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刃剑舞对大蛇薙

当少女充满怒意地抢攻的同时，伊维安只是依靠着小范围的动作微调见招拆招地封堵着巧克力的进攻。左手的短枪来回穿插格挡，挥舞着手中的冲击剑在裹着红色火焰的拳头上轻压，轻抬，轻拦——两人交错的身影不像是一较高下的殊死奋战，反倒更像是已经排练过无数次，熟稔无比的交谊舞步。

“哇，巧克力姐姐似乎头一次认真起来了呢，一连串华丽的COMBO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呢——加油，干死那个敢对你口中轻薄的白魔法师伪君子，让他尝尝你火焰之拳的厉害吧！”

虽然在台下香子兰小姐的义务讲解中，说的像是一副巧克力一直在压着伊维安打的样子——但实际上只有猫耳少女本人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压力。

也许猫耳少女的进攻确实动如雷霆般势不可挡，但拦在她面前的是巍然的高山，是承载万物的大地。

也许猫耳女孩确实是一道无所不破的红色闪电——但这道闪电真的有能力贯穿大地，推倒高山吗？

来自心源之火的速度与力量正在一点一滴地衰减着，而白色的法术力光芒依然如同连绵不绝地海潮那样，一点一滴地消磨着自己仅存的力量。

但少女的心中并没有陷入下风的紧张与不安。她眼中炽热的光芒越发耀眼，一团颜色更深的火焰在她的右掌中凝集，塌陷，最终变为近乎漆黑的深红之色。

（呵呵，高山与大地吗？那就让我来试试，白色魔法是否真的像自夸的那样坚不可摧。）

借着对方架剑反击的一个空档，女孩借一记炎拳的反冲之力向后越开了些许的距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被红色法术力侵染的眸子里泛起了近乎癫狂的神色！

（大事不妙！）

伊维安目光一凛，将手中的冲击剑插入身前的土地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地脉中的白色法术力正聚集在他握剑的手臂中，形如实质的流光化作了半球形状的力场，变得更有质感，更为凝实——最终化为了一层银色的力场护盾。

在不知不觉中，伊维安的靴尖已经踩入了脚下的泥土，他半眯着眼睛，拼尽全力地握紧了手中之剑——对方接下来的攻击不同以往，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不致落败！

“里百八式——大蛇薙！”

她狂怒地咆哮道，将掌心中已经不再稳定的黑色球体猛地甩向前方，带着地狱般的恐怖温度，带着翻卷着的火与风，与伊维安的防护结界撞在了一处——

“哇！神仙打架。”

“这TM还是六级探险家的水准吗？光论破坏力而言，差不多有那些正规军士兵出手时的破坏力了啊。”

“炸，烧，爆——没错没错，这才是红色法术的魅力，就是要这样不留情面地将对手轰杀至渣啊！”

台下的观众们狂热地大喊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团凝结至黑色的火焰球体上——接着，黑色的火球表面迸裂出透射着炽热光芒的裂缝，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喷涌而出。

视野中的事物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变的昏暗了起来，但那并非是因为赛场内的采光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极亮的光芒压过了所有的事物。

人们感觉到，在一瞬间的暗淡后，视野中便只剩下一团膨胀着，尖啸着的白炽色光球，而未能对此有所准备的观众，则在这一瞬间因刺眼的光亮而临时暴盲！

（来了！）

伊维安对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许久，波光粼粼的防御结界如同乳白色的水面，一层层地磨去了处于爆裂之中，处于膨胀之中那团火球的威势。

但这些就足以抵抗这团以无可阻遏地气势，层层洞穿所有结界的爆裂火球了吗？不！还远远不够。

（白色的法术师以守护他人的决意而知名……）

伊维安的冲击剑中疯狂地涌入白色的法术力，光柱般的剑刃瞬间暴涨——年轻人充盈着白色光芒的眼中淡然而平静，注视着那颗正宣泄着怒火与烈焰在结界中向自己一路奔涌而来的火球。

