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春雨,嬴政入了盖聂的宅邸,见到了执伞从花下走出的荀蓁,便是一见倾心,再不能忘。
秦王政七年春,咸阳微雨。
盖聂一早从咸阳宫中醒来,才发现,咸阳下了雨,他望着空中宛如细针牛毛样的雨丝,不觉皱眉。
他不烦春雨,不过是担忧独自居住的师妹荀蓁。
荀蓁说是他的师妹也不是很恰当,老师虽没有明言收她为徒,却对他和小庄称呼荀蓁为师妹持默许态度,便是盖聂也有些奇怪。
但荀蓁是完全不在自己到底是不是鬼谷弟子的,盖聂想,她是不在乎很多很多事,便是那些在旁人眼中极为重要珍贵的东西,在师妹眼中却丝毫不值得留恋。
荀蓁是冷的,是那种木讷的冷,略有呆板不过却有些可爱的冷,
盖聂觉得或许是他孤陋寡闻的缘故,总而言之,他从未见过如同荀蓁这样的人。
“盖聂你家中可是有人?”练完剑后,秦王看着一身冷肃之气却有些魂不守舍的剑客问道。
“王上何故如此发问?”
秦王收剑,挑眉一笑道“卿今天可是有些走神啊!”
“是臣失职。”盖聂当即认错,的确是他失职,他失神都能被秦王发觉,不是失职又是什么。他想,自己大概是把咸阳当做是云梦周围能吃人的深林了,不然如何会如此担忧荀蓁。
咸阳终究还是不同的,盖聂告诉自己,纵然世人多爱美色,可咸阳到底是秦都,法治严明,想来再加上师妹不算弱的功夫,应是无碍。
这世上有许多美人,盖聂却认为单论美貌,没人能比得上荀蓁,他若是说见的女人少没眼色也就罢了,可小庄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如他所言,这世上能与荀蓁并列者不过邈邈。
只不过,如同荀蓁并不在乎她的脸究竟美不美一样,她同样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没有概念,盖聂想,否则,一个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怎么不可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举止与容貌相称呢?
秦国首席剑术教师联想到在荀蓁在云梦的样子不由更加沉默。
荀蓁是只可远观的人。
“卿是想念家中女子了?”秦王略带打趣的语言说出,盖聂想也没想就否认了,他对荀蓁绝对不是想念,不过是有些担忧,师妹一人独处,虽出门必带面纱,可,这世上那有万全的事呢?
万一有那个不长眼的登徒子动了手怎么办?
“天色尚早,又有微雨,练剑不便,卿可愿与寡人同游咸阳?”
“臣之幸事!”盖聂应答,天有雨并非不能练剑,可秦王有心拉进两人的关系,他也顺水推舟就是。
他为鬼谷弟子,辅佐秦王,君臣相得很有必要。
木制的门,隐隐有淡淡的漆气,想来是刚制作不久的。
秦王嬴政看着这座略有新意的宅邸,想起属下呈上的信息,心说,盖卿的师妹难不成真是他的心上人。
盖聂敲了敲门,门在外面没锁,想来是师妹今天没出去,抑或是,出去了早早回来。
不论那个可能,都意味着他今天可能没什么好果子吃。
荀蓁很少生气,可她但凡生气,鬼谷中必然有人为之背锅,在过往的几年里,这个人一直都是卫庄。
因为卫庄对荀蓁一直很不忿,盖聂也不明白为什么,感觉每次他见了荀蓁不明嘲暗讽几句,就心里不舒服似的,荀蓁有时会是忽视不理的,有时却会犀利地反击,以至于卫庄在鬼谷屡屡被鬼谷子给镇压。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鬼谷中做饭的是荀蓁,打理日常事务的也是荀蓁,荀蓁生气,往往意味着他们师徒三人生活质量的下降。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是不能干,但俗话说得好,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让他们吃自己勉强可以下咽的食物和自己打理内务,总不如荀蓁来不方便不是。
不过好在荀蓁抽风的次数是比较少的,时不时地来一次还是可以接受的。
素来都是他们师徒三人共同面对荀蓁的冷脸,可现在小庄和师父又不在,只有他独自咽下这枚苦果,盖聂心想,以后还是少回来。
嬴政没有去关注过盖聂的师妹,他是一国之王,关心臣子是好事,可关注臣子家眷就不是那么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意思呢。
可见到荀蓁的那一刻,他平静如古井无波的心却陡然跳了起来。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面不着粉而白,唇不染而朱,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则短。
他眼前这人的确是美,持伞而立,哪怕是素裳布衣也掩饰不了这一事实。
女子含笑为美,可眼前的女子,眉间冰雪不融,却已是美极,若是笑起来又该是何模样。
嬴政不免有些晃神。
“师妹。”盖聂喊她,今天没带面纱,看来心情是真不好。
“嗯。”荀蓁点头,神色淡淡,眉间颇有冷冽之意,递给他一把伞。
盖聂拿着伞,有些哭笑不得,师妹真是,他回来还能没伞?
