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生若只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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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蜓(梦的延续)③

(五月十一,周日)

新的早晨开始,为茉莉姐上了一炷香后来到咖啡店,今天的报纸同样已经送到。

「接下来是早餐时间,今天的早餐是培根蛋,以及卡布奇诺一杯。」

空无一人的咖啡店里回荡着我的声音,独自享用着早餐,或许茉莉姐也是这样开始的一天。

一旁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迅速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只是铃声模式,或许是因为碰到桌子让手机看上去像在震动,并没有期待接到谁的电话。

随手拿起这份地方小报,快速的阅览着新闻:谁家丢失了宠物,勿忘我河中捉到奇怪的鱼,谁家举办葬礼,感觉只要是小镇上发生的事情都不会漏掉——

「嗯?」

『——镇立高中教师薄野英(28),在独居的家中自缢身亡,遗体于五月初十(周六)被人发现报案。据悉,警方还发现其留下的遗书,详情未透露……』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名字。

感觉就像突然闻到薄荷熏香,薄野英最后的模样清晰的涌现在脑海中,甚至还来不及将姓名和样貌联系在一起。

他死了啊。

大概是因为过于内疚,无法忍受那种负罪感的折磨,于是以这样的方式选择解脱。我发现自己很轻易能够理解那样的感受。

放下报纸开始收拾餐盘。

然后掸扫了一下墙壁上的那些画框,早上第二次将咖啡店内的地面拖了一下,接下来只要清洗杯具就能达成二周目。

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干劲。

『砰砰砰。』

身后的玻璃窗传出了敲击声,被声音吸引转过身,不免有些愣住。

身穿淡蓝色高中女生制服的少女,正隔着咖啡店玻璃窗望着我。

「过来做什么?」我打开JASMINE大门询问道。

这种质问语气如果是面对顾客的问候立马会丧失服务生资格。

「路过而已,夏树很适合这身制服。」少女说客道话时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我身上,不时越过我打量着JASMINE里面。如此蹩脚的掩饰反而觉得是刻意让人知道自己的打算。

「该不会是想要进来吧?」我叹了口气。

那张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用乖巧形容的脸蛋上微微流露出一丝惊讶。

「夏树是在邀请我?」

「看板上写着『正在营业』,别老站在人家店门口往里面探,我可不想让别人会觉得新开张的店里有奇怪的东西。」

「可以进来吗?」

「还有,门是打开的,以后别用敲窗户的方式。」

「那~我就打扰了。」

萤雪露出会心的微笑拉着裙边行礼,如此身姿优雅不禁更让人觉得从一开始就只是抱着玩味的心态。

『叮铃叮铃~』

萤雪踏进店门的同时,铃铛发出了空灵的声音。

「很早以前就觉得这家咖啡店很有爱,小镇唯一一家咖啡店呢。」

萤雪望着门上挂着的铃铛毫不掩饰的好奇。

「那之前怎么都没有见你来过这里?」

「唔——」

「唔——」

「唔——」

「唔——是啊,为什么呢?」

「……」

等待着她回答的自己还真是愚蠢。

「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新开张的第一位客人要点什么,不超过十元本店免单。」

「最便宜的黑咖啡,加冰块。」

「……还真是喜欢黑色。」

「墙上原来挂着这么多画,不知道夏树的能挂上去多少?」

「我已经……」

「这幅画我认识。」

萤雪站在那幅画面前,大概是我最后的一幅作品了。

「唔?」

她突然回过头望着我,露出了不禁让人窒息的笑容,脑海中隐隐作痛,避开了她的目光,就在以为头痛发作时突然又如褪去的潮水般消失。

「原来我在夏树眼中是这样子的啊,感觉……有点高兴。」

「是什么样子每天照镜子就知道了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我端上咖啡以后随手拿起一旁的马克杯二周目擦拭起来。

萤雪又回到了角落座位上坐下端起咖啡,静静坐在那里恍如置身画中。我的手一直没有闲下来,总是在柜台边搜寻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让自己处于忙碌。

棕黄的木质地板和带有树纹的麦黄壁纸在壁灯作用下,让整个咖啡店有种置身森林中的木屋的感觉,四周是静谧的远离喧嚣的山林,时不时会有林间的风流动,传来树叶发出的响声。曾经是远离喧嚣的绘画的温床。

这一切究竟是否是茉莉姐想要营造的环境,已无从得知,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依然存在着,我所能做的,只是让这个存在延续下去,好像茉莉姐有一天会突然从旅行中回来。

