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卢卡斯】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你可能觉得我很可怜，但是我很可怜你。”

“你以为你拥有整个世界，但实际上你一无所有。”

“在这么多美丽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空手而生，空手而活，最终还会空手而死，这是多么可怜啊。”

啊，怎么又是那个如同魔咒般的声音。闭嘴吧。

“我担心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想你了。”

“卢卡斯！”

这回又轮到那个笨蛋的声音了。真想把她带去给那个混蛋白发男看看啊。我才不是一无所有，只要有她，我就有了整个世界。什么空手而生，空手而活，空手而死，从今往后我会牵着她的手，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不过现在，我只希望能快点睁开眼，好好看看她啊。

耳边传来她低声哭泣的声音，感觉脸上好似有水珠滑过，“卢卡斯你这个大笨蛋快给我醒醒啊！呜呜呜……”看起来是时候离开这没有她的梦了。我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努力适应在光线中的视野。

眼前是那美到动人心魄的宝石般的眼睛，泪水从她的眼眶滑出，顺着她的脸，滴落在我的脸上。

【希娅】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不过马上就发现了垫在我身下的卢卡斯。他好像昏过去了，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不过奇迹般地平安无事。我马上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回忆了一下。

记得我是在植物学野外实践课才对，然后好像乱采了一通一些奇特的植物后就迷路了……然后好像看到了一朵很漂亮的花，不受意识控制般被它吸引向它走去，然后脚下的土地就崩塌了……对了，我是坠崖了。而且，这里似乎魔力没有效果。接着正当我准备接受这个事实等死的时候卢卡斯冲了过来……

虽然看起来平安无事，但是他不会醒不过来了吧！虽然平时总是招惹我，但在这种危险情况下不顾安危先护住了我，虽然很感动，但我更害怕他离开我。现在我已经无暇考虑能不能回到皇宫，回到爸爸身边了，我只害怕卢卡斯出了什么意外……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放在我的腿上，用手指拂去他脸上的灰尘，低声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卢卡斯。卢卡斯。卢卡斯……”他没有任何回应。

他就像熟睡过去一般。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虽然失去意识的他看起来更安静，精致的五官更加诱人，像是童话中的睡美人。但是……我宁愿他醒着，做回那个讨人厌的自大狂卢卡斯。

快醒醒用那嚣张的表情嘲笑我的弱小啊，快醒醒再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我没看过的风景啊，快醒醒说我笨蛋也好只要你醒来就好……我仿佛是祈求一般。我本来不信神，可是当束手无措时，那仿佛是我唯一可以寄托的希望。“卢卡斯你这个大笨蛋快给我醒醒啊！呜呜呜……”无助感使我的眼睛发酸，控制不住我的泪腺。自爸爸说我不是他的女儿那场宴会后，这是我第一次哭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腿上的卢卡斯的眉毛动了动，然后，长长的睫毛上扬，在那鲜红而澄澈的双眸里，我看见了自己哭花的脸。“你的眼睛怎么……”他仿佛失神了一般，手抚上了我的脸。而我顾不上这些，破涕为笑，“果然只有骂你才能让你醒过来吗？”他醒了——这比什么都要好。

卢卡斯慢慢坐起身来，扶住了自己的头，一副头痛的样子。“我怎么在这来着？”“我们掉下来了。”我指了指上面。“对了……我就说这里怎么那么奇怪。”卢卡斯瞬间明白了现状，“我刚刚就发现这里的魔力异常的浓郁，只要我想使出魔力都会受到干涉，也就只有一些魔法道具有点用。”所以我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才使用不了魔力吗？“所以你的眼睛也变回去了。”这我倒是无法注意到。

“你怎么哭了，不会是在担心我吧？”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我急急忙忙擦掉眼角残存的泪珠，“谁担心你了？我只不过是从上面掉下来有点害怕罢了！”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啊！“噢？你还会因为这个害怕？我明明让你体验过好几次了。”啊，看着他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火大，不过也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安心——我有点害怕他像爸爸那次一样，醒过来却忘记了关于我的一切。

“卢卡斯，刚刚你怎么知道我在哪的？”既然无法使用魔力，他也应该无法做到用魔力感知我的位置，也无法通过瞬移来到我的身边。“我不是说了以防万一给了你一朵花吗？”我这才想起了那朵鲜红的花，可我伸手去摸的时候已经不在了。“那是我临时做的魔法道具。发挥完它的作用它自然就消失了。”卢卡斯一副烦躁的样子。看来在这个魔力受限的环境让他什么都做不到使他变得焦躁了。“没有魔力的话我们怎么做到平安无事的？”这是另一个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我只说了有魔力干涉。只要我使出本应该用的数十倍左右的魔力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感谢我吧。不是我考虑周到你早就没命了。”我撤回前言，卢卡斯还是那个卢卡斯。“现在我们该怎么上去呢？”眼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悬崖下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至少从我的视线看过去看不到尽头，如果要等搜救人员的话至少也要几天。几天时间，我和卢卡斯什么都没有，怕是……看这太阳的方位，我应该掉下来过了半天时间左右。伊尔目击到了我的意外，应该已经通知老师请求支援了。