（比起破坏与毁灭，我们更擅长维系秩序，庇护弱者，为身处不幸中的人们雪中送炭，而非为了一点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功名利禄厮杀不休）

在片刻的静滞后，伊维安的右手终于动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缺少迎接战斗的觉悟。）

无形的风压环绕着他的掌中之剑，而冲击剑的剑身也发出了因法术力过载而不堪重负地吱吱声。

（并不意味着我们缺少战斗的理由！）

冲击剑的光柱力场暴涨到一米五以上的长度之时，伊维安的双手握紧了剑柄，任由它发出噼啪的响声。他向剑锋指向了眼前的猫耳少女，然后——

（并不意味着我们缺乏拔剑的勇气啊！）

“白刃——剑舞！”

拔刀！出剑！斩空！

白色的光剑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内，在空中划出了二十几道方向，力道，形状各不相同的光刃轨迹。

高速挥斩的剑锋激起了层层乱光，激起了海啸般汹涌的白色气浪，如同灵蛇般在场地中疯狂地游窜着。

它们疯狂地向外扩散，然后全部汇聚为一点，与膨胀到极限的火球重重地撞在了一处！

火与光的对决在场地中央掀起了狂风，火流星激射着喷向了战场的四面八方，四散的烟尘掩盖住了交战的情形。仅能看到烟尘掀起前的瞬间空挡中，两位参赛者决然地冲向彼此的身影。

“轰！”

两人的终结技相互碰撞时的声音，直到这时才惊天动地响起，一道道锋利的风刃激射向了竞技场的周边，尽数被保护结界所吸收，容纳。

“谁……谁赢了？”

人们还在为眼前这场精彩绝伦的决斗而深深震撼，久久不能自已，每个人的心里都抱着同样的疑问。

是啊，谁赢了呢？

整个比赛场地中一片寂静，人们屏住了呼吸，想要透过层层的烟尘，看清场地中的交战情形。

“开价啦，下注啦，伊维安的赔率又跌了啊。”

直到提醒观众押注的机魂声音响起，人们才如梦初醒，渐渐恢复了正常。

“……这，这真是不可思议。”

有人如此絮絮低语着。

当台上的烟尘散去之后，人们终于看到了这场决斗的最终一幕。

年轻人手中的光剑几乎顶在了猫耳少女的火红瞳子之前，正噼啪作响地放出一连串电火花，让纯白的力场光柱有些明灭不定起来——但它仍然被紧紧地握在伊维安的掌中，离猫耳女孩美丽的瞳子几乎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而猫耳女孩的利爪也搭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暗红色的烈火犹自燃烧着，即便年轻人的周身有白色的法术力加以庇护，也依然在白净的皮肤上留下了焦灼的痕迹。

这……平局？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平局的情况出现，那便意味着押注双方获胜的资金会被探险者协会全部卷走，而这肯定不是那些抱着赌博心态来看比赛的人们想看到的。

观众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新的变故产生，等待着双方真正决出胜负的时刻——就在这时，在这似乎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时刻，竞技场上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机械空转，与金属绷断的刺耳噪声。

“啊……看来是我输了呢。”

伊维安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光剑毫无征兆地突然熄灭，然后崩溃，粉碎，变成了一团扭曲变形的金属零件。

“看来普通的训练用剑无法承受这种短时间内急剧变化的法术力梯度，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伊维安无视了那正压在自己领口上的火焰利爪，无视自己的衣物与皮肤被炙烤时的隐隐作痛。他向着面前的女孩真诚地鼓了鼓掌，开口道

“嗯，你赢了，巧克力小姐。恭喜你成为了自‘歼灭卿’可可罗小姐之后，第二位创造连胜记录的参赛选手。而我呢，将失去接下来的参赛者资格，从一个九级的草根探险家安安心心地做起那些琐碎无趣的日常小事。而你将会成为哈斯塔德市新的传奇，继续你身为成功人士的人生轨迹。”