『叮铃叮铃~』

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欢迎光临。」下意识抬头对门口招呼道。

发现这次走进门的是我认识的年轻警察,之前从筱口中得知两人算是远房表兄妹。

「巫马警官,要点什么?」

「这家店又开张了啊,终于敢从那间墓穴里出来了么?」

「墓穴的比喻真是恰当。」只能苦笑着看着他。

「你变得正常对本人而言负担也算是减轻,毕竟这片街区现在属于我的执勤区域。」那双锐利的视线审视着我。

「当是赔礼好了,上次还要感谢巫马警官帮忙灭火,今天本店免费。」

「本人不喝咖啡,常喝那种东西致癌率比香烟还要高。」巫马扬有些微妙的板着脸,看来还没有解除对我的成见。

「那来点冰水饮料什么的?」我继续尝试询问道。

「呵呵。」

突然从角落发出了笑声,我们不约而同朝声音方向望去,几乎让我已经忘记了存在的萤雪抿嘴笑起来。

巫马扬似乎才意识到她的存在,脸上闪过一丝神情。

「癌这个孩子也是会选择人的,有的人即使喝水几率都比某些天天喝咖啡的人高哦。」

有种坐在角落的少女视线同时锁定我们两个男人的错觉。

巫马扬动了动嘴没有发声,视线在极短的凝视之后又转向我,从他的反应来看不可能不知道萤雪的事,再看向萤雪,她又跟没事一样继续品尝着咖啡。

「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找你。」

「哦。」

「薄野英,认识么?」

「啊,从报纸上已经得知了,薄野老师让人同情。」

「最后得出的结论的确是自杀,所以没有被列入案件受害者。」

「唔。」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巫马扬隔着柜台在我面前坐下了。

「要说的……感到有些悲伤,毕竟我们曾是短暂的同事关系,也有过一些交流。」

「的确是这样,所以连他的遗书中都提到了你的名字。」

那双深褐色的眼瞳注视着我:「后来,调查了一下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虽然白丞叔没有特意提起,或许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哼,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青姬树。」针一般目光将我锁定。

「……不记得自己还叫那个名字。」我的声音有些不自主的僵硬。

这样的反应似乎在巫马扬的预料之中,他的手肘靠在前台上身子慢慢靠向我——

「薄野英连遗书中都在向你和绯月茉莉道歉,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薄野老师难道不是自杀的么?」

「的确是这个结论,根据我们的调查,之前他去过寂宁之冢,在那里你们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而且他离开之后我又待了一会儿。然后那边那位小姐也在场,有些情况你不妨向她询问。」

「……」

拿她做挡箭牌似乎有效,巫马扬并没有走向萤雪而是继续盯着我,眼神变得冰冷。

「不禁让人会想,这一切惨案的发生,该不会是因为你回到这里的缘故吧?」

「……」

「嚯,还以为你会立刻否认~」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了。」我低声说道。

「那之后没有再纠缠筱了吧?」

「……?」

稍稍理解了一下他话语的意思,大概他认为我装作没有听懂,蹙起了眉头。

「没有见过面,那之后筱还好吗?」我问道。

「不用你操心了。」

「她帮助了我很多,如果见到她能转达我的感谢么?」

可能的话是想解除误会当面道谢,可是从她不接我的电话来看有些难度。

「哼。」

无法分辨是接受还是拒绝的意思。

「总之请你低调过就好,青姬家的人。」耐心好像突然用尽了一样,说完话巫马扬不耐烦的转身走出了店门。

店门重新合上之后我稍稍松了口气。

「呼。」

「那之后没有再厚着脸皮纠缠筱了吧?」一个模仿刚才语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某人不是总喜欢喝甜腻的饮料,喝这种不加糖的苦咖啡肚子不会痛么。」我有些没好气。

「差点忘了,请店长续杯,味道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哦。」

叹了口气,避免不了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走到了她面前端起了空空的咖啡杯。

「最近没有怎么见到铃。」注视着手中残留着褐色污渍的咖啡杯,立马感受到一股视线,为了澄清我又补充道:「你们不是那么亲密的好朋友么?」

「比起我,夏树更在意她呢。」

「不要用这种容易招致误会的说法。」

只是有些在意,为什么记忆中没有出现过叫做雪铃的女孩。没有办法去向她深究,可能的话,和萤雪在一起的时候不想去触及过去的事情,总觉得本能在回避。

之后似乎彼此都没有了可以交流的话题,第二杯咖啡喝了近一个小时,而我不知不觉一言不发在柜台前待了同等时间。

『叮铃叮铃~』

直到她起身离开都忘记道别。

(青姬家……青姬树……没有对这个名字的记忆……我的名字是……夏树。)

