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依靠魔网协助来处理数据,恐怕连教务部也难在短时间理清:共和国的每一座城市各有多少所中等学院。
根据规定,中等学院的教学楼均为八层高的工字形建筑,每层只能容纳对应年级的学生,且须有配套教学设施。
最关键的一点:除非发生特殊情况,各级学生皆不可离开班级楼层。
在四年前入学的时候,教务中心就将相关规则写明,通知所有学生牢记心里。
教学楼五层的一间教室,他正看着讲台下方、正襟危坐的孩子们——哦,不,应该说,是青年们。
虽然上课的铃声敲响已许久,可他尚未想好,该怎么开启新年级的新一课。
安静克制,渐渐懂事、渐渐成熟——看着学生们,他的思绪渐渐向自己过去地时光飘去。
他记得,自进入初等学院、接受教育的一刻起,与他同行的孩子、与他同班的学生就开始铭记:
初等学院,启蒙教育。
中等学院,思想教育。
高等学院,知识教育。
即使自初等学院开始,就已涉及基础理学知识。但直到进入高等学院前,学院授课的主心骨还是“启蒙”与“思想”。
启蒙、思想,他喃喃自语。
启蒙思想、思想启蒙——启蒙,就是思想;思想,就是启蒙。
可他又记得,今年之前一切皆是启蒙;今年之后授课方为思想。
忽然,他笑了。
他明白,这就是思想:矛盾,却又统一。
不再沉思,他张开口,声响低柔却又清楚;嗓音亲和却又严肃。
“同学们,”穆法以微笑揭开新学年的帷幕,“你们知道吗?”
学生们不说话,静静等候督学未竟的问题。
“现在,你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不再是少年,”穆法缓缓翻开教科书,黑色的双眸紧盯住学生们,“告诉我,你们现在是什么?”
面面相觑,学生们陷入疑惑。
思索良久,他们给出答案:“青年,我们是青年。”
“哦?”穆法笑了,伸出手,指向正前方的小家伙,“那,赛尔呢?他也是青年?”
这下,就连艾斯特也不由语塞:确实,赛尔根本就是小孩子呀…
“唉,不对,赛尔脑袋灵光嘛,”李依依拍桌而起,“赛尔是知识上的青年——”
“强词夺理,”穆法叹口气,摆手示意她赶快坐下去,“不过,也有道理。”
“虽然身体没有发育,”穆法走下讲台,轻轻揉揉赛尔的小脑袋,“可他的认知水平并不幼稚,甚至比你们中的大多数,更趋近成熟。”
回到讲台,穆法双臂支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所以,你们都是青年。”
“既然你们不再是孩子,那我也该教教你们,”穆法轻敲书页,“青年该学的东西。”
“那不是爸妈教的吗?”疑惑之中,李依依举起提问。
“翻开书,第一页,”穆法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跟我一起,念——”
“力量即知识,知识即力量。”
课本首页醒目地标语,让他们的声音逐渐整齐、归于统一:
“谨记——学习收获力量!”
余音绕耳,久久不散。
穆法将教科书举起,对准学生:“你们知道,为什么教务部,要将自己的标语印在第一页?”
学生们开始思考,以前,课本上并未有刊印过这则标语。
“让我们…好好学习?”即使犹犹豫豫,终归有学生选择发表意见。
“是,但并不是根本目的,”将教科书捧起又放下,穆法愈发平声静气,“教务部是要告诉你们,从今往后,我们要学习的是事实。”
“知识就是力量,学习收获知识,进而获得力量,就是最浅显的事实。”
“只不过,从你们入学至今,没有教习将这句话放上明年,只是在潜移默化中,让你们自行思考、自行理解。”
“今年开始,”穆法挺直站姿,在学生们耳中,他的吐字从未如此缓慢、从未如此清楚,“我们不再遮掩、不再暗示。”
“我们,只讲事实。”
语毕,教室安静无声。
陈应龙举手,打破沉默:“什么是事实?”
“思想与制度,”将显像器打开,穆法的回答从容不迫,“我们生活的根本。”
“也是未来四年,我们学习的目标。”
说完,穆法侧过身,与学生们一起看着显像器上滚动的行行文字——
第一行:监察督促自律,自律造就自由。
第二行:强权控制战争,战争维护和平。
第三行:力量引领交流,交流带来进步。
三行文字渐渐汇聚、渐渐重叠,融合变化为新标语:一切为了人民,一切归于人民。
“监察督促自律,自律造就自由,”穆法转身,看向讲台下的学生,“去年,我们已经学过。”
穆法话锋一转,猛然开始提问:“监察的目的是什么?”
“是自由。”对上个学期的知识,学生们统统牢记在心。
穆法继续问:“什么自由?”
“自律的自由。”学生们的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对,自律的自由,”穆法欣慰地点头,“去年有关监察制度的学习,大家都很用心。那我也可以放心进入,今天的课题。”
“这个学年,我们主讲的是教务部,”示意学生翻开书,穆法继续讲述,“或者说,由教务部引申出共和国的制度——”
“教务部、外务部、政务部,”早有准备的艾斯特,跟着穆法,在心中默念,“人民议会。”
“四种机构的制度、蕴含其中的思想,”拉过椅子,穆法轻轻坐下,“分四年讲述。”
“文学课…”穆法又笑了,“只能延后延后,历史故事…也不会讲太多。”
“那,让我们切入正题。”
此话一出,学生们更加认真、专注异常。
见学生聚精会神,穆法更了当直接:“首先,我们说,什么是教务部?”
