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生只流三次泪

如果说，其他异性伙伴之间最为难忘的记忆，是那些风花雪月的温柔缱绻。

那么伊维安和这个画师女孩相处的每一天，则是在那家小小的餐厅里度过的。

每一个周日，伊维安都能看到那个姑娘来到这家小餐馆里，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中，描绘着那些清新的画卷。

由于每次为她点餐的侍者都是这个有些腼腆的年轻人，所以很快地，他们两个便开始变得熟络起来。

在工作不忙的时候，伊维安便会呆在她的身边，细细地品味着她画中的味道，他说：

“你好像总是很喜欢画眼睛呢。”

“是啊！”她笑着回答，“通过一双眼睛，你就能想象到一个人是有着怎样的故事，有着怎样的悲欢离合。眼睛便是心灵的窗户。”

对于能有一个欣赏她画作的人，女孩感觉非常开心。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这里画画吗？”她的双眼里流露出愉快的光芒：

“因为在这里，至少有一个人能看懂我的画。

你叫什么名字——伊维安吗？很好听的名字。

我叫小雪，认识你很开心——等你下班以后，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两人行走在落叶纷纷的树荫小道上，伊维安陪伴着身边的女孩，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阿雪小姐，你笔下的那些眼睛……一定是来自每一个你熟悉的人吧？”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在每一双眼睛里，都能看到一份忧伤——就和你眼中的忧伤一样。”

“你真是个敏感而有灵性的男孩子。”

她笑着点头。

画师少女告诉他：她笔下的每一双眼睛，都来自一个失去笑容的孩子。

“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里，那里有一家孤儿院。而我就来自那里。”

她说。

“一对男女，无需任何考试或者证书，就能成为父母——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我则恰巧是一桩不负责恋爱的意外。

从我有记忆起，我的父母似乎每一天都在争吵中度过——在我七岁那年，我的母亲再也无法忍受我父亲的颓废与酗酒，于是她便不辞而别的离开了。

在那之后，等到我十岁那年，有一天，我的父亲比平时醉的更厉害。那天他回到家里后似乎把我当成了母亲，一边祈求着我的原谅，一边哭泣，一边却还想要欺负我。

于是我逃了，离开了那个并不温暖的家，在外面度过了一夜——然后第二天等我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不会动了。我想，也许是因为酗酒过度的缘故，脑血管坏裂猝死了吧。”

在父亲与母亲都走后，小雪被发现她的好心人送到了孤儿院里。她说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是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小姐姐，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咲恋。

“咲恋院长给了我父母未曾给过我的温暖。”小雪说，“而孤儿院里还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孩子，我们一起分享着院长妈妈给予的温暖，感到很满足，很幸福。

那时候的我啊，认为院长那一方小小地天地就是整个世界，但人总是要学会走向更广大的天地。”

小雪告诉伊维安：她是所有的孩子里最出色的一个，虽然孤儿院的资金并不充裕，但院长姐姐还是从预算中省出了一笔钱，以供她这个学业最出色的女孩前往海雾市继续学业。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啊。”

小雪在提及那段回忆时感叹着。

“也许是因为我天生就对蓝色的法术力比较亲和的缘故，所以院长发现了我有艺术方面的天赋，送我来海雾市王立美术学院继续完成学业。

虽然院长妈妈从来都没有说过，希望我能在有所成就后回去报答她，但我知道，让我上学的每一笔钱，都是从那些同样不幸的孩子那里借用的。

我记着每个同伴眼睛的样子，让他们的眼睛成为我梦想的一部分。总有一天，我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室，举办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画展——我要让更多的人关注那些不幸的孩子们，让他们也有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女孩的语气里充满了憧憬的意味，而伊维安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在良久的沉默后，他开口了：

“虽然个人的力量很薄弱，但是如果能有多一个人加入你，也许你离实现你梦想的时刻会更近一天。就让我们为了同一个梦想而打拼吧！”

女孩愣了片刻，轻轻地回答道：

“谢谢你，我的知音，我的伙伴。”

……

故事听到了这里，亚莉莎依然沉浸在伊维安的回忆中——直到年轻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怀中正抱着个椅子上的靠垫。

“所以伊维安先生最后一定是和那女孩修成正果，依靠辛勤的工作积攒了足够的资金后，替她实现了梦想了对吧？”

听到小精灵天真的问话，伊维安苦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亚莉莎啊，你见过哪个矿工是依靠挖矿又多又快当上老板的吗？”

伊维安在那段时间里，与那个目光清澈的女孩缔结了良好的友谊。

男孩子不放过每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在学校开小店，帮助教授完成有偿学术任务；在校外接好几份工作，一边学习，一边攒钱，只为了实现女孩的梦想。

而女孩子呢？她也很努力地为那些来来往往地路人画像，细心地记录着自己把心灵中那些美好的想象化为现实的过程，将蓝色的魔法与生命注入每一张画像中，赋予灵魂，为微薄的收入而努力。

然而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人们希望看到的是更加刺激眼球与神经的东西——比如大尺度暴露的美少女宅舞，比如标新立异的整活，比如铝装炼铜卖银。

没有人在意，在安静地角落里，有这样一对男孩与女孩，为了一个平凡的理想而默默地努力着。他们只会说走吧走吧，没人关注你一个人的疲惫与悲伤。

“有一天周末，我还是像平时那样，在小餐馆里打工，但那一天里，姑娘没有来。我等了她一整天，却最终没能看到她的身影，直到我等到了一位同事，他给了我一张纸条。

不用想，那娟秀的字迹肯定是她留给我的。

她对我说，她不忍心看着我继续为她而耽误自己的前程，为她付出这么多，因为她无法偿还这样一份心意。

她把所有的钱都已经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了我，她告诉我，她已经找到一个能帮她实现梦想的人了。从那天起以后，我在数据板上便再也联系不上她，也再也看不到那双清澈的眼睛了。