残阳散发出的深红色余晖溅进了无人的店内,似乎在催促着结束营业。

「结果今天的顾客只有不到两位吗?」

无奈笑着来到店外,点燃烟站在寂寥的街道上。

被晚霞染红的街道中看不见任何杂质,漂亮的画面,远远的街道前方变得模糊。放置了一天的看板似乎没有变化过,只是还残留着阳光淡淡的温热。

「今天也辛苦了。」

一天结束,突然产生对看板致谢的冲动,算起来它还是我的前辈吧,从现在开始要和它两人一起努力了。

「疑男。」身后响起熟悉的称呼。

我回过头,融入光芒中的轮廓,在夕阳晖光中几乎无法分辨的色彩,分不清是银色还是金色的齐耳短发,如此不真实甚至让人有种忍不住想伸手确认的冲动。

「战战兢兢蜷缩在蜗牛壳里那么久终于肯出来了。」

少女身后的残霞似乎有着比她更浓郁的色彩,只剩下那双冷漠的银色双瞳凝望着我,如同那深邃的瞳孔般,彼此之间有着一道看不见的渊壑。

总觉得再见到她时有点怀念这类比喻,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铃。」

「不要靠过来。」

「抱歉。」下意识道歉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展开。

「果然还是回来了。」

「回来?铃,你……我们、是认识的对吗?」

「疑男既然不记得了就不要勉强自己,不然头会痛的。」

(果然知道什么!)

「但没办法不在意,告诉我好吗铃!」

「这么逼问的疑男真是过分。」

铃浅笑了起来,泪痣点缀下只能称作空洞的笑容,或者还带着一份戏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和初次见面生硬抵触的感觉不同,甚至每次见面时都在渐渐改变,偶尔流露出的表情甚至和萤雪有几分神似。

配上这样的表情,那头看上去棉花糖一样的银色短发简直就像为了被抚摸而存在。

「抱歉,暂时还想不起……」

「你难道没有觉得雪变了?」就在产生无端想法时话题突然一转。

「她怎么了?」

「难道不觉得,她在你面前出现日益频繁,越来越融入你的生活?」

「……是这样吗?」那是我刻意没有去在意的,算起来从何时开始……

「对疑男来说,过去的约定依然是有效的对吗?」

四周变得安静,我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身影有种在慢慢被夕阳侵噬的错觉,逆光的照射让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约定。

脑海中不能忽视的词语。

「总之,先进来喝一杯咖啡如何,味道很受期待的。」

(铃是唯一的线索。)

「疑男煮的咖啡才不喝,会被控制的。」

被无情拒绝了。

「有那么可疑么喂,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不由得苦笑,就像自己的打算被看穿了。

即使变得能够正常对话,对我的戒备也从未解除过,彻底的不信任,还是说在我不记得的过去,做过什么失信她的事——

「我说——」

铃的身影已经从眼前消失,远远的街道尽头隐约可见她的轮廓。只是在我思忖对策的短短几秒钟时间,她就一声不响的离去。

「连告别也不说一声,叛逆期的小孩子啊。」

无意间意识到,我望着消失在夕阳中的街道时间有些过长了。

来到了勿忘我河边。

夏至接近了,散步的人们身上也换成了凉装。太阳落山后的天空残留着水彩渲染的晚霞,小孩子们在河边追逐,河岸上拖着斜斜的影子,偶尔会夹杂有小狗的叫声。

找了块草木稀疏的地方坐下静静点着烟。

看着河面微微荡漾,等待着天色慢慢染成墨色,周围的人声替换成宣告夏夜开始的虫鸣,烟蒂的火光如同萤火虫的光芒,成为了这片河岸上唯一的亮点。

「蝼蛄,蟋蟀,螽斯……」

下意识区分出了这些叫声的主人,原来我还记得。不禁留意着是否会有偶尔在草间出现的,停滞在叶尖的小小萤光——

——如果家里的灯全是萤火虫就好啦~

小女孩拎着发光的手袋,纯真的笑脸凑在眼前——

——

这样的记忆碎片不经意就会在到达某处地方时拾回。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河面上连一只蜻蜓也没有发现。