……

猫耳女孩呆愣在原地，她火焰般明亮的眸子变得有些暗淡，在短短的一瞬间内表现得有些失魂落魄——她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紧握着伊维安胸口的利爪，然后松开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最后的关头犹豫？你明明只要朝着我的眼睛捅过去就可以胜利了啊？为什么要在这种关头手下留情。”

她突然暴怒起来，复杂的情绪自她的眼中交错着一闪而过：“为什么，为什么？胜利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的吗？你不是有不得不获胜的理由吗？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哦。”

伊维安的神态依然平静，他说：

“我是一名白色法术师，所掌握的法术能力也天生便是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比起伤害与破坏，我更希望自己的力量与学识能用来改变其他人的处境，让更多的人能够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大概这就是和你这样红色法术师的不同之处吧。”

伊维安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果那把剑贯穿了你的双眼，即便是训练武器，也会让你的大脑受到损伤，会让你永久性失明。虽然阿玛纳世界的传说中有过能治愈这种伤势的法术知识，但传说也毕竟只是传说罢了。我说过，你很漂亮，你不值得为了这样的比赛而毁容——别忘了我们参与比赛，在这个世界上打拼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加幸福吗？”

……

（这种理由……这种理由……）

“可你……你不是正是为了某个你所重视的人，才来参加这场比赛的吗？”

巧克力小姐脸红气喘地弓下了身子，朝着伊维安吼道：

“如果你拿不到比赛的奖金和临时声誉等级，你该如何向她交待啊！”

“我们可以和她一起打拼啊，无非就是慢一点，累一点，苦一点——但是两个人一起携手前进，一起经营起一个温暖的家，一起享受身为小人物的幸福，也是一种可选的人生体验。”

伊维安笑了，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点的温柔。

“至少有我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奋斗，要比为了我的那个她而伤害一个无辜的少女，更能让我觉得开心一点。”

“我……我怎么可以……这是自我欺骗。”

女孩的双眼变得暗淡了下来，矛盾的心态，变钝的决心，良心上的不安——三重因素熄灭了她的斗志，让她无法再以烈火般热情的意志调用起地脉中的红色法术力。

“所以我希望，你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原本就属于你的胜利。只有这样的结果，才能让最多的人感到开心幸福。”

伊维安豁达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废铁扔在了比赛场中，然后转身离去：

“好好享受你的胜利。我走了，有缘再见。”

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巧克力小姐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远超平凡外表下的实力？明明有着这样的能力与觉悟，又怎么会是哈斯塔德市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等等。”

她在伊维安身后喊道，而眼前正朝着传送阵走去的年轻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告诉我，你是谁？在你身边的人一定都很了不起吧？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像你这样的家伙，明明就不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末流探险者，我说的对吗？”

在听到了猫耳女孩的质问之后，伊维安转过身来，对她展颜一笑。

“我是伊维安.艾瑟特雷拉，一个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女朋友，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的废柴一个”他说。

“我有这世界上最可爱，也最让人头疼的妹妹，还有一个整天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的姑姑——她们都是一些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但她们对我来说确实非常了不起，因为这世界上，也只有她们会在我失意的时候关心我的悲伤，在我开心的时候与我一起大笑，这就是她们——是我的家人。”

“而我的父母，”

伊维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的表情逐渐变的严肃起来：

“我的养母，便是微光精灵佣兵精英，在哈斯塔德市新人赛上创下过二十连胜纪录，探险者协会一级探险家，人称‘歼灭卿’的可可罗女士。这个答案，应该能让你满意了吧。”

当伊维安将这个答案公布于大众之后，台下顿时陷入了一阵寂静。

“歼灭卿”的孩子……怪不得，怪不得。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如果是“歼灭卿”培养出的子女，沦落到默默无闻的地步，反倒才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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