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殃及池鱼——5

就荀蓁这件事，李斯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民女而已，抢了就抢了，就是家门口又怎么样，他们秦国又不是抢不起。

可问题就是，廷尉李斯想了想目前还躺在地上的盖聂，默默叹了口气，想，问题就是抓来的是盖聂的亲师妹，而且……武功还那么高！

想到这，李斯又不禁埋怨赵高，你怎么就不处理好再把荀姑娘送到秦王面前呢？生米煮成熟饭谁也说不了什么不是！你看看今天的事，要不是盖聂在旁，只怕王上真的要被挟持了，李斯脑洞继续发散，想到万一今天王上不是白天召见而是晚上去荀姑娘哪里……大秦廷尉想到红衣姑娘手里那把凭空出现的剑，觉得更可怕了。

唉，武功高强就是这样，李斯感叹，虽然不至于动手干掉别人，可起码也是个自保的利器。

秦王的面色一派平静，和往常在朝堂上一样，看不出什么来，威严依旧，李斯瞧着，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对。

秦王是难得的明君之相，善识人亦善用人，王上……应是看到了这荀姑娘的过人之处才是，所以才一点也不生气。

说到这，李斯猛然想起，这荀姑娘既能使横剑也能使纵剑，那岂不是代表了她等于盖聂卫庄，换句话说，留下她，大秦就相当于有了纵横双剑？

李斯决定主动出马了，没办法，这件事能决定的是秦王，可是……让秦王去谈判？太掉逼格了，让赵高？李斯摇摇头，觉得这姑娘能砍死他也不一定。你把人家从家门口给抓回来，这就……呵呵了。

不过，他回头要问问赵高，这荀姑娘家是哪里的，也好招揽不是。

虽然说最近做的都是查案审案的工作，可李斯当年可是出使过各国，离间过君臣关系的人，口才那是一流的。

“姑娘，盖先生是您师兄，您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不是。”李斯说的是实话，看这对师兄妹的样子，也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样子。

“你是谁？”没有否认李斯的话，荀蓁抬头看着角落里走出的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人。

“在下李斯，乃大秦廷尉，荀姑娘。”李斯自我介绍道，但他对于这姑娘到底认不认识他并不报以太大希望，不过……荀，是她本来姓氏还是随便找的？应该是本来的吧，毕竟谁随便就找了荀呢？又不是李树什么常见的就姓李了。

荀姓不算大姓，源出有四，其中一出自上古官员官荀始，乃黄帝赐姓；其二，黄帝之子二十五，得其姓者十四，荀便是其中之一；其三，文王姬昌的第十七个儿子被封于郇建立郇国，为伯爵，后国灭，为荀氏；第四，也是李斯最为熟悉的，他老师荀子的荀，也出自姬姓，春秋时晋国公族，为隰叔之后，以邑名为氏。隰叔被封于荀，为荀侯，其后裔以封地为姓，称荀氏。

鉴于如今部分贵族没落，改氏称姓的情况，李斯就把后两种也算了上去。

“李斯？”荀蓁是知道李斯的，荀英曾经提起过他这位在小圣贤庄的师弟，虽出身贫寒却颇有能力，善体察上意，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比较善于抓住机会和见风使舵。

“所以，见到人时礼貌就好了，别的就不要了”依稀记得荀英告诫他“小心被坑了”

虽然荀蓁觉得这话像是二哥在说他自己，不过……她依旧对李斯保有一定的警惕。

“我确实不会杀他，李大人，可我的要求，秦王能答应吗？”

“放姑娘走，这当然……”

“恕我无罪，”荀蓁盯着他，不，更准确地来说，她在看能做决定的秦王。

嬴政对上了那双平静的眼睛，他想起了她坐在他身前时安静的模样，下棋时那双眼睛里的果决和她拔剑时的云淡风轻。

他不想去怪罪她，嬴政想，只是……要放走吗？不算年轻的秦王握紧了袖中的手。

“……”李斯看了眼自家王上的神色，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马上应道“这当然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荀蓁倒没有因李斯迟疑而生气，只是很平静地问，似乎对此有所预料，又似乎是……并不在乎。