……

——

女孩「*******不要一个人,好害怕******……」

男孩「不会了,从今天开始这孩子也会陪伴你*******」

女孩「这孩子会永远*********?」

男孩「啊当然,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

「——叮铃叮铃~」

女孩「嘿嘿好高兴,我们简直就像******」

男孩「这么大还玩什么过家家!」

???「****啊——」

???「****啊——」

???「****帕——」

???「****麻——」

???「帕帕——」

???「麻麻——」

——

那是遥远的声音,近临耳边的轻唤。

我睁开了眼睛。

心脏剧烈跳动着好像连床都在震动,并非是可怕的梦却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过于强烈的怀恋,无法区分妄想与梦境。强烈的愿望产生的幻想,还是身体残留的碎片,能解答的人只有一个。

隐约听得见窗外的虫鸣,看了一眼手机屏显示着『04:05』。

以这样的状态暂时是无法入睡了,坐起身望向窗外昏朦朦的街道,夜空中挂着渐盈的月轮。

「哈,放弃了。」微妙的时间。

所幸的是,在学院痴迷绘画的那段时期也有早起工作的历史。寅时,苏醒的脑海中有种凝望着纯净眼眸般通透的明晰感。

但是现在的我,不会再有为了寻找素材而漫步的习惯了。打开房间灯摸索着找到烟——

『咚、咚、咚。』

就像计算好时机一样门突然被敲响,虽然不至于措手不及还是足以让我惊讶。不过自己认识的奇怪家伙也不少,这么一想可能走过去打开了门——

女人直盯着,那双眼镜下灰色的眼眸不会动一样直直盯着我。

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门因为惯性在眼前缓缓打开,瘦小的身体暴露在面前,她的手还举着保持敲门的姿势。这个时间出现的是她的确让我没有想到。

并不陌生的衣着,微微有些卷的职业短发,戴上显得知性的浅色镜框。当房间内的灯光照到她脸上时,露出了久未见光明的人看到日出的表情。

「钟离小姐?」

险些没有认出,还是费力的从脑海中搜索出了名字。

「可以进来吗?」女性无力的摆了摆手一身酒气涌了进来,还提着一瓶酒。

开过的洋酒放在小桌上,钟离惠香有些倦怠的坐在我床上,这幅模样的她无疑酗酒了,而且很久没睡觉的样子。

「不要紧吧?」我试着问了句。

「这里就是小红的画室啊……原来是这个模样……连小英也没有见过的……呒呵。」

「唔。」

突然产生了一丝同情,不知道是对谁。我倒了一杯水,她接过直接喝掉了。

「为什么都要这么不负责任的走掉,每个人都是这样自顾自……」

「……」

找不到否定的言语,也不知道该认同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了,这个小镇已经没有能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了,所以最后一晚,能陪我喝一杯吗?」

钟离小姐在水杯中倒入满满一杯推到我面前,她自己则拿起了剩下大半瓶。

「你这里有冰块吗~店长?」

「钟离小姐……」

这里对她来说是个伤心之地,那两个人一定都是她的好朋友,或许这一杯能够为她饯行,让她离开这个地方随着时间慢慢治愈。

「真希望喝下这杯孟婆汤就能够忘记一切……」钟离小姐喃喃的说着。

摸到杯子的手停了下来。

「不能忘记。」嘴里不自觉说出来。

「……怎么了?」

「不能喝……不想忘记、绝不能忘记!」

忘记什么……已经不容许这样的事再度发生。突然产生的不安,手像被杯子冰刺了一下。

「夏树能够忍受这种痛苦么……感觉已经快要不行了。」

再度抬起头时,注视着我那双干涩的眼睛中就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精神。

「呵呵呵呵……」

「钟离小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知道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会加重那种痛。

「小红,从以前就是这样……我想要的,她一定能够得到……明明根本不曾努力过,就轻易将我珍视的东西夺走……我已经放弃绘画了,而这一次,你知道小英来寻求商量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吗……现在却根本不给我夺回的机会……啊,原来两个人就算死后也要在一起吗?」

明白了她话语的含义。

「茉莉姐不会是那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而且——

「就因为她不是那种人啊!!」

「你不能再喝了。」

我伸手制止想要继续灌酒的钟离小姐,比想象中的力道更大,她不放手死死拽着,最终我还是半强制的夺走了酒瓶。

「还给我!你还要从我这里夺走最后的东西么!」

「那样只会更难受。」站在她面前,那双仰望着我却没有注视着任何事物的瞳泛着空洞的颜色。

不需要费力理解她此刻的感受。

她的头靠在了我身前:「求求你,抱紧我,一会就好……」

充满绝望的声音突然让我的头闪过一丝针扎般的剧痛。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我不由得在这个女孩身旁坐下,轻轻拉过了她瘦小的双肩,她没有一丝抵抗埋在了我的怀里。

