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荀蓁看着他,脸色说不上好,也不是不好。
“公子所来何事?”
嬴政用近乎露骨的目光看着荀蓁,道“姑娘不请我去坐坐。”
“不合适。”荀蓁压低了伞,遮住她的脸,往后退了几步,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
“可否请姑娘去廊下?”嬴政看到压低伞,艰难避雨的心上人,不由有些心疼。
荀蓁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裙裾,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回廊,点了点头。
细雨如丝,打湿庭中桃花,却也使它更加娇艳。
荀蓁目光直视前方,没去看身侧人,眉头皱起又松开。
“公子有什么事,就说吧,蓁还有事。”
嬴政看着身侧荀蓁柔美的侧脸,心中升起一种满足,这是他见之不能忘的心上人,如今人就在身侧,如何能不愉悦。
“尚某听闻姑娘前些日子遇到了登徒子,不知姑娘可否需要尚某相助?”
“不用”荀蓁拒绝,手指抓紧了衣袖,师兄是不可能随便对别人说起她的事的,可眼前的人却知道了她遇见登徒子的事,想来是秦庭位高权重之辈,荀蓁隐约猜到了这位尚公子的身份。
她没有朋友,卫庄没有朋友,盖聂自然也没有朋友,那他的客人是哪来的?自然是咸阳宫里来的。
“公子可还有事,若无事请先出去吧,私闯人宅,算不上好事”
“姑娘日前所遇之徒,不如姑娘,落荒而逃是真,可若是比姑娘强的呢?”嬴政偏头看着荀蓁柔和了声音问“姑娘又该怎么办?”
“我师兄是秦国首席剑术教师,鬼谷弟子。”荀蓁直视前方,面色不变,泰然说道。
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鬼谷纵横弟子。
即使面上不说,荀蓁还是很为盖聂和卫庄骄傲的。
“这咸阳有的是比他位高权重,武艺高强的人。”
荀蓁沉默,她当然知道,所以她才戴上面纱,更在最近减少了出门的次数,还接受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仆婢,甚至还读起秦法,读儒家典籍,讲道理。
“美貌的女子总是容易被人觊觎的。”
“王上何不说,觊觎我荀蓁的正是您自己呢?”荀蓁心有怒气,说话也直白锐利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听闻姑娘尚未许嫁,政便想来问上一问。”
“问嫁与否,当有媒人,王上亲自前来又是为何。”荀蓁直直地看着嬴政道“怕不是王上早早起了色心?不然怎会做出女子自荐枕席之事来。”
这话说的就很不敬了,荀蓁平静下来,觉得自己言辞不当,可一点也不后悔。
嬴政看着脸上略带薄怒,眉间冰雪微消的少女,目光幽深,他问:“姑娘可是有了心上人,若有,寡人也就不纠缠姑娘了。”
他的确不会纠缠她,他要先把那个人给杀了!
荀蓁没说话,她仰头沉默地看着嬴政。
嬴政居高临下,荀蓁的脸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他看着她纤长的脖颈,如玉的肌肤,衣襟中微微鼓起的柔软,如束素般纤细的腰肢,心想就是遮住脸,也看得出这确实是一个美人。
他叹息,看着美人清冷的双眼道“姑娘为美貌所困,不论去了哪里,总是有好色之人污了姑娘的眼。姑娘若愿嫁给嬴政,寡人敢保证,这咸阳,这秦国便再也没有能碍姑娘眼的人。”
到时候,天下就只有他才能堂堂正正地看她,那里还会出现不长眼的人?
“世人爱美色不错,可荀蓁没了容颜,想来便没有这烦恼。”
“姑娘就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毁掉?”
“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荀蓁说完这话,嬴政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惜。
嬴政看了一眼素衣布裳的女子,万般情绪俱在其中,他说“姑娘可真是傻,为了他人的目光便要毁了自己。”
荀蓁低头,没应话,也没看他,她只是握着伞,紧紧地握着,握得指尖发白。
被少府派来盖府的侍女陆英,垂头而立,不敢看不远处静坐的少女,目光扫到荀蓁身侧折叠整齐的白色披风,复又飞快移开。
她被派来这之前就被少府大人叮嘱过,本以为是因为王上对盖大人的看重,可看到她的主人时,她就明白,绝不仅仅如此。
如她家姑娘这等的绝世美人,不在秦宫,那里又能容得下?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荀蓁默念这首山有扶苏,想到今日来此的秦王,心想是子都也是狂且。
“蓁儿”盖聂来到荀蓁的房里,看到立在一旁的陆英,神色一冷,再看静坐一旁的师妹,心中有愧疚,本以为秦王见惯天下美色,不至于急色,可没想到居然也是个登徒子。
“师兄”荀蓁从书中抬头,应了一声,随即对陆英道“我与师兄有话说,你出去。”
“诺”陆英向两人行礼,然后退下。
室内只剩下两人,荀蓁把书简收了,放到一边,她没看完,等会和盖聂说完话,还要接着看。
“有事就说吧。”
荀蓁对盖聂语气依旧是冷淡,虽然她对秦王也是冷淡,可盖聂到底算是她师兄,这样,她是不是有些欺软怕硬?
荀蓁扪心自问,得不出答案,也就把问题扔到一边,不再去管。
“你答应他了。”
“是”荀蓁点头,看了眼盖聂“他今天来找我说的。”
闻言,盖聂脸色白了几分“是我的错。”
“也算是这样”荀蓁没有否认,只是点头。
“要不,你走吧!”盖聂说。
“走,走去哪里?”