真是缺了什么,都缺不了师妹该到就到的关怀。
“今天有客人来,”盖聂说,他没拒绝荀蓁的伞,却提了嬴政的事,当然,仅仅是以客人代称。
师妹最近在读书,想来,客人的话能让她抑制一下给他做清汤寡水的欲望吧!
听到客人二字,荀蓁抬头看了看师兄身后神情颇为自然的白衣公子,想到《论语》里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就是做不成君子,也是要讲些道理的。
于是荀蓁点头应了声。
盖聂知道是什么意思,心中不觉放松,觉得师妹读书果然是好事,毕竟她现在讲道理了。
秦王同游不是兴起,可来盖府却是兴起,如今他家中尚有女子,嬴政不好久留,临走前,对着盖聂说“卿家中尚无奴仆,杂务总不能都放在荀姑娘身上,寡,我便少府送几个侍女过来。”
“这……”盖聂觉得秦王这行为有问题,却也不像有问题,君王送侍女什么的,不算什么,可,他提师妹做什么。
盖聂看了看嬴政平淡的表情,心想王上也不像是急色之人。
荀蓁洗盘子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停下动作,就看到盖聂走了进来。
“你不回去?”
很符合荀蓁特色的问话,盖聂点头,心中如此想。
荀蓁流露出一丝困惑,“为什么?”
“你今天怎么没出去?”盖聂没回答,反而发问。
荀蓁沉默了会,道“今天遇到登徒子了。”
“……”盖聂,他就知道,师妹生平最恨登徒子。
“我找几个婢女来帮你。”盖聂心说,不找不行,今来一个,明来一个,师妹能把气都撒在他身上。
荀蓁没理他,只是沉默地清洗碗碟,在盖聂持久的注视下,她抬头看着自己这位素来寡言少语的师兄。
“宅邸是你的,侍女也是你找,这样看来我都快变成被你养的了。”她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似乎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不在意这些,你也不要在意。”盖聂说完,又觉得他话中有歧义,便解释道“师父让我看着你,我当然要看好你。”
“我现在可以学剑吗?”
“不可以。”盖聂摇头,“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间才算到时候?”荀蓁蹙眉,老师总说不要急,她不急是真,但最近的事着实让她有些烦闷,即使知道就算离开了咸阳这些烦恼仍然不会远离,因为这烦恼的源头是她自己,不过她的确是有想要离开的想法的。
“你在这和云梦也没什么不同,安心就是,”
“那好吧。”荀蓁点头,还是应下了,“不要太多人。”
“一个?”
“嗯。”荀蓁点头,看着水中的自己,忽然升起一个想法。
“师兄。”
“嗯?”盖聂看着荀蓁望着水中的倒影,心想是被自己美到了?她的审美终于趋向于正常人了?
“要不毁了?”
“……”盖聂觉得小庄说师妹没心没肺是真的,他艰难地说“没到那个地步,我再如何说,也是秦国首席剑术教师,鬼谷传人,能护得住你。”
荀蓁敛了敛眸,把视线移开,继续洗碗。
盖聂:……,还好没划,不然,师父可真不会饶了他,小庄大约会很高兴,然后就会疯狂嘲笑自己和荀蓁。
咸阳这几日,雨水不停,淅淅沥沥地下,虽说小,却打落了不少庭中盛开的桃花。
荀蓁撑起伞,准备摘些花,做些糕点。
侍女出去买食材去了,她除了这事,其他的也几乎用不到这女子。
咸阳的桃花不如云梦,荀蓁尝了口,觉得的确是这样,花型颜色不说,就口感也比不上。
“姑娘是在赏花?”
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惊得荀蓁抖了下,被拿住的花枝便陡地起来,落了她一肩头的花瓣,她转身看向来人,一时不免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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