涌起一阵熟悉的触感。

她的双手慢慢摩挲着伸向我身后,搭在了我的后背上。

「……」

「……」

「没事了么?」

「……」没有回应。

我准备松开手臂。

「呐,抱我。」

柔媚的声音从伏在胸前的她嘴唇里说出。

「钟离小姐……」

她的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无论是封闭还是发泄,或许不让注意力转移身心迟早会垮掉。

「就今晚……」女性喃喃说着双手更加用力抱住我,柔软的触感更近一步紧贴住,毫无阻碍的感受到她成熟的身体。

「……抱歉我——」

做不到。

来不及说出口,突然她用力一推将我按倒在床上,整个人顺势骑在了我身上。

「钟离小姐……」有些不忍地看着钟离惠香。

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悲伤或是兴奋,或许只差没有泪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很快伸手解开上衣的纽扣,丰润的**挣脱了外套的束缚弹出,隐隐若现遮掩着的黑色蕾丝边内衣。

「哈……哈……来……感受我……」

钟离惠香伸手拿起我的手按在她的胸前,手掌陷入了充满弹性的包裹之中。

「怎样,有感觉吗?」她呼出充满酒味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

「钟离小姐,已经够了。」

她没有停下动作,手游向下身,在这之前手腕被我抓住了,这样的撩拨只让我更加感到悲伤。

「抱歉,有的事没办法勉强……请珍惜自己好吗?」

女人愣住了,如同冻结一般整个人都不动了。

我正尝试起身,眼前僵硬的表情融化了,嘴角微微扬起来——

「呒呵呵,就连你我也无法从她那里夺走么,这不是很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她能够那样任性妄为,只是简单替小英报了仇不是很没趣么?」

「报仇?」

「小英死了,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守着你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小英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死,因为被人诅咒了,因为有人向神明大人许了愿,所以神明大人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将小英杀死了,那样温柔的小英竟然被残忍的害死了,还在不断向凶手道歉,那么好看的字迹为什么要向凶手道歉?」

钟离惠香微微偏着头,好像在打量稀有虫子一样俯视着我,神情变得呆滞。

「他是自杀——」

「自杀~?啊哈哈哈哈~所以呢,我也向神明大人许愿了,让那个人死掉,这样或许小英就会苏生。」钟离惠香嘴角浮现的笑意渐渐在脸上展开——

「是你杀了他。」

「你累了——」话语哑然而止。

看着她突然从腰后抽出水果刀,向我扑下来的同时插了下来。

「呃!」

被她全身的重量压住来不及躲闪,伸手挡在了胸前。

「——!」右臂一股刺痛。

我全力推开了身上的钟离惠香,捂住手臂迅速从床上坐起身后退,后背重重撞在了墙上。手臂近乎麻木的剧痛,手腕上已经滴淌着血,

「得让那个人死掉神明大人会杀死他被神明作祟他今晚就会死去在小英离去的时间里死掉。」

摔倒在地的女人喃喃着死死盯着我,举起沾满鲜血的小刀,从地上爬了起来。

「请冷静点!危险!」

「得死掉那个人,神明大人会实现愿望,呵呵呵呵呵——」

我深吸了一口气。

「杀了你——」

钟离惠香嘴里发出叫声扑过来,我强行避向一旁,制造出巨大的响动翻身下了床。

『嘭!』

一声闷响,扑空的钟离惠香扑倒在床上一时失去了平衡。

我起身奋力冲向门口,冲出门同时迅速将门拉上,紧接着门被狠狠撞了一下。

死死抵住门,感觉得到里面一股巨大的力道正在扭开门把手,想要强行推开门。

「杀……了……你!」

麻木的声音不断从门缝中飘过来,死死抵住,掏出钥匙**了锁孔,用尽全身力量抵住门从外进行反锁。

『嘭——!嘭——!』

被关在里面的人一次次撞着,我只能相信门的结实程度。撞了几下之后声音突然平息下来。

呼吸稍稍平静下来,我立即离开房屋来到街对面,随时防备她打破窗户,盯着亮着灯的窗户掏出了手机。

几分钟之后漆黑的街道口出现了刺目的警灯,巡逻车疾驰而来。

「怎样了?」

白丞警官看了一眼我被血染的手问道,他的声音甚至让我感到晕眩,似乎开始耳鸣了。

「还被锁在里面。」所幸没有让我看到破窗而出的景象。

「钥匙给我。」

白丞警官接过钥匙径直走到门口。

「她的情绪现在……」我压着手臂的伤口跟过去。

「钟离惠香小姐在里面吗,我是警察,现在进来了。」

白丞警官没有等回应,敲了敲门后直接打开,正对门坐在地上的钟离惠香低埋着头衣衫不整,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钟离惠香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么?」白丞警官走进屋接近了她。