明明那是一个很温暖的下午，可我却感觉不到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虽然这并不是我们最后一次相逢，但我们之间的故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在听完这个故事以后，亚莉莎久久地沉默着。

“伊维安先生，你说我和她很像，但我没有她那么优秀。”

“不要妄自菲薄啊。许多年前的一天，那个鼓励着小莲的你，给我的感觉和她是完全一样的。”

伊维安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落寞：

“后来我知道，有个家里很有钱的男生实现了她的梦想。在画展开办的那一天，我也收到了她的请帖，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去……”

“伊维安先生……”

亚莉莎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哭了吗？”

“当然没有哭！我妈妈说过，男孩子一生只能流三次泪。”

伊维安倔强地摇了摇头，他说。

“毕竟，最美不过初遇见。大概就是这种东西了。真要说的话……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一种遗憾吧。”

伊维安站起了身，轻轻地拍了拍亚莉莎的肩头，他擦了擦女孩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在那段时间里，我身边的人曾经问过我：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你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就真的值当吗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许多年后，我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我很羡慕那些又有钱又帅的男生，

他们拥有过很多女孩的青春。

而我只能拼命赚钱，

才能拥有一个爱过别人的姑娘。”

年轻人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亚莉莎的肩膀：

“我把那些钱全部寄给了阿雪的那家孤儿院，多一份资金，也许未来就能多成就一个小男孩或者小女孩的希望。

我可以毫无怨言地说，我没有虚度光阴，我仍然在做着有意义的事情——这就够了。

至少，我还有妹妹，还有姑姑……她们是最懂我，最疼我的人。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还会在乎我，我就不会选择以死亡的方式逃避现实——这会让她们伤心的。”

在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以后，伊维安平静地注视着小精灵，蓝色的眸子里不起丝毫波澜。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太过错过的故事，却也会有新的相遇。

上一秒或许还是路人甲，下一秒也许就会意外地闯入你的生命里，这种事是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给了亚莉莎一个拥抱，拍了拍她的后背，在耳边轻声道：

“当你觉得生活不能再相信的时候，也许总是会遇到意外地小小惊喜，就像这杯草莓奶昔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未来的日子里，遇见这样一个人：从错过，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爱。所有的磕磕绊绊，都是为了一起欣赏这个世界全部的漂亮。

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你是精灵，比我这样的平凡人类有着更长的生命，能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学会向着希望存在的地方前进。

我要走了，要照顾好自己啊我的小精灵。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有缘再相见。”

在留下最后的祝福之语之后，伊维安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将愣在原地的小精灵一个人抛在身后。

（他……真的要离开了吗……）

亚莉莎呆呆地目送着伊维安远去的背影。而窗前的风铃却在轻风中发出了无忧无虑的叮铃声，笑看着人世间的男男女女。而那，便是盛夏将逝，秋风转凉的征兆。

（我……我真的可以有拥有自己幸福的权利吗）

精灵女孩的心中泛起了一阵心酸的味道，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想要开口挽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期盼着他能在离开之前蓦然回首，却只能无助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马上就要消失在冰冷陌生的拐角之后了。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弱小与笨拙，可无论自己再笨，再没用，也要努力着起码尝试一次。而一旦能够握住他的掌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一次放手了。

泪水悄然划过脸颊，可亚莉莎终究向着那个身影离去的方向，下定了决心，最终迈开了脚步。

生命中遇到的有些人就是这样。当我准备好了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在一起的最好的时机。我以为我必须变得足够好才有资格遇见你，殊不知只有遇见你时，我才是那个最好的我。

（这一次……这一次再也不会让你们离我而去了！）

“伊维安先生！”

小精灵终于喊住了那个身影。而就在伊维安闻声回头的同时，他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温暖而轻盈的身躯扑入了自己的拥抱内。

怀中的小人儿轻轻地颤抖着，落下的水珠也打湿了衣襟。

“如果您不嫌弃我的话……我希望能成为那个与你一起打拼的人！”

她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话，紧抱着他不愿松开。伊维安也只能无奈地叹息，轻轻拍抚着她的脑袋。

“值得吗？”

他问。

亚莉莎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断断续续地呜咽道：

“我需要你！别离开我！别忘了！您对我也有一个承诺——你说过你会带我去见莲，您忘了吗？”

感受着怀中少女的颤抖，年轻人感慨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姑娘还真是要我的命啊。”

伊维安闭上了眼睛，回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曾经为了一个梦想与目标而全心全意的自己，一个微笑悄然爬上他的嘴角，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了。

“成交。”

他抚摩着女孩金色的秀发，轻声道：

“亚莉莎，我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伊维安大哥，您要去哪儿？”

小精灵呆呆地问道，脸上的泪痕还未曾干涸。

“当然是去拿大奖了！。”

伊维安笑着回答，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既然你需要我，那你就是我为之战斗的理由了。”

他充满自信地笑了笑，话语中中带着气质流氓的爽气与霸道：

“她有她的故事，我有我的背景，你要理解这句话，不叫地主不代表手中没炸——既然非要和我硬碰硬，那我就是要让她们瞪大眼睛，好好见识一下白色法术师真正的实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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