“看来只能等救援了。”我把我的结论告诉了刚刚一直思考着而沉默不语的卢卡斯。“其实，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直接上去。”“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还保留着许多魔力？我不禁猜到。“你把你的魔力分给我，我就可以带我们俩直接上去。”“我和你一起用魔力就可以对抗这个魔力干涉吗？”“不是。你得分给我。这干涉可能会对强行使用魔力的人造成伤害，你的肉体太脆弱了，直接把魔力分给我成功的概率大一点。”

明明是怕我受伤吧，还偏偏用这种嫌弃我的语气说。“好吧，怎么分？靠念力吗？”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建议。应该说，眼下这是最妥善的方法。“你平时吃东西用什么吃？”卢卡斯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当然是用嘴啊。”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嗯，这个也得用嘴吃。”“啊？？？”

【上帝视角】

伊尔现在心烦意乱。自希娅和卢卡斯掉下去已经过了约八个小时，太阳即将隐于山下，晚霞似火苗瞬间卷席了整片天空，如同一片空中火海，又如一片艳丽的彼岸花海。可是伊尔完全无暇欣赏这美不胜收的景色。老师已经联络他们的“家长”了，按克劳德皇帝陛下的性情，说不定此时已经准备派军队来搜救他们了，而这个悬崖从上往下看也只能被枝繁叶茂的树林挡住视线，无法预测高度。如果这些树也有百米高……很有可能两人已经遇难了。但也有可能这些树木能起到缓冲作用……

不，她不可能死的。她可是天使。『天使是不会受伤的』。虽然这是她年幼时为了隐瞒身份的戏言，但此时这似乎成为了伊尔唯一的希望。况且那个男孩——那个黑塔魔法师并不简单，他一定是有办法才会在那个紧急时刻冲上去的。虽然也可能是他毫无办法，但是为了救她而采取的下意识的行动……而他在做什么呢？呆呆地看着喜欢的女孩坠入深渊？伊尔握紧了拳头，没有察觉到指尖已嵌入掌心，血滴悄然滴入土地，留下斑斑血迹。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不自然的风的冲击声。伊尔向两人坠崖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有着黑夜般黑发的男孩如同踏着空气，横抱着一个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的女孩，一步步向上空跳跃，然后缓缓落在他所站的这块土地上。伊尔还没来得及从那拨人心弦地在空中飘扬的白金卷发中反应过来，脚已经不受控制地箭步向前，紧紧抱住了那个从男孩怀中跳下来的女孩。

他的心脏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他的皮肤能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还有他熟悉的发香，“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伊尔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希娅对这突如其来的大胆行为不知所措，但当她感受到那个抱紧她的男孩正在微微颤抖时，缓缓抬起右手轻抚他的背，安慰他“伊尔，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谢谢你。”渐渐冷静下来的伊尔也感受到了前面那刺人到仿佛能杀人的视线，放开了怀中的女孩。“很抱歉，公主殿下，请原谅我的无礼。”希娅似乎对伊尔突然的“公主殿下”的敬称感到疑惑，随即反应了过来。

“老师不会已经通知爸爸了吧？！”“是的。”伊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在那种非常事态的情况下，即使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也没有理由阻止。“卢卡斯！你魔力还有剩吗？快带我去爸爸身边！伊尔，很抱歉能不能麻烦你去通知一下老师我们已经没事了？我和卢卡斯很快就回来。”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严重，希娅赶紧拉着卢卡斯向魔力干涉没那么强的地方移动再瞬移离开了。能让她依靠的人为什么不是他？伊尔为自己的弱小无力感到愤怒，随即也按照希娅所说的去找老师了。

奥亚帝国内。

果不其然，克劳德听到下人的通知龙颜大怒，立即叫菲利带着奥亚帝国的精锐部队去亚特兰大。此行是要去救他们奥亚帝国的珍宝希娅公主，士兵们无不心急如焚。然而他们的营救对象希娅公主却忽然腾空出现在了他们的队长菲利骑士的面前，虽然看起来身上的衣物有些许破损，但仍然平安无事。虽然所有人包括菲利骑士都目瞪口呆，但是总而言之，希娅公主没事就好。而克劳德这边则由卢卡斯通知。然而希娅没能如她所愿“很快回去”——为了安抚克劳德的愤怒，她不得不被迫在宫中休息三天。虽说如此，但这也是她和克劳德讨价还价的结果。如果不这么做，可能她再也无法体验校园生活了。