突然钟离惠香抬起头,视线越过白丞警官锁定了我,好像饥饿的野兽看到了食物。

「杀……掉……!」

某种动物一样坐着的她突然一跃而起冲我扑过来,几乎来不及反应,白丞警官的手擒住了她,按住后背借着巨大的冲力,一个翻腕去掉手中的水果刀,瞬间将她制服了。只剩下趴在地上挣扎着发出野兽般低吼的她。

跟上来的警察给她拷上了手铐。

突然她猛烈抽搐起来,开始口吐白沫。

「快送她去医院!」白丞警官当即命令道。

看到钟离惠香被抬上警车时,身体忽的变得沉重,勉强靠在墙边。

「夏树上车,先去医院。」

感觉逐渐模糊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在青见病疗院外科处理完伤口后补充了一点糖分,刚休息了一下就得知钟离惠香正处于中毒抢救中。不仅如此,她已经神智不清,据说是因为极度疲惫和精神冲击,可能有精神崩溃的情况。结论太过简略,以致于听着产生了莫名的烦躁。

「你喝过房间里那些酒吗?」

「没……」

「唔,如果喝下了现在恐怕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

「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又或者变成了怎样,最大的可能今晚她是为了杀掉你而来,就算把一切都看作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的演技也不为过。」

中年警官毫无感情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我将发生的一切前因后果告诉白丞川之后,他沉默了,准备点烟的他大概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又收掉了。

「夏树,从法医的鉴定结果来看,薄野英的死无疑是自杀,至于钟离惠香的后续调查估计要等到她度过危险以后。」

「能知道他遗书上的内容么?」我并不抱希望的询问道。

「道歉,他到最后都在向绯月茉莉,还有你道歉,为绯月茉莉的死,以及乞求你的原谅,但是以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凭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导致他的自杀。」

「或许……不是因为一句话呢?」

「单凭理论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有些理论不止一个人信服。」我不假思索的回道。

白丞警官看着我叹了口气。

「绯月茉莉的死对他的打击比你想象中的大,据我们调查,从那之后薄野英就像变了一个人,或许就算那天没有遇见你,他最终还是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白丞先生,这算是安慰么?」

「对软弱的人即使安慰也没有任何意义,还记得上次问过你的问题吗?」

「是的,已经有了答案了。」

「不用告诉我也不用告诉任何人,只要清晰知道自己的答案摒除疑惑。」

白丞警官看了一眼时间后转身离开了。医院走廊上只剩我一个人。

天已经蒙蒙亮,走廊上意外的安静,除了偶尔巡查的护士,还没有病人走动。沿着走廊往楼梯口方向走去,这时前方一间诊疗室中走出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视线正好与他对上了。

「夏先生,久疏问候。」

「子桑医生,好久不见。」我向这位医生轻轻点头致意。

梳理过的短发中藏有几缕银丝,高高的鼻梁,有神的双眸打量着我,脸上隐隐透出些许疲态。最近发生的连串事情让我忘记了之前约好的定期来医院咨询。

「你的手受伤了?」

「啊,今天早上发生了意外。」

「……莫非是指钟离惠香小姐的事?」

「子桑医生知道了?」

「受害者原来是夏先生吗。警察刚做完笔录离开,大致情况已告知本人,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的非常抱歉。」子桑清明对着我低下了头。

「这跟子桑医生没有关系吧?」

「不,有关系,现在说出来也不要紧了——本人正是薄野英先生的主治医生。」

听到了意外的名字。

子桑清明靠着窗边,掩饰不住的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薄野先生和夏先生同样都是本人的患者,薄野先生患有寅时抑郁型病症,定期会到本人这里来作心理疏通,一直以来都有效果,长期治疗下去是能够渐渐康复的……直到那件惨案发生,之后他再没有来过医院,也无法取得联系。」

