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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头雾水的进了家门，客厅没开灯，电视机却开着，正在用DVD播放一部老电影，似乎是《云中漫步》，神祗般俊美的基努里维斯正从荧幕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客厅里凌乱的一切，姑姑像个小孩似的收拢膝盖坐在沙发上，下巴放在膝盖上，她直勾勾地看着茶几上的三瓶威士忌，喝得只剩下半瓶了，一旁的杯子里孤零零地留着一块碎冰。

“天呐...”云倒吸一口凉气。

姑姑似乎没有发现我们就站在一边，她伸手抓起最后半瓶威士忌，往杯子里倒了一点，她的身后的影子随着电视机荧幕的闪动而忽暗忽明，拿起那杯酒，想也不想，一仰头干了。

“喂...你在发什么呆，快去阻止她呀！”云小声却焦急地催促道。

“我觉得你去比较好，她现在一定气死我了，我还是先回卧室吧...”我一头冷汗，蹑手蹑脚往自己的房间挪过去。

“你...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她扯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走。

“我去不合适啦...”

“这是你造成的结果，你必须承担责任！”

“万一她发酒疯我岂不是完蛋啦！你就忍心看着我被她撕成碎片吗！”

就在我和云小声争辩的时候，姑姑发出一声啜泣，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好像真的在哭，云也听见了，她松开抓着我衣服的手，看着姑姑。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克制的哭泣，樱子姑姑咬紧牙关，呼吸急促，眼泪从眼角牵出一道晶莹的细线，划过脸庞，她应该是没发现我和云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吧，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放声哭泣。

不过，酒精的作用是强大的，她憋了一会儿，就躺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双眼之上，呜呜地哭出来。

我和云立在原地，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虽然那是我们的姑姑，但终究是在人生中途突然**来的陌生人，无论是我们对她，还是她对我们，都没到敞开心扉的程度，她此时的伤心痛哭，我们空有想要安慰的心意，却拿不出走上前去的勇气。

云哀伤地看了我一眼，我一时愧疚得无以复加，让樱子姑姑这么难过的罪魁祸首当然是我，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对...对不起...”姑姑呜咽着说道。

迟云下意识抓住我的胳膊，她以为姑姑已经发现我们了，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再一次拿起了酒瓶，“我真没用...我真的...真的很没用...”

“不能再让她再喝啦！”云迈开步子走过去，我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我，“海，你什么意思！”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伤心欲绝的姑姑，此时我的好奇心已经胜过了其他的一切，我本能地想要再多窥视一点，窥视真实的樱子姑姑。

“只会添麻烦的我，从来没有做过好事呢...”琥珀色的苏格兰威士忌在黯淡的灯光中摇曳，冰块碰着杯壁叮叮响着，“无论是当一个妹妹...还是一个女儿，甚至于姑姑...

“我都是那么失败。”

烈性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食道，酒精进入血液，麻痹神经，解放情绪，姑姑眼神迷离，好像在看着电视也好像视线穿过了一切障碍，亦或者那只是空洞的眼神罢了，我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离她更近一些，我企图透过那眼神看到她的过去，看到真实的迟樱。

“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哥...你知道吗，其实离开家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后悔了...”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好的...都是逞强...”她的声音因为哭声而变形。

云也轻轻地走到我身边，她给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像是在责备我的狡猾，我当然知道，我这时的行为是很不道德的...

“我到现在也和从前一样失败，我努力地想要为曾经的过错做出补偿，可是...还是失败了...我连哥哥的孩子都照顾不了...我真是...一事无成...

“哥哥，正军，安琪（梁安琪，迟海母亲）...我对不起你们...

“爸...爸也恨死我了吧...到死也不愿意见到我呢...

最后一口酒下肚，樱子姑姑摸索着茶几，她再也找不到酒了，空瓶子撞来撞去，茶几上的一切被打乱，就像纷乱的思绪，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没有酒，于是转过身子，可能是想要再去冰箱里取酒吧，她没有想到一转身就看到立在一旁的我，和云。

云低着头躲在了我身后，她用头抵着我的背，嘴里小声说道：“都怪你，这下怎么收场才好...”

“姑姑...”我非常害怕。

“哥哥...”

“啊？”我非常震惊。

“哥哥...我好想你...”樱子姑姑泪光闪闪的眼里冒出令我恐慌的光芒，这绝不是大人看着小孩的眼神！

“姑姑，你喝多了，我是迟海啊！”我往后退一步。

“哥哥啊！”她哭喊着扑了过来，迟云在身后，我无法再后退，被她抓了个正着，“好想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云！我该怎么办！”姑姑扑在我怀里又哭又闹，我绝望地对云说道。

“呵，你自己造成的结果，自己承受吧。”云冷笑一声，居然拉出小凳子，坐在上面饶有兴致地观赏起来。

“樱子姑姑，樱子姑姑！你搞错了，我不是迟勋，不是你哥！我是迟海！我是你侄子！”

“一个人在国外好孤独...好可怕...我不止一次想要联系你，可是...却再也拿不出勇气...”

姑姑满身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味灌进我的鼻腔，这种体验对我来说太过刺激了些，我慌张地抱着她，任由她哭着。

“你喝多了，别哭啦姑姑，去房间休息吧。”我劝道。

“哥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却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不知逃到了哪里。”她的哭泣渐渐地停止，却还是没意识到我不是迟勋，而是将脑袋放在我胸口慢慢地说着。

“天呐...云，你得救救我。”我倒是快哭出来了。

云叹气一声，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说道：“你就让她好好地发泄一下吧，我觉得，姑姑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

于是我不再多说，而是听着姑姑的倾诉。

“我也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我无法放下曾经，我做不到，我知道这样又会让你失望，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就这样逃避着，漫无目的...”

“我不会失望的...”不知为何，我这样说道。

云对我竖起大拇指。

“真的吗？”

“真的。”

“这么多年任性地躲开大家，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

“哥哥你，依然爱着樱吗？”

“爱啊...”我真的快哭了。

“谢谢哥哥...我这么混账，还依旧把我当成妹妹...我知足了。”

迟云在一边做出摸头的动作。

有没有搞错？真要这样吗——我用口型对她喊道。

迟云重重地点头。

于是我咬着下唇，一不做二不休，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

姑姑没了声音，我轻轻地喊了声“樱子姑姑？”她没有反应，她终于，睡去了。

虽然姑姑身材很好，在成年人里不算重，但接下来我和云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要上楼啊，我从身后抱着姑姑的上半身，云抬起她的双腿，慢慢地将她送回房间。

云负责为姑姑脱去衣服，我走出房间，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深深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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