夜深了。令人疲惫的一天结束了。不，或许还未结束。希娅看向了那个缓缓向她床边走来的少年。“你怎么还没睡？”少年问道。希娅不禁笑了笑，卢卡斯明知她醒着才过来的吧。“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在假装熟睡骗过莉莲之后，希娅就坐起来了，靠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卢卡斯。“那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卢卡斯坐在了床上，倾身向希娅靠近。卢卡斯可能是刚沐浴完，希娅看着他还沾着几滴水珠的头发猜想。无视了他的问题，她打响了手指，一条毛巾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唔……你干嘛？”卢卡斯对突然把毛巾盖在他脑袋上一通乱揉的希娅感到不满。“不知道天下第一宇宙无敌厉害的美少年魔法师会不会因为没将头发擦干而感冒呢？”不仅无视了卢卡斯的问题，希娅还自顾自地开起了他的玩笑。

“别闹了！”今晚的希娅有点不对劲。卢卡斯的双手牵制住了她乱动的双手，那双手腕太过纤细，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看向我。”他难得这么认真。希娅乖乖地将头抬起，黑暗中那双熠熠生辉的宝石眼中出现了那抹鲜红。“对不起，卢卡斯。”很明显她不是在为刚刚的胡闹道歉。“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向你求助。”“你觉得这有什么错？”“因为你好不容易救下的生命就这么被我轻视了。”不，这不是卢卡斯想要的答案。卢卡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焦虑，甚至有点生气。卢卡斯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太长时间，一条生命的逝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为什么自己当时会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我担心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卢卡斯想起当时要去寻找世界树时希娅说过的话。不，唯独这句话他不想说出口。她是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的有趣的东西，如果突然消失了的话他会很困扰的，嗯，仅此而已。但即使无数次这样暗示自己，他对她的一颦一笑心醉神迷的事实都令他无可否认。“希娅。”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发音，但是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仿佛是第一次。希娅的心开始微微加速跳动。“告诉我吧。为什么？”仿佛恶魔在耳边细语，她只能在他面前放下所有防备。

“我本来，就应该会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死去。”故事本该这样进行，然而从希娅五岁那年第一次撞见克劳德起，故事的轨迹就悄悄变动，像一滴雨滴进池塘，泛起千万涟漪。“如果没有我的出生，妈妈也不会死去，爸爸也不会为此心痛到想要忘记和妈妈的回忆。”那样的话，整本书可能就要改写了。没有希娅的登场，珍妮不仅能拥有渴望的父爱，而且伊尔的眼中也就只会有她了，那样大家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一直以来我都努力想尽办法在这世界生存，可当死亡降临时，我却发现我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想要拥抱它。可能是我思考过太多我会如何死去的事情，以至于我心里开始无意中向往死亡。”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爸爸，莉莲，菲利，伊尔，珍妮……还有你。”“你死了的话我可能会炸飞整个奥亚帝国，还有亚特兰大，可能把整个世界都毁了，包括所有你爱的人，那也无所谓吗？”卢卡斯近乎威胁地说道。“那样的话我在地狱灵魂也无法安心呢。所以正当我还在思考如何才能自救时你就出现了……”希娅还未说完话，卢卡斯用手捧住了她的脸，“如果你去到了地狱的话那我就去地狱找你。所以，为了不让这么麻烦的事态发生，我会在你活着的时候拼命缠着你，让你根本没办法去，听清楚了吗？”希娅放大了瞳孔，怔怔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红色，仿佛像黑洞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嗯，为了不被你缠着，我会好好活着的。”也不知她到底听没听懂，总之她笑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卢卡斯的双手离开了那娇嫩的皮肤，“既然你这么不想被我缠着，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那我可能会有点寂寞吧。”希娅想象了一下没有他的生活，低下头试图藏起眼中可能会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说谎，明明就会想我想得受不了。我晕过去一下你就能哭成那样……”

没等卢卡斯的话说完，希娅就抄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谁哭了？！我才不会因为你这家伙哭呢！”卢卡斯嬉笑着用手挡住了，将手越过那挡在前面的枕头，抵达了那颗小小的脑袋一通乱揉：“这是回礼。别闹了，好好睡吧。”一股如春风般温柔的感觉包裹着希娅的心房，睡意突然袭来，卢卡斯轻轻将那个渐渐睡过去的女孩放平在床上，温柔地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将被子盖过她的肩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熟睡的脸。许久，从女孩的房间消失了。

当晨曦升起，天边出现一丝光亮的时候，一只可人的蓝鸟振翅掠过皇宫，脚上系着一个仿佛是装信的小竹筒，着陆在主人的房间，聪慧地自己钻进了属于自己的笼子，等待着主人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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