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禁的恶魔（四）

蔷薇几乎落到地面的刹那，有风吹动了她的长发。然后，一个男人抱住了她。那是一个脸色灰白，看上去就像是几天没有睡觉，或者是长期吸食毒品的人一样，干枯而且分叉的长发蓬松的散开，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上面满是五彩颜料的痕迹，而下半身却只穿了一条沙滩短裤，而且还有双拖鞋。

“笨蛋！万一死掉的话怎么办！！你是死贵族诶！宁同学！你的命一定比我们这些死老百姓值钱吧？你一定是这样想的，你绝对是故意的！你想死掉以后就可以要求大笔的赔偿金，然后让学院倒闭！天啊！！好危险啊！！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办法继续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漂亮女生而且还可以领到工资，被迫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然后继承家族的事业……”那个男人把蔷薇放下就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念叨，而且越说就越激动，双眼几乎要冒出火一样，身体也开始已经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战抖着，“你一旦死了，就会毁掉我的人生你知道吗？！那人一把抓住蔷薇的胳膊，“总之，我一定要单独辅导你，教导你正确的人生观才对！！”

“虽然我对于老师您没有任何的恶意，而且也努力欺骗自己老师的人生观也算是正确的。但是，您可不可以先解决掉那个东西再辅导我呢？”就算死里逃生很幸运，不过依然笑得相当勉强的宁蔷薇一边忍耐着被那个男人说教的痛苦，一边伸手指一指两人的头顶。一股恶臭传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头袭击宁蔷薇的饿兽已经从楼顶落下，无声无息的立在两个人的旁边，张开嘴，就好像正在用它所剩无几的智慧思考着先从那一个开始吃起。

那个男人也注意到了那头饿兽，他抬起头来，突然间露出凶狠的神情来：“我说教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搅了！”他这样咆哮着，气势完全不会输给任何的饿兽，然后左手抬起，“去死！！”话声未落，一把扇子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瞬间释放出了强烈的风，就好像是刀一样，把那头饿兽撕裂破坏掉了。

华云，现年25岁，已婚。罗修伊学院高中部的美术老师。据雪冰凝所言，他是相当的英俊，不过完全被他的性格糟蹋掉了。平日里，华云老师是一个颓废懒散的人，除了偶尔用漂亮女生当模特的时候会稍微有点精神以外，就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而在相当少数的情况下，这家伙又会变成极端神经质的个性，偏执到无法理喻，会用常人很难理解的逻辑去思考问题然后抱怨说教。

就是这个稍微有点异常的老师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下了自己的学生。虽然动机似乎并不算善意的样子。那只是他在敌人来袭之时暴走思考的结果。而除开不太好的个性以外，华云老师作为一个使徒而言，是有着强大到恐怖的力量的。

那头被撕碎的饿兽残块在空中四散，腥臭的气味让人窒息似的蔓延开。然后，变成了意识的碎屑，消失在这个物质的宇宙了。

在发出强横的一击后，得到发泄的老师终于冷静下来，半眯着眼看着宁蔷薇，然后打了个呵欠，摇一摇头：“真是辛苦啊，这么多的饿兽，结果才那么一点工资。难道就没有谁可以理解我们的辛苦吗？”他懒洋洋的抱怨着，然后拉住蔷薇的手也松开了，“算了，要杀就杀吧，反正就算学生死掉也和我没有关系啦，这个世界随便怎么样子的都好啦。”一边说着破坏士气的话，这个为人师表的男人一边摇摇晃晃的往校外走去，“还是翘班回家和老婆睡一睡好了，这个学院啊，谁要救谁救好了……”

看着那个男人颓废的背影，宁蔷薇微笑着鞠躬行一个礼：“那么，再见，华老师。”虽然很麻烦，但是这位老师的性格就是这样变化无常的，至少现在自己站在了地上，而且，应该暂时不会再有饿兽出现在这附近了。

虽然不是使徒，但是却可以轻易看到兽与灵的宁蔷薇在华云暴走失控语无伦次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那头攻击自己的饿兽，应该是教学楼附近最后的一头了，从老师身上传来强烈的怨恨的血气，其他的饿兽，应该也已经被华云解决掉了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宁蔷薇看见了，有东西从剑道馆的方向飞起，散发出耀眼的光升在了半空中。她抬起手，稍微挡住阳光和那东西发出的光，看着剑道馆那边。

“那是什么？饿兽，还是圣灵？”就好像被那东西吸引住一样，宁蔷薇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了，她望着那东西，发出感叹的声音来，“很厉害啊~！”无法成为使徒的贵族小姐的声音里，夹杂着赞叹和羡慕的因子。

