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竹园
荀子看着轻纱掩面,眉眼清冷的女儿叹息一声,道“你还是不想嫁人?”
“没看到想要的人。”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荀子委实不明白,他为她寻的男子也不差,温和有礼,才学也甚好,其中他最看好的还是颜路,纵然他总是有些不怎么待见他,那也是因为爱之深,自然责之切。
荀蓁摇摇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她没见过又怎么知道?
“那,且看看吧!”
“有劳父亲了。”
“你啊!”荀子摇摇头,颇有无奈“你和荀茂简直就是来讨我的债来的。”
说完看了眉间冰霜不化的爱女,心中又是一连串的叹息。终究是他当年没尽好责任,才让蓁儿成了如今的模样。
荀蓁不甚晓得父亲的心思,说完了亲事的事,便照例整理起半竹园的事务来,她已经做过许多年了,很是熟练,也很是乐在其中。
荀茂是荀子的幼子,虽然他一直都很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当然这个怀疑在他看到玉米的那一刻俱化为虚无。
战国有玉米的话,荀子有一个叫茂的儿子,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毕竟,蝴蝶的力量是巨大的!
荀茂刚醒来那会,身边只有一个荀蓁。那时他们还很小,流落外在,过的很是艰难,他想,若不是醒来的是他,怕是原身和荀蓁骨头都找不到地方埋。
荀蓁那样一个柔弱美丽的姑娘,在这乱世,不知道会怎样,想到这,荀茂陡然记起现在的荀蓁,默默把柔弱二字去掉。
他的妹妹已经不柔弱了,她现在很强大,无论是力量还是内心。
有人说,生活是匹脱缰的野马,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荀茂深以为然。
比如说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穿越,又比如说,你穿越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自己穿的原来是个动漫世界。
张良,小圣贤庄,天明,盖聂,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穿到了秦时明月的世界里。
再看看他的身份,哦,想想即将到来的焚书坑儒,真让人一言难尽。
身为一名稍微有点常识的华夏人,荀茂当然知道始皇大大没有坑儒,只是焚了书,可在秦时明月的世界里,这帮阴阳家倒卖长生不老药的人都归顺了帝国,加之有张良还有赵高等的双重重击,儒家嘛,让他先叹口气。
实在不行,他就让妹妹打晕了老爹,躲到山里去,反正苟不了多久,始皇陛下挂了后,他们就没啥事了。
不过,韩非没死,还和李斯同台竞技是咋回事?荀茂偶尔关注了现实世界,发现了出人意料的事,不由深思,他穿的是秦时世界,这没错啊,主角天明少羽都出现了,可关键是韩非不是被阴阳家搞死了吗?
算了,不想了,始皇陛下就是再焚书,也砍不到他的头上来,苟着就行了。
荀茂把烦恼的事丢在一边,专心致志地整理儒家典籍,监督一群小朋友把典籍整理成秦篆,啧,谁让扶苏那还算霸气的一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
他委实是个好人,此处应有点赞,荀茂想。
可惜无人知晓他的苦心,不对,至少老爹和蓁儿还是理解他的。老爹那是哲人一个,蓁儿,也算是他教的嘛!
自墨家机关城被嬴政围剿后,少羽便和天明转移到桑海来,在张良张子房先生的帮助下,做了表面上的儒家弟子。
对于自幼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他,儒家的功课并不难,可以说是相当轻松,但,天明就不行了。
少羽暗暗暼了眼在后面被罚站的天明,心中摇头叹息个不停,这儒家条条框框向来是多,对于生性跳脱,且所有天赋都在武功上的天明而言,日子自然难熬了些。
看来今天自己还是要给这小子留饭,少羽心想,自己果然是个好大哥啊!
棋室里
张良与天明在棋盘两侧相对而坐。
“《世本》记载,“尧造围棋,丹朱善之。”也就是说,尧因为他的儿子不贤明,愚钝的缘故,发明了围棋,来教导他。”张良没有先讲围棋规则,反而是先讲了围棋的起源,和一些有意思的事,希望激发天明学棋的兴趣,纵然与师叔对弈用不上他,可能学会下棋,对他日后,必然是用处极大。
他手执棋子,很是认真地对着天明道“俗话说,金角,阴边,草肚皮,这很重要,你要记住。金子重于银,又皆贵于草,放到这棋盘上,自然也是落子于边角为好。”
“知道了”天明乖乖点头,怪女人为了就大叔,受了伤,他就算是为了大叔也要治好她,更何况他现在是墨家的巨子,自然要承担起巨子的责任来,拯救下属,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那就好。”张良露出一抹微笑,他看着天明的眼神很温和,就像他往常一样。“那我们接下来就来了解围棋的规则吧!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围棋也有围棋的规则。……”
天明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听着张良说话,看着他的口一张一开,觉得像是在听天书,所以,围棋这么难的吗?
那,张良先生和那什么荀夫子可真的很厉害啊!