“如课本所说,教务部,就是在共和国负责管理教育的机构部门的合集。”
“教务部只管教育,”穆法开始解释,“但教育,又是什么?”
学生们快速浏览课本,可惜课本上并未给出问题的答案。
穆法见状,耐心提示:“大家知道,教务部有哪些下辖部门?”
机敏的学生很快找到答案:“通…通讯部?”
“没错,只有通讯部,”早知如此,穆法头一次坏笑,“再无其他。”
“为什么?”这次轮到学生困惑,提出问题。
“很简单,”穆法顿了顿,“因为教育的本质,就是通讯。”
“通讯,即传递信息。”
“教育的根本,就是信息。”
“控制住通讯,就控制住信息。”
“控制住信息,就控制住教育。”
话音落地,偌大的教室好像空旷,只剩些微的晨曦透过窗户,与天花板上的长灯交汇,将一切融进白光,慢慢消散无形。
捋一捋长发,穆法闭上眼,在轻笑中感叹:“很难理解?”
“是说…”沉吟片刻,陈应龙抬头望向穆法,“信息是知识?”
闻言,穆法睁开眼,微微颔首:“更规范地说,经过认知的信息,才是知识。”
“知识,是被认知的信息,”轻敲讲桌,穆法提示学生翻看课本,“所听所见,皆是信息。”
“这样讲,我想,”稍稍组织一下语言,穆法试着解释清楚,“大家应该能清楚。”
“我们听见看见的,虽然都是信息,但不一定是知识。”
“像书上的文字、以及我的话语,也只是信息——你们必须理解它们,摸清它们蕴含的规律,才能把它们变成知识。”
有的学生,已经陷入疑惑:“那知识和信息——不,教育和知识…都有什么关系?”
“自己想。”在微笑中,穆法等待答案。
“知识仍是信息。”艾斯特平静地回答。
“没错,”穆法满意地点头,郑重地环视全体学生,“大家要像艾斯特一样,理清自己的思路。”
“知识是被认知的信息——也是说,知识仍然是信息。”
闻听此言,学生们总算明白:“信息不一定是知识,但知识一定是信息?”
“对,”边用手比划,穆法一边解释,“就像肉——生肉做熟才可以吃,可不论生肉熟肉,总归都还是肉。”
这样一说,学生们恍然顿悟,对于信息与知识的关系,已经明白个大概。
“如果说未认知的信息是生肉,那知识就是熟肉,”穆法依旧有条不紊,深入课程内容,“熟肉从何而来?”
“从生肉来。”学生们一起回答。
“知识从何而来?”穆法接着问。
“从信息中——”
回答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很多学生已经反应过来,督学最开始的那番言论,条理何在:
控制住讯息,就控制住教育。
知识由讯息而来,控制讯息即控制知识的来源——来源被控制,知识自然也被控制。
如此,有关“控住讯息,就控制住教育”的逻辑,已经在学生们的认知中成功建立。
“控制住通讯?就控制住讯息?”端坐第一排的赛尔,开始自言自语,“以前…好像…有想过…类似?”
估计学生已理解第二句话,穆法站起身,舒展腿脚,继续提醒:“通讯也不难理解,大家可以仔细想想,生肉与熟肉——”
“噢!我知道了!”突然间,赛尔想懂其中关系,不由猛击一掌,“通讯…就相当于商店!”
“嗯?”穆法起了兴趣,“继续?”
“在商店里,才能购买生肉,”赛尔一站起来,就说得振振有词,“控制住商店…也就控制住生肉!”
穆法轻轻鼓掌,示意赛尔坐下。
“没错,”看出学生们都懂了七八分,穆法便点破根本,“事实上,对于商店与通讯,我们可以给定一个统一概念——”
“媒介,”感到喉咙干燥,穆法稍作停顿,让嗓子片刻歇息,“大家记住,控制住媒介,就控制住媒介传递的物品与讯息。”
不约而同,学生们点起头,将督学所说的话牢记心中。
“可是…”疑惑声传入穆法的耳中,“督学,这和教务部…有什么关系?”
学生们本想转身,看看发声者是谁,却猛然反应过来:是啊,这些…
和教务部有什么关系?
“咳咳…”清清嗓子,穆法重新坐下,他知道,刚刚是刘刕在提问,“问得很好。”
“是不是奇怪,我讲了这么久,竟然都是课程无关的内容?”压低声音后,穆法认真凝视着讲台下的学生们。
“不…”赛尔小声地说,“就是…有些怪啦…”
“认清本质的最好方法,”穆法叹了口气,“就是直面本质。”
“你们最应该了解的,不是教务部的规则,”穆法一字一顿地说,“也不是它的运作模式,而是它的本质——”
“信息控制。”
“否则,”穆法又揉起喉咙,“你们很容易受到误导,产生错误认知。”
铃声,乍然响起;课堂,戛然而止。
“回去,多看看课本,你们就知道,”离开教室前,穆法停下脚步,提醒自己的学生,“在第一节课,我所讲的,是——”
“最终的道理。”
督学已然离开。
教室内,只留下一堆学生,面面相觑。
他们都有所感悟、有所收获,在懵懂无知中,认认真真思考。
但真正明悟的,不过寥寥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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