与圣灵最初的契约将在释放完全的姿态下完成。有些使徒在这之后再也没有释放自己圣灵的力量了。除开死掉的那些人，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心产生了畏惧。在无染的灵魂之下，的确可以轻易就呼唤出与自己的灵魂一致的圣灵，但是，一旦失败，或者就任何偏差，那就再也无法成为使徒，甚至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羽晨风知道就在自己背后已经被才完成契约的圣灵破坏大半的剑道馆中，李洁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却没有回头，因为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天才是无法理解凡人的痛苦的，正如凡人无法理解天才的痛苦一样。

在这个时候，至少要让那些饿兽无法打扰到李洁完成全部的约才可以。羽晨风手中鲜血一样赤红的长枪飞旋舞动，将那些被无染的灵魂所吸引的饿兽一头头的卷出自己完美的枪之杀阵中，那些肮脏腐臭的灵魂被刺碎成为了荆棘之血的部分，然后扩散，消失。

“啊！！！！！！！！！！！！！！！！！！！！！！！！！！！！！！！”

李洁发出了痛苦的叫声，那是直接来自灵魂的烧灼感，根本不可能忍受得了。她手中的圣灵渐渐展现出完整的姿态来了，而就在这时的李洁依然不是使徒，她依然只是一介凡人，而她的灵魂就像要被那圣灵生生吞掉一样痛苦的挣扎着。

“一旦失控的话，就会成为凶兽了。”学生会长轻松的笑着说，然后对司马说道，“司马同学，请立刻带着那个小丫头离开，这里有我就好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低下头看着李洁身边焦急的楚雅，“小雅，你最好也离开的好。可以解决凶兽的，只有窥见‘神’的使徒。”这时，学生会长那温和的笑容有了丝难以觉察的傲慢。

但是小雅依然没有任何的退让，因为受到了羽晨风的影响，她可不会给眼前这位学长任何的面子：“那可好了！我已经窥见了‘神’！”她说着，“而且，风姐姐说过，洁姐姐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使徒的！绝对！！”话虽如此，但是看着李洁痛苦的模样，小雅仍然无法掩饰自己心里的担忧和害怕。

而和小雅不同，对浩言听计从的司马已经抱起了学弟，与剑道部的其他学生一同离开了剑道馆。而在内心里，这个就算离开了剑道馆也依然不时回头张望的司马青史才真是不愿意离开心柳浩的人吧。

“可恶！”似乎是痛恨自己的弱小一样，司马恨恨说道，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离开学生会长的距离太遥远了。

窥见“神”，达到“神”的领域。那并不是现在的司马可以做得到的事情。无论面对的是玄海还是明小子，司马都觉悟到了自己的弱小，但是那似乎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诶？”听见小雅的话，心柳浩有一瞬间的迟疑，似乎这事让他吃了一惊，但是他的笑容并没有消失，“真是不错，看来羽学姐的教导方式很好嘛。”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到李洁身上，那女孩已经无法喊出任何声音了，极端的痛楚已经将她的意志几乎完全摧毁了，“但是，我想昨天曾经到学院捣乱的人，今天可能还会来的。那么，可不可以拜托小雅帮忙呢？”就算心里有其他的考量，但是会长的态度还是完美无缺。

“不要！我要守在洁姐姐身边，那是风姐姐吩咐我的！”可是小雅的拒绝相当干脆，对这个小鬼，就算是心柳浩也没有办法可想了，于是他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那么，就在这里吧。看看，最后的结局，是新使徒的诞生，还是凶兽的解放。”

在其他人都无法理解到的世界，李洁自己的灵魂与无染灵魂唤醒的圣灵所形成的世界里，一场属于李洁的战斗也在进行着。

在无限的光之海里，一头金色的乌鸦咆哮着，直视着渺小的李洁。

“汝乃何人？”乌鸦的声音满是愤怒和暴躁，无法抑制的疯狂从那声音里传达到李洁的灵魂里，让她恐惧得几乎想要捂住耳朵。但是另一种本能的东西让李洁依然可以抬起头来，仰望着那只几乎成为了这个世界一切的乌鸦。

李洁似乎要被只乌鸦身体中释放的光吞没殒灭一样，好勉强才坚持住了自己的精神，用尽自己可以用上的全部力气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李洁！！使徒！！！”在痛苦喊叫的间歇里，李洁已经流下了眼泪，有这样的感觉从脸上传来，她没有退缩，就算会死一样的痛，也完全没有丝毫的退让，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坚持着自己的意志。

“汝乃何人？”但是依然只有这个声音在灵魂里回响着。那是唯一与绝对的问题，从来没有扭曲过，关于“灵魂”的唯一疑问，超越一切时间与空间，成为了使徒与圣灵彼此最后坚受的自我。

