂她的意思，其他的商品都过了码准备付钱，我等着她把那一条德芙给收银员扫码，她却对我说：

“这块巧克力我给钱。”

我没说什么，将其他的商品费用给了，她就单独付了那一块巧克力的费用，六块。

因为商场里家里不远，我和迟云走路回家，口袋不是很多，就全部我提着，迟云不知何时撕开了那一块巧克力，她掰下一块，对我说道：“张嘴，啊~”

“回家吃嘛...”我说。

“哎呀！我现在就想请你吃！”她跺脚。

于是我张开嘴，她小心翼翼将那一块巧克力送到我嘴边，一口将其含在口中，牛奶巧克力温柔地在口腔里融化，散开，和唾液混在一起，浓浓的香味顿时溢满口腔。

“为什么非要买一块德芙啊？”我问道。

“我喜欢这个名字嘛。”

“德芙？”

“对啊，德芙，DOVE。”她慢慢地念出巧克力的英文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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