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归航

记忆的下一个起始点，是在光线昏暗的早上。

睁开眼睛时发现面对着陌生的天花板，无论是颜色还是污迹都和一直以来记忆中印象的相差甚远，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熟悉的白袍，而是像故乡村民们一样的布衣。身下是柔软的触觉，我就这样躺在一个陌生的场所的一张陌生的床上。

大脑中除了混沌便不存在其他东西，我努力试图将有序的信息整理出来，最后得到了一些零散的片段。

对了……我确实是……

场景转回到在沙漠中穿行的三人，我从床上坐起来观望四周，夸克不在这里，史玛拉古也不在这里。

上一条连线只持续到和史玛拉古一起兴高采烈地离开银月城，之后的经历在脑海中完全是一片模糊。

可是它们的确有发生过。

那么之后呢？

渐渐回想起来了。

虽然并不愿意想起，可是破碎的镜面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组合起来，照出镜中支离破碎的我的面貌。

结果最后我还是没有能帮助到他。

不管是在黄沙中被野兽啃食的他，还是在密室流露出无尽悲伤的他，面对遭遇不幸的他们，我都无能为力。

果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而已，根本没能力帮助别人，根本没资格影响他人。

还是去道个歉吧。

我感到身体有些麻木，努力挪动才能勉强从床上离开，脚接触到地面时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下去，但右手马上靠着床边支撑住身体，在感觉不那么糟糕之后才放开床沿，慢慢直立起来。

走出五坪的小房间。

客厅中空无一人，不过房间中充满着明显的乡土气息，不管是草织的坐垫或是台桌上油灯的感觉都那么陌生，墙上醒目地挂着一张黑色的皮弓，这个家的主人应该是位猎手吧。

窗外的蓝色明确无误地表明这里与大海只有咫尺之遥，这是相当出乎我意料的剧情，毕竟银月城的黄沙和大海的印象实在相差过远，大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站了一段时间后我才重新移动脚步，想先到其他房间去看一下。

至少应该先和这里的主人打声招呼吧，史玛拉古说不定也会在这里……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却完全不知道。

这两天所遭遇的一切事情都大大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说是神的恶作剧也毫不为过。

总之先到处看看吧……

正当我跨出脚步，准备推开对面房间虚掩着的门时，一声混合着激动和惊讶的少女音传到我耳朵里。

“哇！大哥哥活过来啦！”

……抛开动听的声音不谈，实在是很没有礼貌的问候语。现在的小孩都这样没有礼貌吗……不过由于大概是她或她家人救了我，所以也找不到生气的理由。这样想着，我便转过身去想要好好解释一下……

“听着……小妹妹，我之前的状态并不是死亡，所以没有什么被说成活过来的理由，只是……”

我的声音就此戛然而止。

然后，彻底呆住了。

就像是直视美杜沙的眼睛一样，身体被强烈的感情所占据而无法动弹。

面前是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从外表上看起来确实如此——穿着浅蓝色调的可爱外衣，火红色的长发微微卷起，娇小的体型，以及……充满天真无邪的气息，美丽而纯粹的笑脸。

不过让我看到彻底失神的原因并不止于此……这位女孩，不，这位少女……

“大哥哥，怎么了，你没事吧？”见我半张着嘴彻底石化的模样，少女稍显疑惑地用手托起自己自己的脸，走近了一步，亲切地问道。

实在是……的的确确……

“爸爸！不得了了！大哥哥又死掉了！”少女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转身往门外——刚才突然出现的地方跑去。

简直是一模一样，和她。

和四年前分离的艾培拉小姐，我的妹妹，简直如出一辙。除开头发的颜色，就算说她们是同一个人也足以令人信服。

这……也是女神的恶作剧吗？这次未免也太过火了一点吧。

“啊，你醒过来啦。怎么了？没事吧？”

正当我思维陷入混乱之时，一个浑厚的男声把我从幻想的世界中拉回现实，我定神一看，刚才少女的位置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也许更年轻也说不定），穿着一身轻便的服装，背上背着一把长弓和一个袋子，腰间则是采集打猎成果用的短刀，房屋主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没……没什么……”

虽然有很多更加应当说出口的话语，可是现在我却只能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男人身后的少女身上……应该说是被她吸引过去更为恰当一些吧。

“呵呵……能活过来真是太幸运了。毕竟已经昏睡了三天，被艾雅当成死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男人一边笑着一边解下身上的袋子放到地上，“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吧？我现在就去准备点食物给你，乡下人家饮食条件不是很好，请别见怪。”

艾雅……是少女的名字吧？这样说起来，面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少女的父亲了。

不过……我竟然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

原本以为醒转过来只是第二天早上的事，可是事情却预想之外地糟糕，这样看来能活下来确实是同男人所说是相当幸运的事。

那么……史玛拉古呢？

察觉到这一点的我连忙向正在往旁边厨房走去的男人问道：“我还有一个同伴……就是那个有点贼眉鼠眼的男人，请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男人闻言吃惊地转过头来，“同伴？我在海边发现你的时候周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啊。你应该是在海上遇难被潮流冲到岸边的吧……别以为所有人都有和你一样好的运气哦。”

海上遇难？被潮流冲到岸边？这么说起来……那个密室其实是位于海底的？

虽然不愿意这样想，可是密室海底说确实为整个房间那过于严密的防护结界和最后的黑色冲击带来了完美的解释，让人哑口无言的解释。

该死……我到底遇上了怎样混乱的事件啊！

可是这样的话……

史玛拉古，大概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了吧。

根本主观上完全不愿意下如此残酷的结论，可是从客观上说，我的同伴确实断无生还的希望。

得知如此噩耗的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体不禁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才勉强站稳，而心里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同伴永远逝去的现实。

那个随时都嬉皮笑脸，把金钱看得重于一切，而又把同伴当做家人看重甚于金钱的盗贼大叔，我永远也无法再次见到他了。

“嘛……别太过伤心了，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了，遇到这种事是谁都没有办法的。”男人说完便提着袋子走进厨房，背对着的脸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自己能活下来就该谢天谢地了。”他如是说道。

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却是过度平稳的音调，很奇怪的感觉。

当然我并没有心情去在意这种小事，现在迫切需要的是整理好紊乱的心绪，于是我找了个椅子坐下，头在两手之间低垂下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的少女也找了个凳子坐下，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她正好和我相对而坐。

“大哥哥，你很难过吗？”少女美丽的声音传达着没有任何恶意的问题，原本应该是治愈心灵的绝好配方，可是现在却只能让我的心情更加糟糕。

“恩……”我只能这样回答。

“没关系哦，爸爸说过，心里难过的时候只要这样，痛痛就会通通飞走哦！”

她一边说着奇怪的句子一边朝我走过来，特殊的情感让我没有躲开，就任凭她靠到我的面前，用那张熟悉的面孔对着我。

百感交集。

然后下一瞬间，她却从我面前消失了。

她——名叫艾雅的少女绕到我身后，在我还来不及发表疑问的时候就突然一把抱住我，或许该说是依偎着更为恰当，她将全身重量压在我身上，小巧的头靠着我的右肩，两人的身体紧密结合，她纤细的手臂环绕着我的颈部。

紧紧拥抱。

“……这是？”

“别乱动哦，只要这样就会好起来的。”少女用异常认真的口气说着，抱着我的手没有任何要放开的意思。

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这样……

我也放弃了抵抗，让她用身体紧贴着我的背部，虽然这样说但我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重量，背上只有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实在是……相当怀念的感觉。

沉浸在往思之中，就连少女的纤纤细手已然轻轻放开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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