李斯选择相信前者，他拒绝相信后者，“不过荀姑娘刚刚打伤了王上的侍卫”

“要赔钱？”荀蓁看了眼李斯，沉默了会说“用这个可以吗？”说着，露出了皓腕上的白玉镯。

“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够吗？”

荀蓁身上没有带多少钱，这只玉镯，是她随身带的唯一一个首饰，那年她二哥荀英找到她交给她的，据说是……母亲给她的嫁妆。

宫女们见物品不凡，倒也没有给她摘下，这大概也是她身上唯一还属于她的东西了。

“先做个抵押，我会还钱的”沉默了会，荀蓁继续道。她有钱，只是没带在身上罢了，二哥荀英遵照母亲留下的手书，把属于她的那份家产作为嫁妆分给她，那是她得到的来自母亲的最后一件礼物，只是她平常未曾动过，毕竟岳麓山上不需要这些。

李斯；……，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姑娘啊！又冷又独还武功高强，一点都不会看眼色，到了秦宫也是受冷落的命，说不得还会丢了性命。

李斯看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有些可惜地想，不是王上会喜欢的类型。

“不是”李斯叹气，心想，难不成鬼谷的弟子脾气都这么怪？还有……他们大秦缺那点诊金吗？不缺好吧！

“李某请想荀姑娘暂留咸阳一段日子，暂替盖聂先生的守卫之则，”李斯道，心说别管先代替不代替的问题，这样的高手留在外面他是真的不放心。

至于王上……王上也没反对不是，李斯很明白他们家大王的心思，即使不为我所用……也必须不能成为我的敌人，否则……

盖聂“……”

荀蓁没说话，看了眼躺在地上略显凄惨的自家师兄，沉默了好一会，在李斯觉得她几乎会拒绝的时候，听到她说“可以”，

李斯露出了微笑，盖聂闭上了眼，六剑奴和暗处的影密卫默默地退了回去。

盖聂受伤了，这是毫无疑问的，虽然鉴于荀蓁留了一手，伤得并不重，可终归需要卧床几日修养修养。

“你为什么住在章台宫？”

荀蓁坐在塌前，她还是那身红色衣裳，没有换，说起来盖聂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红衣，鬼谷的衣裳好像是寓意纵横相争似的不是黑就是白，即使作为小师妹，荀蓁也没有特殊到换色彩艳丽的衣裳。

盖聂看过很多穿红衣服的，可荀蓁不一样，她着红衣没有妩媚，但余秀丽，却美的不可方物，这副安静娴雅的样子，若是肯笑笑，只怕无数人愿意为她献上一切，可盖聂知道，她是不愿的。

皱了皱眉，荀蓁很是不明白，盖聂好歹也是秦王重臣，怎么……连养个病还要在秦王的咸阳宫呢？

“因为我是秦王身边的剑客，蓁儿”躺在榻上的盖聂看起来气色还好，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但实际上……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状况了。“我要保护王上，自然要住在章台宫里。”

章台宫建于秦昭襄王时，后来逐渐成为一座集政治，军事，朝会等诸多功能的宫殿，而现任秦王也长居章台，身为他身边的剑客，盖聂……理所应当也该住在这里，虽然他自己也有宅邸。

“剑客……”

念叨着这两个字，荀蓁觉得更加奇怪了，虽然盖聂和卫庄当时主要学的是剑法，可是兵法，各家学说什么的也没少学，卫庄……因为某些原因赔了本去当了刺客头子荀蓁还可以理解，可盖聂都投资成功了，为什么还是一个剑客呢？

“你为什么不去上战场？做将军？或是做文官？”荀蓁问，“这难道不是更能实现你的抱负吗？”