荀茂本以为能看到呆萌天明大战傲娇荀夫子的经典大戏,没想到却被张良算计了出去,可他又没什么办法,谁让发话的伏念是掌门呢?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要不去办事,他和蓁儿又怎么好意思在小圣贤庄常住?
虽然可能也住不了多久了,荀茂暗自想,反正他都准备好退路了,狡兔三窟,死谁都不可能死他们的。
只可惜错过了一场好戏,荀茂心中很是遗憾,暗自嘱托荀蓁待他回来,好好给她描述一番。
半竹园
颜路领着天明进来时,开门的不是空青,而是荀蓁。
这让他吃了一惊,也让他有些尴尬,不久前师叔还暗自询问他是否对荀蓁有意,大有牵红线的念头,不过还是荀蓁拒绝,这样他心落下来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
荀蓁是师叔的女儿,他若是娶了她,必然要倾心以待的。
荀蓁是很好的,只可惜她的心上人不是他。
颜路有时候会很好奇,能成为荀蓁心上人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她看了子蔚(荀茂的字)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而沉默。
“夫人”颜路毕竟是谦谦君子,纵然如此,也是谦和以待。
“今日怎么是你来开门,空青去哪里了?”
颜路见开门的不是空青,不由发问。
空青是荀茂的儿子,颜路至今仍记得当年荀茂抱空青回来时还被师叔按着打了一顿,不可谓不凄惨。
“空青在烧水,我预备给父亲泡茶,颜先生先进来吧。”荀蓁说话没有抑扬顿挫,只是平平淡淡,虽面纱掩面,可仅凭声音便隐约可知这是一个美人,至少曾经是一个美人。
颜路知道荀蓁因为容貌的原因,一贯是深居简出,有外人来也必然是戴面纱的,他就算再愚笨也知道为何,太美的东西总是容易惹人惦念,物如此,人亦如此。
“这样啊!”
“这位,”荀蓁微扫了眼一身儒家衣裳穿的不如何好看的天明,道“便是来挑战父亲的小友?”
“是啊!子明棋艺很是高超呢。”颜路被张良请求帮忙,也只能昧着良心说天明棋艺高超。
子明?荀蓁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以前没出现过,想来是近来才来的吧,不是六国贵族就是……墨家之人。
滚烫的热水缓缓流入杯中,翠绿的茶叶起起伏伏,水雾氤氲,茶香四溢。
荀茂爱茶,又不知从哪得来了炮制茶叶的法子,还在不同的地方寻到了各类茶树,总归是自此后,小圣贤庄的茶叶俱是精品。
秦王不喜奢靡,当年就因成嬌斥重金从胡人处购买雪顶银梭的事,斥责过他,荀蓁虽没喝过如雪顶银梭这种顶级之茶,可好茶还是喝过不少的,反正就她来看,荀茂的茶的确很好。
五个人,五杯茶,荀蓁还细心地给空青也准备了一杯。
“多谢姑姑”空青接过茶,很是欣喜。
“嗯”荀蓁微微颔首,把茶杯递给颜路。
颜路接过,看了一眼目光依旧清冷透彻的荀蓁,道了声谢,便一饮而尽。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为之奈何?
荀子冷眼旁观颜路的行为,见他仍恪守礼节,心中欣慰之余不免叹息,于他看来,蓁儿和子路自然是般配的,可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天明先手,落子
荀蓁坐在自家父亲身旁,看他和子明下棋,虽然被占了先手,可却下的很是畅快。
她当年在云梦时,鬼谷子是没有教过她什么东西的,不论是诸子百家还是别的什么,就连她那一手做饭的技艺也是自学的,想来若不是鬼谷周围多猛兽,她连武艺也不用学。
他总是告诉她说“你不用急着学这些。”
她也就不急了,也再没有急过。
荀子见她时,对她身上某些独特的地方保持了默认,荀蓁知道他心中是有疑惑的,可一片爱女之心,还是让他全心接受了自己这个多年复归的女儿。
可荀蓁的确是能看得懂棋,看着荀子和天明在棋盘上往来厮杀,她忽然想起嬴政捻棋沉思的模样,她抿了抿唇,将这缕不知为何而起的思绪清除出去。
空青去外面读书了,他还小,不用去三省书院那里。
荀蓁不喜欢小孩子,也就没有去看他读书。
她坐在木塌上,端端正正,就如同过往的许多年一样。
棋到中局,子明忽然停了下来,荀蓁还看他用黑棋摆了烤鸡的样子,心想这难道是饿了?
最后,还是子明赢了,荀蓁看着父亲答应他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想着自家父亲身上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东西,沉默了会,她才发现,还是很多的。
无论是他的声名还是他的才学,医术,都有可能被人惦念,而不像她,能被人记住的只有一张脸。
棋局结束后,荀蓁带着空青去练剑,习武这种事,自然要越早越好,这和读书多有不同,读书还是需要脑子的,而习武,则更讲究一个熟悉,一招剑式只有在练了无数遍后,才能真的内熟于心。
空青很是乖巧,这和哥哥完全不同,荀蓁想,这大约就是所谓歹竹出好笋吧!
