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
超小超大

2.1 大年初四

初四中午,彭舸打车走了很远的路,才到了铁西区的工人新村。工人新村是老的叫法,实际上新村里的楼房都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建的,经过半个世纪,房子都已老旧不堪。涣儒住在这里让彭舸感到很意外。

他下了车,付了车钱,便向楼上张望。那个年代的房子都是挂瓦大屋顶,有老虎窗,有房檐,房檐下面往往还有花刻。彭舸看到这种房子感到亲切,他家六十年代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

他听到有人招呼他,他向楼上看去,刘涣儒在三楼一扇开着的窗户里正向他招手。

彭舸上楼的时候,注意到楼梯是换过的。这类房子的楼梯原来大都是木制的,木制楼梯不能持久,后来就改成了水泥的。水泥的楼梯踏步看来也修补过多次,走形了,歪歪扭扭。原来的木扶手也换成了铁管的,油漆剥落了许多,变得锈迹斑斑。

刘涣儒把彭舸迎进门内,彭舸换过拖鞋,就要看看房子。刘涣儒家三间屋,但都很小,最小的只有大约8平米。厨房也很狭窄,涣儒的妻子正在煎炒烹炸,见到彭舸,便訇他们,“涣儒,快让彭总到屋里去休息,这里油沫子乱飞,看溅一身!”

涣儒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学,放假了正在家里,闻听彭舸来了,就开门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彭舸说:“彭叔叔好!”

涣儒忙说,这是我儿子,叫刘子一,在哈工大念书。22了。

彭舸和刘子一握握手,扭头对刘涣儒说:“你儿子真好,文文静静,清清秀秀。学什么专业?”

刘子一又恭敬地回答:“学自动化控制,刚大二。”

刘涣儒家有个小小的客厅,屋里的摆设只有一排书架、一张桌子、一个茶几和两把木扶手的沙发。刘涣儒把彭舸让坐到沙发上,沏上一壶香茗。屋子里的暖气还好,彭舸把上衣脱下,由刘子一把它挂在了衣架上。

彭舸感慨地说:“涣儒,我真没想到你还住这样的房子。这种房子我家六十年代也住过,这房子都半个世纪了。我记得咱们国家规定砖混房子的使用寿命也就是五十年啊!

刘涣儒把茶斟上,边说:“这房子是我在水泵厂时分给我的,我住了都有二十六七年了。不过这房子质量还挺好,你看,这地板还都是当年的,水管、暖气管也都是当年的,也不漏。就是门窗不行了,前些年给换成了铝合金的。当年分这房子,还因为我是连续三年的先进工作者,不然还分不到呢!你喝茶,这是福建朋友给我带来的铁观音,好茶。“

彭舸问:“子一将来结婚房子怎么办呢?那可是一晃就到呀。”

刘涣儒说:“到时候再说吧,他回不回徙阳谁知道。再说了,哪能父母管孩子一辈子呢?别人家不也都是贷款买房子?父母顶多给拿个首付款。”

彭舸赞许说:“倒也是。像你这样的父母少啊。”

彭舸看着刘涣濡的房子心里有些感慨。一个高级会计师现在在社会上价码不低,涣儒干了这么多年,还住这样的房子,看来很清贫。他因而想,公司不能只管给股东赚钱,也得让公司职工收入多一点,买得起房子看得起病,仓吉公司的工资确实不高,也该考虑一下调调了。

涣儒的妻子喊子一出去收拾桌子、上杯碗筷子,她的菜快炒得了。刘涣儒见儿子出去,脸色便紧张起来,嘴动一动,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话。彭舸知道他还是要提辞职的事,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涣儒啊,今后都会好起来的,累也好,苦也好,先搁到一边。明天公司就要开会研究年后工作,很快就要紧张起来,也正是公司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要拆台可就不够意思了。”

刘涣儒叹了一口气,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彭舸知道话说重了,他抱歉地笑笑,但没说什么。

餐桌是那种折叠式的,椅子也是钢管椅,彭舸坐上去,椅子便咯吱吱地响了几声。桌子不大,几盘菜摆上去就显得满满当当。涣儒的妻子还在厨房忙,彭舸喊道:“嫂子,快过来,等着给你敬酒呢!”涣儒的妻子厨房里说,桌子小,你们先喝着。彭舸就撂下筷子,说,不行,一定得等你。

涣儒的妻子很多话,结果餐桌上倒是彭舸和她聊得多,酒喝得多。子一敬了彭舸两次酒,很快便吃完饭下桌回屋了。涣儒有些心事,反倒沉闷。

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彭舸便说,涣儒,嫂子,第一次来你们家,饭吃得也好,酒喝得也好。明天公司就要上班,我和涣儒又要忙起来了,实在对不起,嫂子!

涣儒妻子笑起来,“说什么对不起,工作么,应该的。我家涣儒属于茶壶里煮饺子,有话倒不出来的人,你得多包涵呢。”

彭舸斜眼瞅了瞅刘涣儒,答道:“我看也是。嫂子你就费心多开导他吧,这人,榆木脑袋。拜托了!”

彭舸上了出租车,就给刘喆打电话,问她在哪里?那边刘喆愉快地说:“我正逛超市呢!”

“逛超市?大过年的你买什么呀?”

“女孩子买什么你也问?真好意思。彭总,明天不是开会吗?我给你把办公室布置一下,也有个过年的气氛,你不反对吧?”

“瞎折腾。你愿意弄你就弄吧,我不反对。你下午干什么?下午你去我家吃顿饭吧?”

“不了,彭总,晚上我男朋友让我去他家。替我给嫂子拜个年哦!”

刘喆今天一早就回来了,让彭舸很是吃惊。刘喆解释说初三的票不好买,只能买初二的。其实是刘喆那两天心里很雀跃,无论如何都不能心静,便决定初二就走,把爸妈气得够呛,哥哥更是不高兴。过节那几天,除了三十下午和初一,刘吉一直出车,刘喆一走,爸妈家里就显得很冷清了。直到上了火车刘喆才想到这一点,心里不免又变得阴暗起来。

到了晚上彭舸正和齐秘书一起吃饭的时候,鸢尾打来电话,说她到了。彭舸想起对她的承诺,赶紧说,那我去接你!鸢尾疲乏地说:“不用了,我已上出租车了。您欠着吧,早晚得补上,还有敦煌。灵岩姐一起回来了,瞧您,干吗要灵岩姐也牺牲她的旅行啊?”

彭舸笑着说:“我们是老朋友了,她不会计较我的。只有你这样的小破孩儿,才会抱怨这个抱怨那个。”

鸢尾收起电话,默默地很长时间不出声,还偷偷地看了灵岩一眼。灵岩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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