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盖聂和卫庄全都走了弯路，荀蓁想着当年老师说的，什么盖聂和卫庄是他所见最天赋卓绝之人，想到这，荀蓁道“知道你们比不上张仪苏秦公孙鞅，而白起难做，可庞涓孙膑呢？”

盖聂……，盖聂没说什么，他看着眉头紧皱，是真的在替他和小庄着想的荀蓁，只觉得无奈，却又是好笑。

师妹到底还是师妹，也难怪小庄会在信里大肆对他控诉荀蓁的恶行，说什么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说话都不带过脑子的。

不过盖聂也明白，荀蓁也就是亲近之人面前才会说这些，若是陌生人，她才懒得搭理，想着刚刚荀蓁方才对秦王恭敬有余，客气非常的态度，未来剑圣觉得欣慰的同时又莫名有些担忧。

荀蓁有一张美人脸，说没有给她带来过烦恼，那是不可能的，但那终究就像风吹过湖面，只泛起一阵涟漪，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可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吗？感情让他去相信秦王不会对师妹做什么，理智却告诉他，有这么个可能，尤其是……嬴政出乎意料的平静。

盖聂看了看荀蓁干净透亮的眼睛，意识到她这么多年过的很好，想来如果不是舒心的日子，也养不出她这样的淡然处之的风度来。

有剑气无杀气，虽面冷却心静，在这乱世，能有这样的是很不容易的。

作为师兄，盖聂只希望她能继续这么下去。

“你这么些年都在岳麓山？”盖聂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老师也在吗？”

即使卫庄在信里不说，可他还是猜到了，他们的老师，鬼谷子，应当是在岳麓山的。

“不全是，前些年我就去过蜀郡，不久前也去了齐国，老师在岳麓山。”

“蜀郡？你到过秦国？还有……你不知道我在咸阳？”盖聂有些不明白，荀蓁似乎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就在秦王身边的，否则也不会在他出现是那么惊讶。

“我和家中的长辈去过蜀郡，但没有入过关中，小庄只是给我说你在咸阳，但没说你做什么。”荀蓁解释了下“我平常就住在山上，对外面了解的不是很多。”

“你的家里人，”盖聂想起荀蓁说她在回家的路上被六剑奴劫来咸阳的事，“你找到你家里人了，是你说的那个哥哥？”

据老师的解释，荀蓁是父母双亡，然后被他捡到，带回鬼谷，荀蓁曾说她有一个哥哥，就是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不止，”荀蓁摇头补充道“我记得的是我三哥，还有，我还有一个二哥。”

“你二哥在桑海？”

“是我父亲。”荀蓁小声说，“我都不记得他了，是我二哥说让我去看他的。”

“那你……”说到这，盖聂顿住了，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我记得你是赵国人？”

“小时候住在平阳，不过那已经是秦国了。”荀蓁说，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有家国土地被占领的愤怒，哀怨，盖聂觉得这是因为那时她还太小的缘故，又或者说……

“你嫁人了吗？”虽然觉得这个可能很小，但盖聂还是问了，女子十五而及笈，即可许嫁，可是照老师的个性，只怕嫁不嫁还是随荀蓁，而荀蓁……就不像个会对人动心的样子。

荀蓁“……没有。”

盖聂：果然！

说起来是很不自然的事可放在自家师妹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日常叹息，想要关心下师妹的终身大事，可是，总不能说，你赶紧找个人嫁了！可匆忙找到的人又能是什么良人呢？

“师兄成亲了？”

盖聂“……没有。”

荀蓁却是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倏忽而逝，却晃了盖聂的眼

盖聂默默转过脸，不想去看她。

“太医说我没什么大事，等我好了，你就回衡山吧。”

“嗯。”荀蓁点头，只看着窗外枝头扑腾的鸟儿，没有再说什么，盖聂看着她的干净的侧脸，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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