荀蓁喜欢在竹林空地里练剑,而不是在屋子里,她觉得这大概是鬼谷带给她的影响。
“张先生。”荀蓁看着空地上的风雅俊秀的张良,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夫人”张良回礼,眉眼温和,嘴角含笑。
他自然是知道荀蓁的,这位一贯是清清冷冷,深居简出,喊他是张先生,喊二师兄是颜先生,喊掌门师兄则是伏先生。
“夫人来练剑?”
“还有空青!三师叔!”为自家姑姑背着木剑的空青急忙道,生怕被人遗忘。
张良不觉失笑,“你啊!”他摇头,看向荀蓁道“今日师叔怎样?”
“下了一局好棋。”荀蓁说,神色依旧是冷冷的,张良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她这是不欲多言,想到她往日的作风,也歇了和她说话的心思
“那子房就先告辞了。”张良拱手,便走出了半竹园。
荀蓁点头,拉着一双眼痴痴望着张良的空青往竹林深处走。
“姑姑,您为什么不喜欢三师叔啊?”空青实在不明白,像三师叔那样才华横溢,又谦和有礼的君子,不应该是很讨人喜欢吗?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荀蓁慢慢走着,说道“我不喜欢把所有事都算的太仔细的人。”
空青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他想了想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人。”
“姑姑不喜欢什么人?”
“登徒子和心机深沉者。”
“三师叔心机深沉吗?”空青问,他很是迷茫。
荀蓁暼了他一眼,觉得小孩子好生烦人。
章台宫,在朝会后,嬴政留下扶苏。
他看着他的长子,希冀能在他的脸上找出荀蓁的影子来,然而他注定只能失望,扶苏和他相像至极,也随了历代先王,而荀蓁的影子却是看不到的。
扶苏的眉眼如他,有锋芒锐利,可却因读儒家经典的缘故,眉目间多有温和,而不是荀蓁的冷冽。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儿臣如何能忘。”扶苏想到自己的母亲不由心中苦涩。
他是大秦的长公子,是父皇的长子,是……母亲的儿子。
扶苏记忆中,母亲向来是与他不如何亲密的,她就像世间最冷冽的一朵花,独自盛开,从不管旁事如何,亦不管旁人如何。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母亲的名字来源于这样一首温情脉脉的诗,可他却从来不曾感受到来自她的温情脉脉,从来都没有。
她拥有那样温暖的名字,却如冬日里渭水上结的冰那样冷,冷到了骨子里。
扶苏是从来都不明白的,他知道母亲没有不快乐,那她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就算她不爱父皇,可他呢?他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为何也不爱他?
“父皇可是找到了母亲?”扶苏少有地有些急切。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如何能真的不管不问,且,他早已记事。
嬴政点了点头,眉目间有一丝复杂,他也是在没想到,荀蓁会以那样一个身份活成那个样子,如果那就是她所期待的,那她在咸阳宫和在桑海有什么不同吗?
即使他足够了解荀蓁,可还是无法理解她怎么能做出抛夫弃子这样的事来!嬴政忽而想起不久前为了荆天明而离开的盖聂和当年在韩非背后捅他一刀的卫庄,心说,鬼谷派都这样吗?怎么一个二个三个都这样任性妄为。
“那,您……”扶苏说不出话来,他是想问您要怎么对母亲呢?
她是秦国人,不听王令擅自离秦,她又是他的姬妾,可又如此干净利落地离了他的父皇,扶苏当然知道母亲这样不对,可,那终究是他的母亲。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是与他血浓于水的母亲。
嬴政望着扶苏,眸光深深,他说“那你觉得寡人该如何对她?”
“儿臣,儿臣……”扶苏跪下。
“行了,你安心准备桑海的事吧,你母亲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寡人会解决好的。”嬴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斥责的话来,于他看来,扶苏的确已经足够优秀,剩下的,他再教导就是。
荀蓁是扶苏的母亲,他是不可能杀了她的。再说,他又如何舍得?于是他说“单看在她是你的母亲,寡人也不可能对她做些什么的。”
“儿臣替母亲,多谢父皇恩典!”扶苏低头叩拜。
皇家之事,从不等同于平凡人家,他是母亲的儿子,可同样是父皇的臣。
“下去吧!”
“诺。”
扶苏的身影渐渐远去,嬴政转身看着寂静空旷的章台大殿,他想起荀蓁往日的模样,对她的思念又深了许多,他想问问她,问她如何能这样狠心,她对他究竟有没有爱!
卫庄曾无数次在暗地里说当初他看上荀蓁着实眼瞎,嬴政也曾想过是否真的是这样,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却实是这样。
那年桃花树下,执伞而立的布衣女子,清清冷冷的样子却是落到了他的心里,再也磨不去。
“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嬴政沉默许久,缓缓说出这话,他闭了闭眼,心想,却是我瞎的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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