「竟然是……」

「抱歉,夏先生才是那次事件中最悲痛的人,作为主治医生却没能为你做点什么,真的很愧疚。」

「我才是……是我没有想到来向医生寻求帮助。」

或许那时来找子桑医生寻求开导,就不会被一些话语束缚伤害到那些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了。

「……钟离惠香小姐是介于薄野先生的关系认识的,作为新人教师担任高中班导,对年纪尚轻的她来说压力有些过大,所以薄野先生推荐她到本人这里来做咨询,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薄野先生的信任和依赖,薄野先生的去世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吧……如果我能更早察觉到薄野先生的异状并为他开导的话,或许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

「抱歉呐,让夏先生听本人讲了这么多。」

我摇了摇头:「或多或少他们二人都和我有关系,而且我很感谢医生一直以来的开导。」

他显得疲惫大概是因为过于自责的缘故,身为医生的他会对我倾诉这些也有些反常,因为都是自己的病人么,本以为他这种职业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些,明明对他来说只是不相干的人。

与子桑清明告别之后离开了青见病疗院,不时从右臂传来阵阵刺痛,这次手受的伤比上次的烫伤更严重,看来JASMINE无法正常营业了……

「呼——」

即使吸着尼古丁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滋味。还只是早上却已经倦意连绵,身体也比往常沉重。

眼前沾有鲜红的床单、被褥,没有了躺下的心情。刀和酒被带回去作为证物,看到地上留下的『死』字划痕,钟离惠香那张扭曲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原本几乎没有印象的脸如今不得不费力的从脑中排除。

为茉莉姐上了一柱香后,我走进JASMINE坐在柜台后面,犹豫着望着看板发呆,待在这里能够感到好受一些,倦意再次笼罩上来。

『叮铃叮铃~』

门铃又响起来。

「抱歉,本店今日……」

我说到一半没有继续下去。

随着开启的店门飘动的黑色长发,径直走到面前的她视线停留在我的手臂上。

「今天的话,没有咖啡了。」我示意了被包扎过的右臂。

「没记错的话,夏树是用左手画画的。」

「不要理所当然说出一些恶鬼的语言,就连搬动这个看板也不可能了吧,今天已经——」

「那,如果有一名服务生愿意和店长你一起搬呢?」

萤雪偏着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我,自然的视线便想多停留一会儿,很快意识到她的意图时已经晚了,不经意间已经点头。玲珑的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了胜利的表情,吸引我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很遗憾本店目前的营业状况还不用服务生。」

「就算店长只有一只手?」

「……」

结果还是没法对她强硬起来,变成了两人共同抬起看板君。

——一个虫脑袋一个虫尾巴。

「啧,多谢。」浮现出记忆中熟悉的话语。

「现在的夏树希望这个咖啡店能够好好的存在下去吗?」

「先说明,服务生可不像捉虫那样简单。」

「把顾客当成虫子呢?」她是一脸认真的在问道。

「请务必不要那样尝试!……总之先试穿制服合不合身。」

我领着萤雪来到更衣室,这里划分出的四个柜子分别放有四个人的物品,每次走进来都无法待太久,每个柜子里的东西至今原封不动。茉莉姐也有一件,只是因为觉得麻烦所以从来没有穿过。

「这里是放绯月小姐私人物品的地方吗?」

「如你所见。」

「唔,有绯月小姐的味道吧,夏树该不会有拿着她穿过的衣服回去闻着睡觉……或者……」

「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

「怎么了,记得关门,先出去了。」好像看到她受到打击愣住的样子,应该是我多心了。

重新在柜台坐下后点了一支烟,等到点燃时才后悔,咖啡店内不得抽烟的禁忌又被自己这样轻易的打破了。

明知做不到还是想要驱散那股葸绕不去的气味。

「呼——」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烟熄灭后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更衣室门打开的声音。

「怎样?」萤雪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开口道。

「……」

被黑白相间的制服裙包裹着身体的她,似乎没有了平时那种难以接近的气场。乳白色的制服底色虽不及她的肌肤,却将那齐至腰际的黑色长发突显,而且注意到她现在的表情,意识到我必须说点什么,于是移开视线:

「唔,赠你当初我得到的评价:气质完全被这套制服挖掘出来了,很有当服务生的潜质。」

「……」

「不喜欢这句评价的话就无视吧,总之,如果只是站着不说话,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不愧是性格灰暗的家伙,称赞别人都这么别扭。」