“回云梦。”
荀蓁拿扇子闪了闪,抬头看面带愧疚的盖聂,想了想说“云梦,这里,和咸阳宫大抵是相似的,不过范围不同,你也不用太过愧疚,心里不舒服。”
“师妹……”盖聂觉得师妹这样的内心温和,真不明白为何小庄总说她冷心冷肺。
“云梦是师父养,这里是你养,既然秦王愿意养我,那就他来养就是了。”
听到这话,盖聂不由叹气,师妹就算有温情,也被这实在话给坏了。
虽说王上可能也爱她这副样子,可入宫为秦王姬妾到底与嫁给普通人不同,秦王是君,可蓁儿却是臣。
“你得保护好自己。”
“嗯”
“不要待王上太冷了”
“嗯”
盖聂像个罗里吧嗦的老婆子,他觉得自己生平都没有一次说过这样多的话,可是没办法,在这咸阳,他就是师妹唯一的亲人,如今这样,他不操心些,还能如何?
秦宫,芈夫人收到昌平君送的信时,心中是五味陈杂。
“夫人,出了何事?”说话的芈夫人的贴身侍女杜衡,自幼随侍在侧,为了陪着芈夫人,更是随她远离故土来秦。
芈夫人闻言,不由露出愤怒之色来,“昌平君此人居然说要一平民女子以楚国宗室女子之名分入秦王后宫,做的还是秦王的夫人,这要是她生了秦王的长子,不得成了王后才行!”
杜衡听到这话,先是皱眉,昌平君做的的确不大对,可,哪位聪明得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难不成……
“这昌平君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来,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芈夫人面露讽刺,“是我们的王上要求的,他既对那女子一见倾心,何不堂堂正正迎入宫中,还要顶着我楚国宗室女的名分!”
说完这话,芈夫人心中又是悲戚,秦王是她的丈夫,可却对别的女子一见倾心,这让她如何能不嫉妒,不痛苦呢?
“这……”杜衡知道自己该安慰夫人,与夫人同仇敌忾,可,夫人被愤怒冲昏了头,她们做奴婢的可不行,于是她说“夫人勿要生气,那女子既借我楚国宗室的身份入宫,就算日后承宠生子,那又怎么比得上您这堂堂正正地楚国正牌公主,且,这宫中女子可多着呢,说不得她何时便香消玉殒了,自古红颜多薄命,夫人何必为了她人扰了自己的好心情。”
听到了杜衡的话,芈夫人心绪平复了些许,她对杜衡说“你说的没错,卑贱之人如何能与本宫相提并论,且她入宫之事,日后就能成为一个掌握在本宫手中的把柄,到时候……”
杜衡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虽说到时候那女子死不死还是两说,可现如今,夫人绝对不能违了秦王的意。
那女子根基浅,待日后容颜老去,不得王上宠爱,还不是她们说的算。
高泉宫
荀蓁泡在水里,如瀑般的长发被侍女们清洗,她看着自己近些日子被养的愈发娇嫩的肌肤,看着褪去薄茧莹白如玉的手指,心中不知做何感想。
她嫁人了,说是嫁人都不准确,她现在只算做人妾室,才不是母亲曾与她说过的嫁人。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的男人是秦王,以她的身份,在别人眼里能做夫人已经不易,还能指望着王后的正妻之位不成。
“夫人”陆英进来,眉间都洋溢着笑意,她对荀蓁道“王上今夜要宿在高泉宫”
此言一出,侍女们脸上都有笑意,对待荀蓁愈发恭敬和细心。
荀蓁闭眼,只想睡过去,他们尊敬的是秦王,又不是她,人贵有自知之明,别的她可以扔掉,但这一点不行。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优点,这秦宫的女子大多都是有自知之明的,比如哪位见了她就走的芈夫人。
嬴政进到室内时,便见荀蓁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书简,侍女们见他,纷纷下跪,即使再经过训练,侍女动作再轻,可如此多的人,到底还是惊醒了荀蓁,她抬头,与嬴政望来的目光相接。
秦王眼中是爱意与柔情,荀蓁眼中却是坚冰破碎后的微微迷惘。
美人还需华服衬,秦王嬴政看着一身锦绣华服,姝丽尽显的荀蓁如此想。
荀蓁穿红衣,不见妩媚,只见清冷。
嬴政望着烛光下美人姝丽的面庞,一时有些迷离,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今天终于要成他的女人了。
“蓁儿。”他叫着她的名,荀蓁转头看他,沉默得可爱。
秦王笑了笑,抱起荀蓁,往床榻的方向走,帷幕落下,凌乱了满地的衣衫。
半竹园
春夜里,气温微微上升,荀蓁躺在床榻上,恍恍惚惚地做着梦,梦里
她喊着他的名。
“再等等。”秦王吻了吻她的唇,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你先放手”她低声说,男人掐着她的腰,她想动却不能动,宛若悬在空中。
“那可不行。”秦王笑了笑,说了些什么,荀蓁没听清,或者是她听到了,但是时日太久,早已遗忘。
小孩子的呀呀语声响起,在空旷的殿内分外显耳,
男子的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他安抚着她,对她说了什么,这次她听清了,他说“大好时光,怎能因稚子辜负?”
于是,他们纠缠的愈发紧密,好像一体。
这场春梦做的太过迤逦,荀蓁醒来后,心中是迷惘不已,她喝了杯凉水,平复了燥热的呼吸,揉了揉额头,心想无端怎么做了这样的梦?
难不成她真的是缺男人了?十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就独独今夜有梦,还是她与嬴政当年欢好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是想他了?
荀蓁打开竹窗,任由冷风吹拂,心想她才没有想他,那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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