“李洁！！！！我是使徒！！！！”要说服别人，至少得说服自己，用这样的声音大声吼出自己坚持的回答，那其实并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在那样强烈的痛苦里，人根本无法正常的思考了，所以也只有最自然，最为本能的找出真实的答案来。

一瞬间，所有的光消失了。那只乌鸦也消失了，在这个世界里惟有李洁与那圣灵而已，在黑色的意志碎片之间。

“汝欲战否？”痛苦慢慢的扩散，在李洁的感觉上似乎已经开始麻木了一样，而那个声音已经变得沉稳，好像一位威严的将军一样在说话。但是，那似乎并不是从乌鸦一样的姿态说出话来的。

那应该是所谓圣灵已经舍弃掉的曾经的姿态。被无染的灵魂唤来的圣灵，曾经是人类的意志安静的展现在黑暗的世界中，等待着李洁的回答。

张开嘴，完全无法再正常说出话来的李洁很难有回答了。在巨大的精神痛苦下，她的灵魂几乎要毁灭一样，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来，甚至连痛苦的惨叫也发不出了。

然后，无声的叹息在黑暗里传开。那圣灵觉得疲倦了，没有力气再留在这里了，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从少女的心里，还有无染的灵魂之外，依然存在肮脏的东西，被污染的灵魂连接起来，慢慢侵蚀到了灵魂之中。

这一次的契约，或者真的会被污染。但是圣灵已经觉得不重要了，理智已经变得混沌了，被黑暗同化掉的混沌。反正也完成了契约。

“只要杀戮也甚好。”最后这样自语的圣灵慢慢走向了李洁的灵魂，那个已经不再说话，已经被痛苦彻底打败的灵魂。然后，成为发泄欲望的凶兽，那样很快乐。

但是，那个灵魂并没有被毁灭。

李洁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甚至动也动不了，但是还有力气，只有最后的一点点力气。在心底被保护着的力量。来自于死去的家人，背负的命运，还有，羽晨风那个时候对自己伸出的援手。

依稀，似乎又感觉到了羽晨风在自己身边一样。李洁还能呼吸，所以灵魂还没有失去。她对着逐渐混沌肮脏的黑暗伸出了手，用最后的力气。眼睛却在这时候慢慢合上，因为那已经是灵魂最后的力量了，与回光返照也没有分别的力气。

李洁抓住了自己的圣灵。毫无力量的手抓住了圣灵，穿过精神的幻影，碰在了那要吞噬自己的圣灵。理智也在那一瞬间再次从圣灵的意识里醒来，他在黑暗中安静的停止了，因为呼唤自己的灵魂，与自己立约的灵魂依然清醒。

“汝欲战否？”再次询问。

虽然只是相当轻微的，轻微到几乎不能感觉到。但是在那一刹那，触碰到圣灵的手指稍微用了用力。好微弱的力气，就像要推动地球的蚂蚁一样渺小的力量。但是，已经足够传达出李洁的回答了。

如果可以看见的话，那会是欣喜的表情才对。

不过李洁的灵魂并没有看到，她清楚的听见了圣灵的回答。

“固请以吾战！”仿佛虔诚的教徒面对崇拜的神一样的回答，随着那圣灵消散的展现之姿与崩溃瓦解的精神空间，慢慢响在了李洁的心里。然后，在那一声消失的时候，痛苦也一起消失了。

在现实的世界之中，李洁睁开了眼，恢复了人的意志。小雅与学生会主席大人正关注的望着自己，不过似乎光线很刺眼一样，自己居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太亮了。李洁几乎是本能的抬起手，想要把那光挡一下，但是透过手指之间，她看见了。

散发出光来的，自己的圣灵，展现出美丽的姿态。

“灼雅。”脑海中响起这两个字，少女没有任何意志的轻轻唤出了这个名字。而听见这个名字，那只在半空里的金色乌鸦刹那间燃烧了起来，那些光彩变得绚烂而美丽，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就已经全部凝回在了乌鸦足下捉住的东西里。

那就是在自己的契约里诞生的，圣灵的展现。三枚灿烂的铃铛落了下来，落在了李洁的环中。名为李洁的使徒诞生了。

“灼雅，吗……？”没有说任何话，学生会长注视着已经清醒的少女，然后露出了奇妙的笑容，抬起头来。在刚才饿兽出现的时候，剑道馆的屋顶本就被掀掉一大部分了，蓝色如水的天空清楚的出现在心柳浩的眼中。

就算不在现场，那些人也一定知道李洁成为使徒的事情。而且，如果真的是想要夺取神之记忆的人的话，也不会不知道，当年制造出神之记忆的两人之一，李华龙那已经被人忘却的圣灵的名字，灼雅。

“总之不会是什么坏事情才对。”会长轻松的笑着，然后开始觉悟到另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一个在过去自己完全没有思考过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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