「呃。」

被恶狠狠的盯了。

……

从那天之后萤雪理所当然成为了JASMINE的服务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位服务生的缘故,JASMINE偶尔开始有顾客上门。虽然只是一名服务生足以接待的程度,闲暇时间还能够教她煮各种咖啡,甚至制作一些简单的点心。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对于咖啡店的工作萤雪没有丝毫抵触,印象中完全不可能与人交流的她在模仿着伪装色,或许就如她所说像在对待虫子一般。

『叮铃叮铃~』

「嗯~嗯~」夕阳中的咖啡店迎来了一天营业的结束,长发被染上余晖的少女像只小猫一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今天也辛苦了。」

我收好看板等萤雪换好衣服,开始准备一天的晚餐。

锅里煮着汤,做着蔬菜沙拉,虽然是简单的食材和料理,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每一餐都认真对待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平白添了一张嘴的缘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她留下来吃晚餐的理由。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么?」

我望着坐在餐桌对面将筷子尖放在嘴边出神的少女,不由得有些在意。

「唔,人还真是不坦率的生物~」

「为什么突然得出这种结论?」该不会是和顾客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是啊~为什么呢?听说遥远的过去有位智者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是不是也有人想要效仿。」

「哈?」对于她没头没尾的话,又一次无法跟上节奏。

「……」

或许是因为某些经历所致,萤雪的对话里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让对方理解似的跳跃,或许一直以来都没有和陌生人交流的原因……

……

人是一种适应力很可怕的动物。

季节明显炎热起来,白天时间延长了不少,但是每天晚餐结束后依旧已经夜幕降临。

陪着她走出了咖啡店,连续几个晚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街道尽头,之后只会被莫名的胡思乱想所笼罩。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传出令人在意的消息,报纸上只是报道着注意夏季防暑防火一类无关紧要的事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每晚都会有警车在小镇内不定时地巡逻,但是记忆中那条漆黑破败的道路,一般也不会有车辆通行,那种索绕的不安直到第二天她重新出现在眼前那一刻才会消弭……

最近一直睡不好,通夜重复循环的梦境,醒过来时已经记不清,只有身体记住了那种感受,很疲惫,似乎我在害怕,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着只能不断逃跑,即使筋疲力尽也只能不断跑下去。不能停下,不敢回过头。只知道追逐之物距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

「还是让我送你回去。」我的语气稍微有些强硬。

萤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现在暂时不方便,再等等好吗。」

「只是走一段路的话……」

「忘记了吗,雪被神明大人守护着。」

(明明不久前还邀请我去家里……)

她就像知道了我的想法一般,有点无奈的笑了。

「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夏树了。」

「诶?」

她不再说下去。

我望着延伸的道路上仅有的几盏街灯,不知为何浮现她在夜晚的铃音之森徘徊的身影。

「……随你,只是尽店长的义务。另外偶尔也去学校露个面怎样?」

最终我还是在无声的凝视下妥协了。

……

——不停地跑,四周是笼罩的黑色树影。

——不停地跑,黑夜中凹凸不平的路面看不到尽头,不断延伸蜿蜒,手被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只能不断向前跑。

手好痛。

身后隐约传来了叫喊声,我回过头,随着嘈杂的声音,无数火把正在朝我们迫近。

「别回头看,跑!」男人的声音充满焦躁。

「哈……啊……跑不动了,为什么……要逃?」

头昏昏沉沉,又开始发烧了。

「小树,决不能被他们抓住!」

女人的声音十分急促,看得出她也很疲惫了,被她拽着的手已经浸满汗水,甚至产生了自己的手会从她手心中滑脱的错觉。

被抓住会被怎样?

「哈——哈——」

喉咙好痛,好想蹲下,胸口好痛,但是心里好怕。为什么要追我们?

差点就想放声大哭起来,但是已经没有力气。

深夜的车站除了入口前两盏灯,别的地方都被黑暗笼罩。

「小树,和妈妈先走,我想办法阻止他们,只要穿过前面的树林沿着山道就能逃出这个镇子!」

不停的向前跑,不停的向前跑。

身后被一片火光照亮。

忍不住回过头,火势已经熊熊燃烧起来,车站起的大火乘着风势迅速蔓延,追赶的人群陷入了混乱……

……

——不管是谁离开了都有没关系,不会有孤单的时候,永远都注视着,因为,我们是不会被分开的,已经永远在一起。

——勾手指,勾手指,一百年都不许变。

——蓝蜻蜓,绕指飞,说谎的人会不见——

——我不会真正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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